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沉悶的震響,鐵閘門兩扇機關相互嵌扣,完全合攏到一起,將擁有無比恐怖名頭的無生空間隔離到另一世界中。

然而黑暗的氣息並沒有因之而暗淡下去,人們的心也因為閘門前的那個人影而再也無法沉靜。這一刻他們都是見證者,見證著那個人站在那處所代表的意義,該如何在婆娑門近千年的曆史記載中刻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一刻的秦言,還無暇去想自己的出關所帶來的意義。

終於衝出了黑暗的牢籠,置身於人世的光明中,微弱的寶石光芒對秦言來說就如春日豔陽般溫暖,他的身心都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滿,背靠在厚重的閘門上,極力瞪大眼睛,將洞窟中的一人一物都仔細地瞧了個遍。

這便是真實的人間,我從黑暗中複生,終於又回到了此處,這感覺,實在是舒坦得無以複加。

哪怕,全身依然刺痛,耳畔仍有銳鳴,鼻翼酸澀難受,雙目紅腫發痛,但在這裏,清新的空氣,充沛的靈脈,真實的人物,還有他們臉上生動的表情,都是如此讓我貪戀,恨不得能永世永遠占據此刻就好……

不過,當他盡情欣賞著人間的美好的同時,也在最初的喜悅過後發現了許多不和諧的因素。他能感受到很多人內心的情緒和聲音,渾濁而陰暗,滲雜著絲絲冰冷的味道,如同蠶絲般纏繞過來,讓他愉悅的心情憑空蒙上了一層陰霾。

他靠著閘門歇息片刻,感覺身體恢複了些許力量,便迎著眾人的目光往前走了幾步,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諸位師弟,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眾人都如同陷入呆滯般望著他。在人們眼裏,他是一個渾身纏繞著如觸須般的漆黑霧氣的怪物,僅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人類輪廓,連麵貌也無法辨清。那是這五日裏黑暗世界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無生的力量已經填滿了他的軀體,成為他五感的延伸,接近於身體的一部分。這不知道該說是五天噩夢地獄的後遺症,還是該算作上天對他苦盡甘來的賞賜。

隔著黑霧的阻隔,衛兵們看不清他此刻臉上憔悴的神情,不知道他現在正被五感崩壞的餘症困擾,隻是光從那黑霧觸須的威壓來判斷,便以為他已經截然超出了平凡世界,不約而同地朝後退去。

見到他們的反應,秦言皺了皺眉,跟上前去,凝聲說道:“怎麽,幾天不見,你們就不認識我了嗎?還是說,你們認為,我應該已經死在了無生閣裏麵?”

隨著他大步上前,黑暗的霧氣猶如觸須般往前擴散,整個空間頓時蒙上了一層更加幽深的陰霾,衛兵隊長手中的寶石光芒更被壓抑至了極為黯淡的一點。當秦言最後一句問話出口,深沉的黑暗承載著他的意誌往衛兵群中撲散開來。作為首當其中的對象,衛兵隊長感覺自己的心髒狠狠**了一下,整個人仿佛被閃電劈了一記,耳畔嗡嗡顫響,眼前似乎看見了天崩地裂、岩漿噴湧的幻覺。

他張了張口,卻難以呼吸,慌忙使勁眨了兩下眼睛,同時飛速往後連退十餘步,方才感覺好過了一些,在秦言的逼視下顫著聲音說道:“首席,卑職也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嗯,這是個好理由……”

這時,遠處方逸遠忽然發出一聲輕笑,道:“首席師兄通過了無生閣的考驗,實在是可喜可賀!小弟看你修為又有精進,全然不像是前幾位師兄那般頹廢瘋狂的模樣,足可見首席師兄你的智慧和心性已經達到了前無古人的地步,以後大概也不會再有來者。小弟先在這裏給你道喜了!”

宋晴紗在他身旁附和道:“大師兄的資質果真是震古爍今,小妹歎服!敢問大師兄,這幾天過得可好?”

秦言的目光在她臉上一轉,微笑道:“那裏麵可沒有晴紗師妹這般漂亮的女子,實在無趣得很。”

宋晴紗掩口失笑:“小妹蒲柳之姿,怎可入大師兄法眼。”

“晴紗師妹不必謙虛,你的美貌就是天上的神佛也要動心。”

宋晴紗露出了一個比桃花更加豔麗的笑容:“難得大師兄如此看得起小妹,小妹似乎唯有自薦枕席才能報答大師兄的厚愛了……”

方逸遠輕輕咳嗽了一聲,打斷了這兩人寓意深刻的交談:“宋師妹,既然首席師兄安然無恙,那你也可以放下擔憂了。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吧?”

宋晴紗偏過臉,風情萬種地瞥了他一眼,緩緩搖了搖頭,就在方逸遠麵色稍變的時候,她卻又開口道:“走吧!”回首朝秦言招呼道:“大師兄,告辭了!”

秦言點點頭,目送他們走出洞外,方將視線轉移到角落裏的雁瑜臉上,端詳了他半晌之後,突然冷喝道:“雁瑜,你想殺我?”

他目光直視之處,雁瑜的身軀微微一顫,竟然感覺這目光如同凝成了實質的利刃,刺得自己的臉麵劇烈一痛。雁瑜連忙穩定心神,從那陣恍惚出神中掙脫出來,就見秦言大步走來,幽深的黑暗幕天席地地撲卷而至,頓時將他以及身側的瀟湘拉扯到一個陰沉死寂的世界中,現世中的洞窟與旁人仿佛在刹那間消失,所視所見,唯有一片濃鬱得化不開的黑暗,正將他們團團包裹。

雁瑜心中大為震撼,他怎麽也沒想到,這人剛從無生閣中出來,不僅沒有任何虛弱的症狀,反而擁有了如此恐怖的神魂力量,僅僅在一瞥間就將自己拉入幻境……早知如此,他怎麽敢妄動殺機!

黑暗的帷幕後,秦言的身影若隱若現,冰冷的聲音夾帶著銳利的殺氣直刺過來:“你是不是以為,我在無生閣裏呆了五天,就算沒死也隻剩了最後一口氣,你就能趁這個機會徹底除掉我?那我可得說聲抱歉了,我現在的狀態,完好得無以複加……”

他一邊說,一邊大步朝雁瑜的方向逼近。

那地獄般的五日,在他心靈裏刻下了太過慘重的痕跡,甚至將他的靈魂都扭曲得不成模樣。如果不是第五重瀚血凝鑄出了堅比金鐵的身軀,倘若沒有兩界碑試煉中修煉成的鋼鐵般的神魂,又或者不是江遙為他爭取了半日的時間……他現在都應該已經成了無生黑暗的一部分。

一想到自己差一點就要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剛剛脫出生天的喜悅便在一瞬間消盡,當雁瑜對他產生殺機的那一刻,他對獨孤勝一派的怨恨憤怒也隨之爆發出來,散裂成熔岩般的烈火,引得胸膛中的血液也沸騰起來。

本少爺從地獄回來了!

獨孤勝,你將世間最痛苦的滋味贈與我品嚐,本少爺豈能來而不往。本少爺的禮物,就從你手下最得力的大弟子開始派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