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烽火狼煙

錢才、沙炳和呼延豹被阮香招回烽火城。蘇中已經發覺了烽火城的異樣,很快就會率領大軍殺回來,封鎖消息已經沒有意義了。

烽火城降軍有七千多人,多數是新兵,阮香將他們和那些缺乏裝備的士兵混編在一起訓練。這些新兵本來多數是強征來的,何況靖難軍士兵條件比較優厚,阮香在靈州更是極有威望,改編也沒什麽困難。隻是一下多了這麽多士兵,後勤部壓力驟增。張超一天到晚愁眉苦臉,隻有聽說在烽火城軍械庫裏找到了一萬套甲胄的時候,才露出那麽一點兒笑容。

阮香接到斥候的報告之後,就讓各大隊隊長整隊準備出城交戰。錢才道:“我軍人少,守城是不是更有利一些?”

阮香道:“我軍自建成以來還沒有打過硬仗,這次正好借蘇中練練兵,而且實戰中也更能把握住各部隊的優缺點,便於以後改進。我們有一萬多人的新軍在守城,如果我們交戰不利,還可以再退入城內。”

這時候吳憂騎著他那匹性格惡劣的坐騎小白跑了過來,對阮香道:“我的參謀部是不是也要上前線啊?跟著哪支部隊?”

阮香白他一眼道:“參謀部跟我一起行動。”

吳憂道:“雖然有美女看感覺不錯,可是這次應該是要檢驗部隊的戰鬥力吧,我們跟著你留在後邊怎麽對各部隊進行評估啊?”

阮香道:“誰說我們要留在後邊?我們在最前邊。”

吳憂恍然大悟道:“啊呀,小香真是英勇過人,身先士卒,指揮若定……”

阮香不理他,調轉馬頭徑自去了。

吳憂兀自滔滔不絕,良久,呼延豹拍拍他的肩膀道:“走了。”

吳憂一轉頭,這才發現大部隊都已經出征了。急忙大喊:“等等我呀!”拍馬跟上。

烽火城外百裏範圍多是平原,清水河繞城而過。阮香軍開到距城十裏的楊柳鎮立下營寨。蘇中軍來得好快,兩百裏路不到三天就趕到了。

傍晚時分,蘇中前哨部隊五千人的輕騎兵,迎麵正撞上了呼延豹指揮的弓騎兵大隊。蘇中欺對方人少,又見對方沒有重裝備,不顧遠來疲勞,馬上展開攻擊。呼延豹不慌不忙展開隊形。雙方衝鋒到離騎兵弓射程還有一段距離時,弓騎兵們忽然射出了第一波箭雨。蘇中軍的輕騎兵們沒有在意,心裏還暗笑敵人沉不住氣,不過他們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錯誤,因為這些弓箭準確地落入了他們的隊列之中,造成了很大的傷亡。

前衝的弓騎兵們每人大概射出了五支箭之後,呼延豹發出一聲呼哨,弓騎兵們從中間分成了兩隊,向蘇中軍兩翼跑去。對著輕騎兵的側麵又是一陣箭雨。蘇中被這種遊擊的無恥打法給激怒了。指揮輕騎兵們分頭追擊,於是在一片廣闊的平原上就展開了一場貓捉老鼠的角逐。弓騎兵們雖然麵對著敵人比自己多得多的兵力,卻遊刃有餘地和對手遊鬥。利用弓箭射程比對手遠,這幾天養精蓄銳,不論人力還是馬力都比蘇中軍優勝,忽聚忽散,將蘇中的輕騎兵耍得團團轉。

輕騎兵們開始氣喘籲籲,那一支支不知會從哪裏鑽出來的冷箭更是讓人膽戰心驚,混戰持續了將近一小時,蘇中雖然氣急敗壞,卻也無可奈何,眼看著敵人就在眼皮底下卻毫無辦法,別提多鬱悶了。眼看天已經黑了,隻得草草收兵,留下了上千具屍體在戰場上。

呼延豹興高采烈地回營,殺敵近千,自己傷亡幾乎可以不計,無論如何都要算一件大功勞了。迎麵碰見呂曉玉,呼延豹笑嘻嘻地打個招呼。呂曉玉一把拉住他道:“大哥哪裏去?”

呼延豹道:“向郡主請功啊。”

呂曉玉道:“大哥小心點兒吧。郡主正發火兒呢。”

呼延豹奇道:“我軍大勝,發什麽火呢?”

