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開始竊竊私語，看來青城武院有點麻煩了。
“青城中人，從不臨陣退縮。”
隨著一聲清淡的語聲，一個身影出現在了高台之上，正是昨天戰勝厲虎的顏無傷。隻是今天的他看上去臉色蒼白，神采有些萎靡，但眼神卻仍然神光炯炯，腰背挺得筆直。腳步輕移向高台的中心走去。
“無傷。”
奚仲沉重的聲音響起，止住了他邁出的腳步。顏無傷轉過身去對上了奚仲副院主那關切的目光，輕輕搖頭，眼神中的執拗說出了他堅定的態度。他徐徐轉身，看到的卻是高台中心兩個美麗女子溫暖而關心的目光。
從那白蓮一樣女子身上掠過，顏無傷眼神中有一絲淡淡的波動。他挺了挺本來已經很是直挺的身軀，剛要繼續邁步，但身體深處一種翻滾的空虛驟然襲來。
“呃。”一縷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輕微聲發出，他強行壓製出一口想要逆勢而出的甘甜。喉嚨中有淡淡的鹹味。身形頓了一頓，暗道一聲：拚了。
他知道今日青城遇到了大麻煩。跟來的這些弟子中沒有人能夠替代自己。所以，他決定再拚最後一場。隻是為了自己心儀的那個夢，堅持了這麽多年，決不能在最後一刻倒下。
但是，那些功力超群的明眼人，早看出了顏無傷已是強弩之末。他在昨天的比試中強行禦劍，已經受了深重的內傷。
不知從哪裏傳來一句淡淡的話聲，何苦呢？拚了命上去也於事無補。一句輕飄飄的話語，點燃了青城眾位弟子壓抑著的情緒。
“師父，我上。”
“師兄，我上。”
……
雜亂而充滿激情的喊聲，一時間讓場麵有些失控。跟來的十幾個青城弟子，眼中閃爍著真誠和激動，都滿腔熱血地嚷起來。他們都知道顏無傷在昨天的比試中受了極重的傷，所以，都想上去替下他。團結，曆來是青城的優良傳統。
大賽的步驟在此刻有些打亂了，鐵心道長竟然也沒有再催促，他略帶淩厲的目光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不知在想些什麽？東方小心奇怪的是也沒有再說風涼話。
顏無傷眼角中有涼津津的東西閃爍，但馬上就化入了綿密的雨絲中去了。不知什麽時候，這方青山綠水環繞著的巨大山穀裏，秋雨，纏纏綿綿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一種悲涼，染灰了紅黃的山景。
血，是熱的，但有時，又是冷的，它泛起金屬的光澤。
顏無傷伸手止住了眾位青城弟子的喊聲，說道：“師父知道你們的一片心意，但是，沒有一個人可以替我。十年，我們青城不能失去……”一揮衣袖，轉身，邁步……他再次向決鬥場走去。前麵橫亙著的粗粗的白線醒目地提醒著：一旦跨過，即是生死。
“也許，我可以試試。”
一句不甚響亮的話語攀著風，隨著雨飄入了人們的耳中，也飄進了顏無傷的耳中。阻住了他將將觸到白線的腿，就那樣懸停在了涼風細雨中。然後轉身，放下，抬首尋找，竟沒有找到聲音傳來的方向。
有著的隻是雨簾裏青城弟子的焦灼的目光。難道是我聽錯了？他不禁有些懷疑自己剛剛受傷的身體。剛才那個聲音雖然小，但是卻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喚起他心中那根隱隱的弦，阻住了他邁出的腳步。
“錯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淡淡浮現，他轉身想要繼續往前走去。
“也許，我可以試試。”
這次的聲音響亮了許多。高台上的許多人都聽到了。人們順著聲音奇怪地看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聲音並不是從青城那十多位弟子中發出的。人們的視線循著雨絲找到了音波的來時的源頭，觸目的是一頭淡淡的金黃。
韓楓正有些狼狽地站在那裏。來時的匆忙，讓的他沒有備下雨具。相比周圍那些或紅或綠，或大或小的傘花底下怡然自得欣賞比武的人們，他的確有些狼狽。雨絲打在身上，無聲無息卻涓滴不剩地滲進了他的黑色衣服裏，潮濕變形的衣服黏黏的緊粘在身上。淡淡的金黃的長發被雨水打了綹，也沒有隨風飄揚。這就是韓楓初次出現在萬眾矚目之下的形象。沒有一點高手的風範，甚至可以說很是糟糕透了。多年以後，他再一次想到當年的情景，還忍不住一陣鬱悶……
但是卻沒有人笑，因為人們知道這個人喊出的這句話有多麽重要。平淡的語義中意味著什麽。一時間，場麵有些詭異。人們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韓楓，他也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雨簾。
