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楓!你……你怎麽還沒逃走?”在他的印象中韓楓自從那日出了破廟早應該逃之夭夭了,哪想到他還有膽找上白雲觀,因此一時失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烏鴉神君的語氣變得淩厲陰狠,“這次你死定了,得罪本天師……”一身烏黑的道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是嗎?”韓楓隨意地站在那裏,頭半低著左手輕輕捏著自己的幾根被風吹亂的發絲,眼睛半眯著,眼神迷離,語聲淡淡就好像在和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敘舊一般。“死定了嗎,就憑白蓮教天師五個字還是作惡多端的烏鴉神君幾個字?”

“今日之事,如果你交出元珠,當麵認錯本天師本著好生之德,猶能放你一馬,否則……嘿嘿!”他身邊的隨侍非常奇怪,平日裏總是見烏鴉神君一言不合則施以雷霆之怒,什麽時候有如此的耐心,各個麵露異色,隻是在夜色的籠罩下看不到。

“是嗎?如果你殺害的無辜百姓頭顱再生,魂歸元府,我必獻出元珠,磕頭認罪也無妨。”韓楓平淡的語氣中含著針一樣的諷刺。

“你……”烏鴉神君一時語塞,“值得為了幾個草芥之民與白蓮教為敵嗎?”白蓮教三個字說得非常沉重。

“值得。”短短的兩個字從韓楓的唇邊爆出像清脆的兩聲碎玻璃。

“好,好,好隻是不知道你的手底下是否如你的話語一樣有力?現在你後悔也晚了。”烏鴉神君看似已是氣極,臉上陰沉的都要擰出水來。“天下之人將會看到得罪白蓮教的下場。”烏鴉神君的頭發幾乎要豎立而起,一雙細眼眯成了兩根針,可見心中已是怒極。右手一揮一個殺字從牙縫裏擠了出來。

身邊兩個隨侍已經一左一右成掎角之勢把韓楓圍了起來。左首之人麵呈淡黃一雙手大的出奇,右首之人麵孔黝黑,身材高大雙腿粗壯雙腳大得出奇。兩人站在那裏一股煞氣撲麵而來,夜風中的肅殺之氣幾乎讓人窒息。

“小子愚蠢,還不跪地求饒?”左首那人大喝道。韓楓靜靜地站在那裏,有如一株古木一般,心中卻已然升起一種警意。這二人昔年本是橫行江湖的天地雙煞,以一身出神入化的掌功和腿功不知造下多少殺劫,凶名滿天下。兩人殺戮無數,終於激怒了江湖中一隱世高人,兩人被迫投身白蓮教中庇護。

麵容淡黃者是天煞魏無忌,黝黑者為地煞秦巴天,兩人相交多年結為異性兄弟。

他們圍著韓楓如走馬燈一般轉動,尋覓著他身上的每一絲破綻。天煞魏無忌的雙掌此時已變成了黃金之色,上麵有金屬光澤流動比平時整整大了一圈,地煞秦巴天的巨大雙腳踩在地上異常的沉重,每一步都是一個腳印烙在觀中堅硬的青石上。

韓楓依然靜靜地站在那裏,身形沒有半點的移動,長長的發絲在空中舞動,雙手自然地垂在身側。局外人隻覺得兩人的氣勢已壓倒了韓楓,就像一塊巨石懸在他的頭上,隻要輕輕地一滾,韓楓就會被壓得粉碎。但是個中的苦楚卻隻有兩個人清楚,韓楓站在那裏好像全身都是破綻,可是卻又沒有一絲破綻。足足半炷香的時間,兩人沒有出手可是頭上已漸漸有汗。他們知道如果再不出手這樣下去先倒下的一定是他們。

“天地雙殺”

一聲先聲奪人的大喝在眾人的耳際回響,魏無忌的雙掌仿佛兩柄巨錘閃著金光一念之間已經到了韓楓的麵門,空中帶起的風聲淒厲無比。同一時間,秦巴天的巨大的身軀忽然騰空而起,雙腿攪起一陣狂風,直砸韓楓的天靈,兩者的配合無隙可循。

韓楓仍然靜靜地站在那裏,就像沒有看到那電射而來的攻擊。“嘭”一聲簡短的悶響那如霹靂的攻勢忽然停止,韓楓的雙手恰到好處的出現在了它應該出現的地方,兩人的身形向外飛去,一退之間猶如在風中飄浮一般瞬時又來,兩人的攻勢有如滔滔大河一般連綿不絕。一時間勁氣飛舞籠罩了整個庭院,四處碎石飛濺,落葉殘枝滿空亂飛,四下裏的人們竟已站不住腳連連後退。場麵壯觀無比。