呂曉玉看了這個大哥一眼,怎麽這人腦子就一根弦呢。提醒道:“你還記得今天出發時郡主說什麽來著?”

呼延豹一拍腦門道:“啊呀,是讓我把敵人引到弓箭隊的埋伏圈裏,我一打得高興就忘了。”

呂曉玉道:“弓箭隊眼巴巴空等了半天,剛剛才撤回來,這不遵軍令之罪你是犯下了。”

想起軍令中那一個個毫不留情的“斬”字,呼延豹興奮的心情立刻降到了冰點。忽然想到呂曉玉一向足智多謀,現在又是軍令部長官,肯定有辦法,急忙拉住呂曉玉的手道:“好妹妹想個辦法救我吧,要不然大哥這吃飯的家夥可就保不住了。”

呂曉玉露出為難的神色道:“大哥你也知道小妹現在是軍令部主官,不能知法犯法呀。”

呼延豹都要跪下了,哀求道:“好妹子,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給我想個辦法吧。”

呂曉玉見作弄他也夠了,附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可如此如此行事,可保無憂。”

呼延豹聽了大喜道:“還是妹妹有辦法,我這就去。”

阮香大帳。

呼延豹赤裸上身,背負荊條,跪地請罪道:“呼延豹貪功冒進,不遵軍令,願受重罰。”

阮香麵上一副冷冷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之色。喝道:

“軍令官!”

呂曉玉應聲站出。

“呼延豹該當何罪?”

呂曉玉道:“不遵軍令,貽誤軍機,按律當斬!”

旁邊吳憂急忙道:“郡主三思,臨陣先斬大將,恐有不吉。呼延豹大哥有大功,能不能算他功過相抵?”

阮香正要說話,呂曉玉搶先道:“若人人有點兒功勞便不遵軍令,這軍隊還用指揮麽?呼延豹以前是有一些功勞,郡主賞罰分明,自不會忘記。但他不遵軍令必須受罰。”

吳憂急道:“此事萬萬不可,呼延大哥並非有意為之,而且現在也已認錯。我願意為呼延大哥擔保,今後絕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呼延豹平時人緣甚好,這時眾將見吳憂這般說了,也一起求情。

呂曉玉見功夫做得差不多了,向阮香躬身道:“軍法為人而設,況且臨陣斬將,確實影響士氣。既然吳憂大哥作擔保,便讓呼延豹戴罪立功可好?”

阮香心裏也不願殺呼延豹,但規矩是自己訂的,自己不能帶頭違反,現在見眾人求情,也就勢道:“既然大家求情,又有大哥擔保,便記下呼延豹之罪。不過罰還是要罰的。革去呼延豹弓騎兵大隊長職務,降為中隊長,大隊長職務由弓騎兵第一中隊中隊長代理。罰呼延豹俸祿一年,責軍棍二十。若是今後再有類似行為,定斬不赦。吳憂是保人,若是呼延豹再犯,吳憂同罪。”

吳憂小聲哀歎一聲:“冤枉!關我什麽事啊!”

處罰公布出去之後,全軍一片肅然。連呼延豹這樣的大將違犯軍令都要受重罰,其他人個個引以為戒,對待軍令的態度更加嚴肅了。

雖然有呂曉玉的保證,但呼延豹心裏還是有點兒七上八下,雖然聽呂曉玉的話先找了吳憂(根據呂曉玉的說法,阮香不賣誰的麵子也得賣吳大哥的麵子),又擺出一副負荊請罪的架式,不過一直等到阮香公布了處罰,他的心才放回肚子裏。對官職他不是太在乎,何況他現在還是近衛隊隊長。罰俸祿也無所謂,軍中也沒什麽花銷,實在不行,向曉玉或者吳憂借一點好了。那二十軍棍打在他身上跟撓癢癢似的,不過他還是聽呂曉玉的話,乖乖在床上躺了一天——“養傷”。

弓騎兵的出現給蘇中很大的震撼。五千名輕騎兵陣亡千人,其他人多半帶箭傷,士氣受到重挫。不過蘇中不是個不會輕易認輸的人。他看出了弓騎兵的巨大潛力,不過也發現這支部隊顯然訓練的時日尚短,還不能完全發揮出這一兵種的殺傷力。蘇中暗暗決定這次戰爭打完,也要組建一支這樣的部隊。

