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是天還沒亮就給莊大媽喊醒,一起去收購蔬菜。

昨晚下過雨,整條山路都變成了泥濘路。本來的路就不好走,現在更是難走,走在上麵要小心謹慎才避免摔倒。就在一個轉彎處,我腳下一滑,摔進了路邊的深坑裏頭。在莊大媽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爬了上來。我不僅全身上下都沾滿了濕濕的泥巴,剛才摔下來時,試圖捉住任何東西阻止身體下掉的左手還火辣辣的發痛。捋起袖子一看,見手背直到手肘處給劃出了幾道滲著血的長痕。我趕緊摸摸臉,還好沒有劃出任何傷痕。

自從來了這個時空,我就小傷不斷大傷常有的,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能結束?我開始無限懷念起現代的生活了,雖然在現代裏,我隻是一家小公司裏一個胸無大誌的小文員+打雜,被經理也就是老板的小舅子經常的語言性騷擾、偶爾意圖施展“鹹豬手”,每個月那點薪水剛好夠租個小房間和養活自己,但再怎樣,也總比現在過得輕鬆。起碼不用逃難,也不用怕不知什麽時候會成為妖怪的晚餐,更不用幹這麽累的活。

莊大媽關切的說:“小雙,你弄成這樣,不如我們先回去,待你另換一套衣服、給傷口上點藥再進城吧。”

“不行!”我看著開始東升的旭日,一口拒絕了莊大媽的好意,“我們在路上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如果不快點進城,錯過了早市,菜會賣不掉的。等會到淺灘上洗菜,我順便收拾一下就行了,這點小傷沒問題的。”

聽我這樣說,莊大媽隻好點頭同意。

把菜送進春樂居,蘇君君看到我渾身上下亂糟糟的模樣,驚問:“小雙,你怎麽弄成這樣?”

我不好意思的說:“在路上摔了一跤。”

蘇君君說:“你弄成這樣,待會如何出去說書?”她焦急的來回踱步,“倉促之間,上哪給你找衣服換?”

看回自己一身髒髒的樣子,的確,就這樣走出去的話,肯定會失禮於春樂居的大貴客定陵君的。萬一惹得他心情不爽,又麻煩了。想了想,有了!

我問蘇君君:“君姐姐,你有沒有布?什麽顏色的都行。”

蘇君君說:“有。”

過了大約半小時,在蘇君君的房間裏,她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遲疑的問:“小雙,你真的打算這樣走出去?”

“有問題嗎?”我在鏡子前轉轉身,挺滿意自己的造型的。現代阿拉伯、伊拉克人民的裝束,大體的形象不就是穿長袍和包頭嘛!我現在的這身造型,可是結合了當代中東地區人民的服飾文化而成的:頭上包一塊長布,身上在搭兩塊布,剛好把髒衣服遮住,酷吧?

在蘇君君不安的目光中,我昂首闊步的往外走。這一身奇特的造型,一出場馬上成為全場的焦點。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向我行注目禮,然後,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某人A問:“你這小子為何穿得如此古怪?”

某人B笑得幾乎斷氣:“你,你,你該不是中邪吧?”

某人C:“你頭頂掛個布帳,所為何事?”

我不屑的環視他們一周,說:“你們真是頭發長見識短!我這身打扮,正是巴格達城裏的人們日常服飾。”

“如此看來,那地方的人穿得倒也古怪。”說話的是坐在上座的定陵君,見他今天的臉色還可以,沒有昨天那麽臭,“你今天要說的是什麽故事?”

我哈頭點腰地說:“回定陵君,小人要說的是一個公主娶妻的故事。”

“哦?公主竟然娶妻?快說!”定陵君有些急不可待地說。

“是。”我把琴拿到手裏,擺開陣勢,開始說故事了。

我今天要說的,就是“一千零一夜”裏那個美麗公主,女扮男裝到處去找尋失蹤丈夫、途中被某個國王看上,被迫娶了國王女兒的故事。在這個故事裏,最後的結局是公主終於找到了那個跟她長得一樣漂亮的丈夫,兩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當我說到扮成王子的公主被國王看中,強要她當女婿的時候,離我最近的一個男人不懷好意的拉住我的衣袖,嘻笑著說:“看你長得細皮嫩肉的,該不會也是女扮男裝吧?”