韓楓站在那裏仍然沒有移動,隻是雙手變幻之間有如千手觀音,總是出現在兩人攻擊即將觸身的盈尺之地,任爾千變萬化,我自巋然如山,天地雙煞帶起的勁風總是在近身處無聲消融。看似天地雙煞占盡上風,但是如烏鴉神君一般的高手卻看得出兩人的苦楚,如果兩人的攻擊一旦稍有停歇,韓楓的雷霆打擊刹那即到,時間一長天地雙煞必敗無疑。因此兩人絕對不能停止,隻能咬牙堅持。他剛要喝令兩人兩人退下,一聲長笑忽然從場中傳出,他的心髒猛然收縮。

韓楓動了,也不見作勢,腳步騰挪間有如鬼魅穿行於天地雙煞的拳影、腿陣之中。“嘭、嘭”兩聲連珠炮般沉重的悶響從場中傳出,天地雙煞的身形有如落葉一般向四下飛去。

兩人不愧為橫行天下多年的煞星,雖然飛出去數丈之遠,可仍然能穩住身形。眾人凝目看去隻見兩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顯然是在強行壓製體內的傷勢。魏無忌看向韓楓的目光就要噴出火來,“天殺的,你......你用了什麽妖法......?”再也強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在了前胸,臉上有如白紙一般。此時,那秦巴天連話也說不出來了,緊閉雙唇盤坐療傷。

白蓮教眾人一陣大嘩,沒想到昔年橫行天下的天地雙煞今日竟折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手中。而且韓楓看上去那麽地輕描淡寫,空氣好像就要凝固似的。

“嗬嗬,果然好武功。”烏鴉神君陰森森的話打破了凝固的空氣,“隻是你將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顯然,韓楓的表現讓他動了殺機。這樣的年齡,這樣的武功,如果此時不除之而後快,假以時日必成自己的噩夢。殺氣從烏鴉神君身上毫無遮掩的彌漫在空中,他已經決定出手以絕後患。

神秘而不絕如縷的吟唱從烏鴉神君的嘴中傳出,空氣中震蕩著令人心悸的氣氛。此時他的手在空中結著紛繁而複雜的手印,這片天地的元力開始如潮水般向烏鴉神君的身前湧去......他不知從哪裏取出了一張黃色的符紙夾在中指和食指之間,一口氣猛然吹去,符紙竟無火自燃。火團在烏鴉神君的掌心跳躍,映照著他那無比陰森的瘦臉,霍地開口大喝一聲“去”。

那火團在空中劃了一道詭異的弧線,正好落在元力潮水的中心位置“嘭”的一聲如煙花一般綻放。隨著那火團的爆炸,一個高大金甲神人陡然成形,赫然是韓楓那晚在破廟看到的景象。烏鴉神君的臉此時也變得更加慘白無色,看來施展此法對自身傷害也不小。

韓楓的瞳仁在收縮,符籙之術!好,今天我就試一試這名震天下的白蓮教天師有多麽厲害?一切符籙無非武功幻術與精神的結合,精通符籙之術的人往往精神力和感知力無比強大,他們再通過一定方法的修煉,能達到以精神控製外力的境界。

一種古老的音調慢慢地從韓楓身上傳出,那聲音簡短而鏗鏘有力,人們聽不懂它的音節但好像又能理解它的涵義,那聲音仿佛從洪荒穿越時空而來蒼老無比,又好似來自九幽地獄充滿煞氣。

此時此刻,這片天地的元力好像沸騰了一般,天空間忽然不知從哪裏飛來一片漆黑的烏雲,暗夜變得無比的黑沉,隱隱有雷聲在雲端滾動。韓楓緩緩地閉上了雙眼,神情變得無比凝重,好像在艱難地駕馭這天地的異變,他盤腿坐在地上的身體竟慢慢地浮於丈許高的空中,一頭黑發已經披散而開在風中飄拂宛如魔神。

韓楓慢慢伸出右手,一團透明的光球出現在了掌心之中,那光球在他的手中滴溜溜轉動,剛一出現就好像有磁力一般天地間沸騰的元力馬上如潮水般爭先恐後地向那顆光球湧來。剛才湧向烏鴉神君的元力忽然改變了方向齊齊衝向韓楓。那顆光球散發出的壓力,令白蓮教眾人的臉上都變了顏色。連那烏鴉神君召喚出的金甲神人仿佛也感受到了威脅,腳步變得遲滯。元力潮水壓縮向光球,光球的顏色變成了妖豔無比的紅色,在這黑夜中閃著詭異的光華令人不敢逼視。

烏鴉神君的臉色變了,這是什麽?一頓間,他的腦海中仿佛想到了古老相傳的傳說,這是......。他的眼中竟然閃現出恐怖的光。可是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烏鴉神君陰森的臉上透出一種決絕的神色,猛地一咬舌尖一口鮮血撲的一聲噴在了那金甲神人的身上,那金甲神人的滿目金光更形耀眼,眼中的煞氣更盛,猛地向韓楓急衝而去。

