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寒煙表情似帶羞意,星眸低纈,嘴角一絲淺淺的笑意擴散開來,檀口微張,輕輕喚道:“師弟……”

聲音如風動碎玉般清脆動聽,散發出勾魂攝魄的媚意,再不需過多的言語,便讓人神酥骨爽,恨不得立時就把這尤物摟入懷中,擁抱親吻,再不放開。

這影象是如此真實,然而又無處不透露出虛假的感覺。這是秦言內心渴望的體現,在這樣的環境下,被自身的五感製造出來,終究無法瞞過自己。由於想見她,所以就見到了她,一顰一笑,如此可愛,可是畢竟隻是一具虛假的空殼罷了。

趁著此時的思維還算清醒,秦言小心翼翼地約束著自己的心念,搖搖頭,將玉寒煙的幻象甩開,但耳旁又開始響起尖銳的蜂鳴聲,並漸有變得更加高亢的跡象。秦言心念一轉,再度在意識海中以一聲虛幻的怒吼將這股銳鳴聲壓了下去,接著盤起雙腿,擺出五心朝天的姿勢,就這樣在虛空中打起座來。

消除寂寞的最好方法,就是打坐修煉,十一年的時光皆是如此過來。隻是,這一次,光是沉下心念的第一步,就顯得格外艱難。

黑暗空間留給他靜心思索的時間並不過,隻在須臾之後,耳邊又開始嗡嗡作響,視線亦穿透了眼皮,在虛空中照出了無數斑駁的幻象色彩,全身上下亦開始產生針刺般的疼痛,僅僅是皮膚與衣服、皮膚與皮膚之間接觸的感覺,都被放大了無數倍,無比敏銳地體現在靈台識海中,無數平日裏被忽略的信息在此刻都如浪潮般洶湧而來,讓他如何能沉下心去?

‘該死!’

他朝虛空中狠狠揮舞了一下拳頭,散去了些許戾氣,卻無法改變此身的處境。

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感覺到自己五感的加強並沒有終止,而是變得越來越敏銳。現在他隻需要一閉眼就能感知到周圍十米內的所有動向,可惜,在虛幻與真實之間,他已經漸漸分不清這是不是錯覺。

更可怕的一件事是,這片空間的靈氣完全被抽取一空,完完全全陷入了黑暗。沒辦法從外界吸取天地靈氣,就意味著無法走上快速入定的捷徑。而且,他開始發現,自己對身體內血氣的感應越來越明晰,但對這股力量的控製卻越來越弱。終究會在某個並不遙遠的時刻,瀚血的力量就會失去束縛,一旦奔騰開來,就是自己萬劫不複之時……

隻盼著,血狼僧能夠及時趕回來……

想到血狼僧,眼前立即就出現了那張冷峻如寒冰雕刻而成的臉龐,正冷冷地盯著自己,薄唇中吐出毫無平仄變化的話語:“你叫秦言是吧?資質不錯,可以試一試‘瀚血’……”

瀚血?好像聽人提起過,黃凡師兄修煉的就是“瀚血”吧。不過,好像有點不對,我入門的時候,黃凡師兄還沒有成名,我根本不認識他……

不對!怎麽又陷入了幻覺!

秦言猛力甩甩頭,這一回真的清醒了過來,眼前血狼僧和黃凡的麵容一陣扭曲,化為青煙消失在了黑暗中。

但沒等他歇息幾秒鍾,彷如時光回溯一般,同樣的一幕再度出現在他麵前。他動用了識海中的神魂意誌的力量,緊守著靈台一點清明,心裏麵暗暗叫苦:幻覺產生的周期越來越短了,再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被千變萬化的畫麵逼到瘋狂……

耳邊好像有鞭炮在燃放,炸得耳鳴不止,實際上卻有沒有任何聲音,腦中如同有無數個熟悉或陌生的人在裏麵爭吵,發出可怕的噪音。偏偏,每一個聲音的主人,都能勾起他的一段回憶,進而牽扯住他的神魂。

眼睛張得鬥大,卻看不見真實的黑暗,斑駁的色彩化為流動變幻的人影。此時此刻,他甚至開始羨慕最初的黑暗,寧願用一層又一層黑色的幔布遮蓋視線。

百般滋味在舌尖上綻開,酸甜苦辣混雜在一起,各式微妙的感覺一點點的衝上鼻翼,刺激得他涕淚橫流。

暗香撲鼻,濃鬱得幾乎化解不開,達到極點之後忽又變得奇臭無比,讓他幾欲嘔吐、暈厥。

皮膚上的刺痛之感越來越強,甚至連捏拳都產生了劇烈的疼痛,痛得他無法忍受。每一次呼吸,都如火燒火燎一般,灼熱而痛苦。而到了後來,就連血液在體內流動,力量在經脈中周轉,都帶來了難以抑製的痛感,直讓人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塊,一塊一塊地四散丟開……終於不知過了多久,痛感逐漸消失,身體變得麻木,仿佛成了一片虛無,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任何一種事物如果超出了自身所能承受的極限,最終的結果隻會是毀滅。現在,提升到了極致的五感開始有了崩壞的跡象。當所有的感覺都消失後,他也會徹底迷失在這片黑暗的汪洋中,連屍體都被黑暗腐蝕,成為這無生世界的一部分。

此所謂,生命的禁地。婆娑門曆代無數超凡絕世的前輩高人,在這裏麵停留的最長記錄也不過隻有三天。秦言在裏麵停留了半日,就已經幾近崩潰,如果血狼僧不能在三天內回來,那麽,就像前兩位首席消失後的下場一般,婆娑門內的普通弟子們大概又要經曆一次門主發狂的浩劫了。

‘本少爺,一定要逃出去!’

秦言開始感覺到恐懼,拚命想揮動麻木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朝一個方向移動。

如果是在他剛剛進來的時候,這個方法或許有一點成功的可能性。但是,在幾乎都已經感覺不到自己身軀的現在,連動一動都是奢念,就更不要想著逃出生天了。

又隨著時間的推移,連靈台識海中的神魂意誌也終於耗盡,他身心俱疲,終於到達了極限,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為什麽會來到這種地方?

為什麽會陷入現在這種局麵?

沒有答案,沒有記憶,當有知覺時,已經變成這樣了。

當思維中隻剩下了痛苦與恐懼,那麽也就沒有任何生存的意義了。

無法逃脫。

無法離開。

無法回頭。

所有的希望都隨著這痛苦散去,我唯一僅剩的牽掛,也終於在混亂中鬆開了自己的手。

如此,就在這黑暗中永遠長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