我毫不客氣的用力把琴砸打他另一隻意圖伸過來摸我的手,擺出一副教訓的口吻說:“聽故事就別打岔!萬一打擾了定陵君的雅興,你如何擔當?”

那個男人一聽到我把定陵君搬出來,趕緊把手縮回去,鬼鬼祟祟的向定陵君那邊看了一眼,然後再狠狠的瞪我一下。

我回瞪他一眼。現在那定陵君喜歡聽我說故事,手上暫時有一張這麽好的牌,我還用得著怕你一個沒地位的死色狼?

清了清嗓子,正準備往下繼續說,手卻忽然被人用力地捉了起來。

哪個不怕死的竟敢又來惹我?我抓緊琴,看也沒看的就往後撞過去,但琴還沒有打到那個人,就給一股力量推了回來。我一下沒捉緊,琴就飛了出去,摔到地上,爛了。

我憤怒地轉過頭去,一張黑的令人心寒的臉近在咫尺。咦?竟然是西平王!他,他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莊大媽家躺著養傷的嗎?怎麽跑到這裏來?

我驚訝地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一言不發地拖著我往外走。

定陵君首先站起來高聲說:“你是何人?竟敢在本公子麵前放肆!”

西平王轉過身來看了定陵君一眼,那淩厲的眼神,讓我第一次見識到什麽叫“不怒而威”,就那麽一眼,王者氣勢表露無遺。定陵君被他這麽一看,定在原地,怯住了。

我被西平王拖著,跌跌撞撞的往外走。為免得罪定陵君,我邊走邊回頭說:“不好意思,他是小人的哥哥,我出去一下就回來,君姐姐......”

還沒把話說完,他已經把我拖出了春樂居的大門。而大門旁正站著不知所措的莊大媽和小狗兒。

莊大媽滿是歉意地說:“小雙,我不知道小狗兒會把大雙帶來。”

沒來得及回話,那死寒冰臉又把我拖到幾米以外。

我有些生氣的喊:“喂,你究竟想把我拖到哪裏?放開我!”本來我的那身怪異打扮已經夠引人注目,再這樣大喊,結果弄得凡在街上走的、路邊站的全鹿城人民都停下手頭上的工作,用殷切且八卦的目光往這邊看。給別人象看猴戲般的看,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我隻得壓低聲音說:“快放開我!”

西平王象沒聽到我說話似的,繼續往前走。我試圖掙開他,但卻徒勞無功。可惡,偏偏要捉住我那隻受了傷的手,每掙紮一下都覺得鑽心的痛,而他的力氣又大得可以,這下肯定是傷上加傷了。

他越走越快,轉眼已快走到城門。這個死寒冰臉該不會是要把我拖回莊大媽家吧?如果就這樣給他拖回去,我今天的賞錢肯定沒下文了!豈有此理!你以為我賺那幾分錢容易嗎?現在還要來給我搗亂!不能讓這家夥斷我的財路!想到這裏,我馬上站定,任由他往前拖,於是很順利的仆倒在地上。

我趴在地上,裝腔作勢的哇哇大叫:“好痛啊!痛死我了!”

這招一出,總算是令西平王停下腳步,放開我的手。

我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極度不滿的盯著他質問:“你究竟是什麽意思?莫名其妙的闖進來,又莫名其妙的把我拖到這裏!”

他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我一眼,但轉眼間又回複萬年寒冰的原狀,冷冷的說:“你怎麽可以如此不顧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怔了一怔,很快明白過來。

“我的身份?不知大爺你指的是哪個?”聲音有點大,不遠處兩個守城門的小兵正往這邊看過來,我不得不壓住怒氣,用鄙視且不屈的眼神看著西平王,低聲說:“是伏家小姐的身份?還是王子未過門側妃的身份?”

他聽我這麽說,眼裏閃過一絲怒意說:“你穿成這樣,出入煙花之地,和那班不正經的女人混在一起,成和體統?”

我冷笑著說:“看來大爺你是怕有失自己的身份吧?我出入煙花之地又如何?身正不怕影斜,我堂堂正正的用自己雙手賺錢,有何問題?君姐姐她們輪不到你看不起!跟你這種男人相比,我覺得她們更值得我去尊敬!如果沒有那些始亂終棄、把女人當成玩物的男人,君姐姐她們用得著對你們這些臭男人低聲下氣?還要給你們這些臭男人玩過後,被你們譏笑‘不正經’?”

