值此時刻,宋晴紗輕輕一歎,一雙夢幻般素白的玉手不知何時竟已捏住了宮雲袖的兩臂,數條花葉藤蔓自她衣內蔓伸出來,迅速纏上宮雲袖的身軀,直將灰袍下的軀體絞成粉碎。晶瑩的點點光澤隨風飄散,方知那原來隻是一道虛影。

宋晴紗雙目驟凝,才看到那氣勢洶洶衝來的五彩大鳥之後,還隱藏著一個灰暗的身影。此時蓄力再攻已然不及,她麵上卻不見有絲毫慌張的神色,眼見大鳥撲到了麵前,她不慌不忙地揮了揮袖臂,身子便若零落的秋葉一般隨風往後飄蕩遠去。而在她原本立足之處,一株有著碩大葉片的奇異樹木憑空出現,昂起的巨大花瓣竟長著鋒利的鋸齒,一張一合,便將那五彩大鳥吞入蕊中,迫得大鳥身後的宮雲袖的身形也生生停止,緊接著以更快的速度往回退去。

眨眼之後,隻見那食人樹木的花葉上俱泛起赤紅的色彩,緊接著開始劇烈顫抖起來,顯然已承受不住肚裏的巨大靈力。隻聽一聲震徹山穀的巨響,食人樹木炸裂開來,碎末殘屑激濺,將狹小的林蔭山道清理出一片數丈長寬的空地來。

宋晴紗和宮雲袖各自立在對側空地的邊沿,望著眼前的場麵,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她們雖然針鋒相對,卻沒料到會造成如此巨大的聲勢,如今肯定已經驚動了幽魂殿中的那個男人了吧?若他怪罪下來,以她們嬌貴的身軀,還真未必承受得起。

兩人相對望著,在原地呆立了良久,臉色漸漸舒緩下來。這麽近的路途,如果血狼僧想要怪罪她們,應該早就已經出現在她們麵前。如此看來,他老人家並沒有把這點動靜放在心上。

又過了片刻,宋晴紗唇角一動,麵頰上再度浮起了魅惑眾生的笑容,望著宮雲袖,悠然道:“宮師妹,還要繼續嗎?”

宮雲袖冷冷地道:“我本是來找人的。”

宋晴紗嫣然笑道:“那真是巧,我也是來找人的。我猜,我們要找的應該是同一個人,不如暫且罷手言和,以後再作計較,如何?”

宮雲袖點點頭:“依你。”

就在兩女爭鬥的時候,秦言已經走到了盤山而上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階梯的中段。夾在兩側陰森森的山壁之間,淩亂的壁畫中猙獰的惡魔揮舞著爪子好似要破牆而出,讓行走者大氣都不敢出。秦言知道這裏其實是有一個小型幻術法陣,能激發人的各種恐懼心理,從而對高不可攀的幽魂殿更加敬畏。這種伎倆現在對於他已經全然無效,他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朝著兩側的地獄畫卷不屑地撇撇嘴,順便對其中的惡魔形象品頭論足。

‘頭頂掛那麽大一對牛角,也不嫌重!’

‘嘴都歪成什麽樣了,牙齒也殘缺不全,怎麽好意思出來嚇人的?’

走著走著,就來到整個山道最狹窄的一段路途前。這一處窄道被兩側凸起的怪石夾/緊,僅能容許一人通過。若是恰好碰上對麵也有人來,那就必須得有一人原路返回。因為在危機重重的魔門,很有人會側過身子將後背交給別人,即使是最熟悉的朋友。

以秦言首席弟子的身份,當然不會有這麽多顧忌。從明麵上來說,除了三位師門長輩,其他所有人都得給他讓路。因此,他的腳步毫不停留,走入窄道之中。轉過一道陡峭的彎路之後,他心中忽有所感,倏地止步,便見對麵的彎道後轉出一個人影,也在這時止住了腳步朝他望來。

那是一個陌生的黃臉漢子,脖頸上纏著黑色的長巾,一身打扮跟尋常江湖上的一些鏢頭莊客差不多,看起來毫無出奇之處。他臉上露出些許驚疑不定的神情,定定地凝望秦言。秦言心中亦十分驚訝,此人欺到他身前十步處才被他發覺,這份修為在整個魔門中屈指可數。偏偏他卻不認識此人,怎會有如此古怪的事情?在血狼僧親自坐鎮的幽魂殿下,想來不至於混入別派的奸細,莫非這人也跟歌行烈一樣是新近才召回的弟子?

不過,從他遲了一步才發覺到自己的表現看來,他的修為比本少爺還是要稍遜半籌,可能跟小歌和成剛在伯仲之間……

正當秦言猜疑之時,那人臉上卻浮現起古怪的笑容,竟一步一步朝秦言靠近過來。

‘這家夥,難道是跟小歌一樣喪心病狂的瘋子嗎?’感受到對方散發出的如寒劍出鞘般銳利冷冽的氣勢,秦言心頭一凜,暗自凝神戒備。

不過,他仔細端詳那人,便發覺那人眉宇間有種令他感覺到親切的韻味,而且對方散發的氣息也讓他覺得似曾相識,好像,是一個闊別已久的老友一般……

‘嶽先生?林閣老?陸離?是他們的親戚朋友嗎?好像都不太像,那又會是誰呢?’

思索間,那黃臉漢子已到了他麵前,兩人相距不足三步,將對方的神情毛發都瞧得一清二楚。秦言發現這人的眼眸如女子一般,波光隱現,如煙似霧,在那股凜然冷漠的銳氣之後,仿佛在訴說著什麽。他稍一低頭,視線落到他脖子上纏著的那條黑色長巾上,心頭猛地一跳,竟發現這條輕紗長巾的樣式與昔日從妖魔手中奪得的某一件神物異常相似。複又抬眼望去,就見那黃臉漢子咧嘴一笑,用粗豪的嗓音說道:“師弟,這麽快就忘了我嗎?”

秦言聞言如遭雷擊,怔怔地道:“玉……玉……”

見了憋了半天卻沒說出那個名字來,黃臉漢子臉上笑容愈發燦爛,眼眸中滲出動人的媚意:“我現在叫韓陽雲,你可別叫錯了。”

秦言忽然猛跨一步來到他麵前,抬手摸上他的麵頰,輕聲說道:“為什麽不叫嚴韓玉?”

“因為那樣隻要一倒過來念就露了馬腳啊,笨……”她後半截話卻沒能說出口,因為秦言已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如此用力的一個擁抱,若是尋常女子,恐怕已經被勒得喘不過氣來。但兩人都不是常人,便能靜靜享受著久別重逢的溫柔。

就這麽無言地相擁了良久,秦言轉過臉來,嘴唇緩緩往她麵頰湊去。正逢她也睜大眼睛瞧來,便清楚地看到秦言在她臉上輕輕一啄後連連皺眉的神情。

她臉上不知塗了什麽東西,那粗糙得如牛皮般的觸感,實在是太糟糕了!

盡管知道自己已經易容的事實,但玉寒煙仍忍不住哼了一聲,鬆開手掙脫他的懷抱,冷冷地道:“怎麽,覺得我的這個樣子太醜,不能入你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