比賽暫停。
“咳咳……”威嚴的咳嗽響起。開口的竟然是奚仲，此次帶青城山眾弟子來的副院主。
“那位小哥，可不可以先到台上來。”
踏著濕漉漉的青石台階，韓楓緩緩地走進了青城的陣營中。原先，他設想的心潮澎湃，熱血沸騰……等一百種心情，竟沒有一樣可以描述此時此刻。有的，隻是平淡……
“他……他是韓……韓楓。”
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來，因為說話人的急促，以至氣息不再平穩變得有些怪異。人們看去，說話的人卻是吳金龍。青城山弟子眾多人們不一定都互相熟悉。因為吳金龍原來和韓楓打過交道，在他手上吃了不小的癟。再加上在同一屆的弟子選拔中韓楓的妖孽表現，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所以，沒想到的竟是他一眼認出了韓楓。
青城弟子都沉浸在極度的震驚之中，對於韓楓眾位青城弟子，見過的，或是沒見過的，卻都是有耳聞的。甚至，當韓楓站在他們的麵前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韓楓站在那裏，行禮，說道：“青城弟子韓楓見過奚仲副院主。”再轉身彎腰抱拳、稽首，說道：“韓楓見過諸位師兄。”
這時，奚仲副院主已從最初的震驚中醒了過來。
“你，可是韓楓？”當時，韓楓在選拔時的表現也給了他極深刻的印象，隻是他也感歎當時韓楓的英年早逝。歎息青城少了一個天才弟子。
“如假包換。”韓楓微笑。
“你沒有死？”
韓楓笑道：“沒有死。”
“你…你怎麽到了這裏。”
“一言難盡……”
韓楓剛要張嘴說說長道道短，這時一個鐵石般冷冽的聲音傳來，打破了青城人敘舊的款款溫情。
“時間到，準備比試。”
“我可不可以試試？”韓楓道，其實他並沒有太大的自信。
奚仲微笑著看著韓楓，他剛才用氣機探察他的功力，奇怪的是他並感覺不到韓楓功力的深淺。眼前的這個弟子似乎有什麽奇遇。因此，他竟對初次相見的這個年輕弟子有著莫名的信心。
“對方乃神龍武院，武功以奇詭見長，一切小心。”
奚仲答應了韓楓的請求，雖然他看的出後者並不是太有自信。但是有時候太有自信的人，往往失敗。
這時候，顏無傷已經回來，也大略知道了情況。他沒有反對韓楓的上場，雖然兩人沒有見過麵，但是他和奚仲有同樣的感覺。眼前的這個少年身上似乎有一種奇異的力量。讓人覺地可以相信。
得到了奚仲的首肯，韓楓轉身向場中走去。
一轉身，卻驀然愣住，一道冷冽如秋水的目光正死死地盯著他，讓韓楓的脊背透體生寒。那種感覺不是恐懼，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沒有底氣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虛，還有……不敢麵對。頓足，筋肉驟然緊繃，韓楓竟有一種撒腿就跑的衝動。但是，他沒有跑。因為，他知道跑到天邊也會回來。回來麵對那雙冷冽地有些幽怨的目光。
雨簾，籠罩了整個高台。但是那雙眼睛卻沒有一絲的眨動，慕容如雪仿佛要看清對麵那個少年臉上一絲一毫。就這樣在此時此地，兩個人的相逢，雖然隻是一瞬，卻好像跨越了無數的年輪。誰也沒有注意到對方那一聲紅衣的少女眼神中複雜的神色。
沒有想象中的抱頭痛哭，沒有想象的大喊大叫……有的隻是從韓楓嘴中擠出的幹巴巴的兩個字：師父。當然，還有他滿臉的幹笑。
……
“嗯。”
如一朵白蓮的少女輕輕頷首，說道：“小心，對方很強，不要丟青城的人。”
“是。”
韓楓邁步跨過了那道粗粗的白線。
青城和神龍終於再度相對。
“沒想到果然是你這個無恥的人。”東方小心的慧黠的聲音響了起來。她正站在那細雨如絲的簾櫳裏笑呢！韓楓隻有苦笑。東方小心忽然對著那白蓮般的少女嚷道：“喂，不要忘了你的承諾。”
慕容如雪也笑了起來，一霎時，就像一朵白蓮盛開在這秋日的雨簾裏。人們竟然有一刹那的愣神，原來女人的美麗可以達到這般的境界。在那盛開的笑顏裏，連蒙蒙的秋雨也黯然銷魂。
“嗯……我會記得的。”然後兩個女人一起看著他笑了……讓韓楓覺得自己的後背冷颼颼的。
韓楓如墮五裏霧中，兩個對手之間會有什麽約定？可是，這時卻不是他思考的時候。因為，那紅衣的東方小心已經站在了高台的正中，顯然對方第一陣是由這個女人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