西平王提高聲音說:“別把我和那班流連煙花之地的男人相提並論!”

我繼續冷笑著說:“有分別嗎?一樣是三妻四妾、用情不專的臭男人!如果大爺沒別的事,我先回去幹活了!”

西平王聲音裏明顯的帶著怒氣:“站住!不準回去!”

笑話!你說不準回去就不回去?你以為你是誰啊?本姑娘生活的二十世紀早就沒有了王權專政這回事,憑什麽要我屈服?

我哼了一聲說:“我現在就要回去!有本事的,大爺你就把我就地正/法!”說完,很瀟灑利落的轉身就走。身後的西平王快速的拉住我的衣袖往回拖,我不服輸地向前走。拉扯之間,本來在今天早上已弄破少許的衣袖,一下子斷了。

我們同時定在原地。過了兩秒,我反應過來,一直壓抑著的怒氣瞬間爆發。我轉過身來,指著他的鼻尖大罵:“你這烏龜王八蛋!你這算什麽態度?我對你講義氣,你卻來發我的脾氣!不想想你現在是什麽環境!你不但身無分文,還受傷幾乎死掉!我不想辦法賺錢,難道天會掉錢下來讓你有飯吃、讓你有路費回王都?象你這種自小就衣食無憂的富貴子弟,根本就不會知道錢的重要性,更不會知道窮苦百姓的艱辛!就算將來給你站到萬民之上,你也隻會是一個不知民間疾苦的昏庸無能的君主!”

我越罵越激動,忍不住把衣袖都捋了起來,叉著腰,很有母夜叉的氣勢:“你給我聽好,若不是看在你救我一命的分上,我才不會管你的死活!總之,本姑娘的事輪不到你管,等存夠錢給你回王都,我們就各走各路,互不相關!我沒時間跟你瞎扯,就這樣……”

“你手上的傷是怎麽回事?”西平王一下打斷我的長篇大論,抬起我受傷的手。之前被他用力的拖著走,手腕上留下了幾個通紅的指印,而經過我之前的一番掙紮,手腕上的傷痕又裂開,在滲著血。

“不用你管!”說話的同時,我一腳朝他踢過去。沒留意究竟踢到他哪個部位,隻見他一臉不容置信的痛苦表情看著我。真正的伏桔子應該一直是把他當成是寶貝,高高的捧到頭上,又哪會敢對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出格行為?可惜,我不是你家的伏桔子,我不至於偉大到人家打我左臉,還笑著把右臉伸過去給人家抽。惹怒了我,不回敬你一點顏色,我心裏會不好受的。

“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嗎?”我狠狠地拋下這句話,在他作出任何反應前,趁機搶回他手裏拿著的那半隻衣袖,轉身便跑。

出乎意料,這次他沒有追上來。我跑了好一段路確定沒人追上來才敢停下來,慢慢走回春樂居。雖然現在一肚子的氣,心情非常的不爽,但還是得要回去把故事說完,把活幹完。無論如何都得要把今天的賞錢拿到手。

回到春樂居,蘇君君看到我的狼狽樣,上前關切的問:“小雙,你沒事吧?”

不等我答話,定陵君的書童已經插話過來:“小子,剛才那個膽敢對我家公子無禮的家夥呢?”

又是一個裝腔作勢的家夥!剛才西平王瞪你家主人的時候,怎麽不見你這麽“英勇”站出來說話?

雖然心裏在鄙視他,但我還是走上前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說:“小人罪該萬死,讓哥哥對定陵君無禮。”在他說話前,我又趕緊換上痛心疾首的模樣,“我這哥哥真的不是好人!父母去世後,他繼承了所有的家產,不用多久便揮霍一空。後來他說要到王都投靠親戚,便把祖屋和田地全部變賣。結果到王都的途中被綠林大盜搶劫,幾乎喪命。後來流落至此,幸得鹿山上的莊大媽收留我們,我才不至於餓死街頭。現在我為了籌集到王都的路費而累死累活的,他還來罵我說我丟他的臉!”

一翻聲色俱全、麵部表情豐富的訴說,想不到竟博到在座眾人的同情。他們不單紛紛數落我那位“好哥哥”的不是,不少人在我說完故事後還給我賞錢。捧著那些錢,我的心頓時樂開了花,所有的不快都在瞬間拋到腦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