“哈哈,來得好!”一聲朗笑在夜空中格外的響亮。“咄,破!”韓楓舌綻春雷大喝一聲,與頭頂的悶雷隱隱相和,透著一種衝天的煞氣。

那顆光球如流星趕月一般向那金甲神人飛去,劃出一道絢麗的光線。此時,那金甲神人邁開沉重的腳步正飛速而來。“轟”一聲低沉的悶響在空中久久回響,那可光球正正擊在了那金人的胸口之上,天地間仿佛是憑空響起了一聲沉悶的霹靂。在相撞的一刹那場中的光華亮得人睜不開眼。刺目的亮光一閃隨即暗淡了下來。等眾人睜開雙眼,妖豔的光球消失了,那高大魁梧的金甲神人竟如沸湯沃雪一般“嘭”地一聲化為了漫天的光點粉碎在這黑夜之中,就如下了一場豔麗的光雨。

白蓮教眾人的臉上已經變得麵無人色,在他們的眼中烏鴉神君本是神仙般的人物,武功、符籙天下無敵,無數的高手折在了他的手中,從沒有看到他的符籙之術失手過,沒想到在今夜卻敗在一個籍籍無名的年輕人手中。他們望向韓楓的目光充滿了恐怖的神色。

烏鴉神君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原本銳利如鷹隼一般的神光,這時就像這黑夜一般空洞無物,一瞬間變成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他艱難的抬起頭,蠕動著幹癟枯裂的嘴唇就好像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艱澀地擠出了兩個字——符道!聲音裏竟有一絲隱藏不住的顫音。“隻是初級”韓楓平靜地看著他,臉上的神色也變得蒼白。“術畢竟是術,唯有道才是這天地的本源,你可以瞑目了。”韓楓平淡的話語裏有一絲絲的可惜,“自作孽,不可活。”

“符道,符道......”烏鴉神君喃喃的說著,他的神色忽然變得無比猙獰,空氣中回蕩著他的嘶聲:“韓楓,你滅我元神神鬼共憤,白蓮教必殺爾,我師門必殺爾......”淒厲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生機已絕。

與此同時,這座蒼山之中無數的烏鴉忽然不知從什麽地方飛起漫天飛去。

......

......

深山,青燈,天陰欲雨。

一名滿臉皺紋爬滿滄桑的老臉,一條黑色的條案,桌上沒有書,隻有一本厚厚的泛黃的簿子。老人昏黃的眼中透著無邊的深邃,一雙手青虯纏繞卻無比的穩健。

簿子是打開的,一聲輕歎老人拿起飽蘸濃墨的羊毫長鋒,在紙上用簪花小楷緩緩地寫下了兩個字——韓楓。

沉思片刻老人繼續寫到:“玄黃天安2946年誅白蓮教烏鴉神君,符道出,符籙滅......”當此停筆一刻,天邊的滾雷終於落下,一聲霹靂破空而至。

如果武林中人看到此景,一定會大驚。這老人正是武林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天機老人。傳說天機老人世代相傳,筆鋒之下是江湖、武林無數年的曆史春秋。凡是能入其筆者無一不是武林中的具有裏程碑意義的人或事。

......

......

韓楓此刻卻不知道自己已經入了《天機冊》。他正在博陵城外的一處山洞中苦修。

遠山銜著落日走入昏黃,薄暮施施然地走來了。這已經是大戰之後的第三個夜晚了。

韓楓慢慢睜開緊閉的雙眼,兩道神光穿過薄暮,暗黑的山洞中仿佛打了一道閃電。一口白色的有如實體的氣體呼出,山洞中竟有隱隱的轟鳴聲。

他隻覺得自己通體舒泰,此次的交手是韓楓告別青城山以後初次與頂尖高手交戰。雖然最後他以符道戰勝了烏鴉神君,看似輕鬆,實際上其中的驚險隻有當事者知道。符道之學要求施術人的精神、元力全部投入其中,一個不慎會形神俱滅。烏鴉神君最後即是身遭此劫,因此,武功高手一般不願與之交手,而通此術者除非有萬全的把握,一般也不願施出此術。

此次交手,他雖然勝了,但也受了不小的傷,因此暫且在這裏盤坐療傷,沒想到一坐就是三天。在這三天中他隻覺得自己的武功、精神都上了一個新的台階。在經驗上也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夥子了。

微微晃動了一下脖子,渾身的骨骼咯吱咯吱的脆響。他對自己的這種狀態甚是滿意。輕聲自語道:“該看看此次的收獲了。”伸手入懷,從須彌袋中取出了一樣奇怪的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