現在他還沒什麽好辦法對付這支部隊,蘇中沒有因此而氣餒,他不相信僅憑這麽一支人數不多的弓騎兵部隊就可以擋住自己。淄州軍不是號稱“兵甲之利天下第一”麽,不也照樣在西柳城敗在自己手下?蘇中這時候還沒有意識到他對上的這支部隊既不是依仗兵甲的淄州軍,也不是一直隔岸觀火的懷州軍。他還以為這隻是淄州軍的一支秘密部隊。

很快蘇中就為自己的錯誤判斷付出了代價。

清晨,兩軍各自列陣,蘇中將他的四千名裝甲厚重的重步兵擺在了最前麵,前排士兵豎起大盾,兩千名重騎兵部隊分開放在了這些步兵的兩翼,輕騎兵和輕步兵放在最後。弓箭手鬆散地分布在部隊的間隙裏。

蘇中這個陣勢主要是防備對方弓騎兵的突襲,他相信重步兵的厚盾和重騎兵的鐵甲足以阻擋弓騎兵的利箭。蘇中的重騎兵是參照張靜齋的精銳部隊鐵甲騎兵隊組建的,騎兵們都著特製的鐵甲,一般的箭矢根本射不穿他們的裝甲,是衝鋒陷陣的一支勁旅。蘇中已經數次靠他們的突擊力衝垮了敵人的防線。先防守,再進攻,是蘇中製定的策略。

阮香也是決定先守後攻,畢竟作為一支弓箭手數量占優的軍隊還是防守上比較占優勢。後來見蘇中也擺出了一副防守的姿態,雙方一時之間都不敢輕舉妄動。

時間過去了一個小時,太陽下,溫度開始上升。阮香軍動了。大片煙塵揚起,五個大隊策馬衝向蘇中軍整齊的陣形。

蘇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士兵們緊張地握緊武器。蘇中對自己的陣勢有絕對的自信,這些騎兵絕對衝不破。

這五千人忽然停了下來,下馬,結陣,張弓。這時蘇中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這些人並不是騎兵,也不是前日見過的弓騎兵,隻是騎著馬的弓箭兵,不過他已經錯過了讓鐵騎兵出擊的最佳時機。“咻”地一聲,步兵長弓特有的尖嘯聲令蘇中打了個寒戰。如雨的箭矢在一瞬間遮蔽了陽光,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落入蘇中軍的隊列內,伴隨著箭雨是一蓬蓬血霧升起,還有一陣淒慘的號叫。蘇中軍整齊的陣形立刻出現了幾片空白區域。

“輕步兵急進,弓箭手還擊,騎兵隊出擊!”蘇中發出了指令。蘇華諫道:“輕步兵恐怕擋不住對方的弓箭。”蘇中道:“隻要能纏住對方一刻鍾,我就有把握全殲對方這批弓箭手。”

阮香很快發現了對方的企圖。五個弓箭手大隊交替上馬,開始互相掩護撤退,同時,兩個重步兵大隊排成半月形的陣勢開始緩緩推進。蘇中大喜,命令在第一輪弓箭下傷亡慘重的重步兵也開始推進,至此蘇中軍全部投向戰場。

五個弓箭手大隊在蘇中軍合圍之前成功地跳出了包圍圈,在重步兵後麵開始集結。兩個重步兵大隊在正麵頂住了蘇中全軍的壓力,齊信和楊影兩個大隊長更是身先士卒,雙方喊殺聲震天動地。弓箭手們終於穩住了陣腳,經過計算之後,一排排長箭成弧線形劃過己方重步兵的頭頂,落入蘇中軍密集的進攻隊列中,造成一撥撥的傷亡。

蘇中發現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沒有及時追擊對方的弓箭手。忙傳令正在衝擊阮香軍重步兵的騎兵脫離戰線繞向後方。這時阮香軍也改變了陣形。三個弓箭手大隊向前插入重步兵的空當,錢才和班高率領另外兩個弓箭手大隊向後退去,恰好在兩翼碰上了蘇中的騎兵隊,這時候弓箭兵們已經換上了弩弓,強勁的弩箭將重裝甲的騎兵掀下馬來,蘇中的騎兵隊已經殺紅了眼,也不顧一切地往上衝。兩個弓箭手大隊拚死抵抗。

日已過午,太陽光火辣辣地射在煙塵彌漫的戰場上。

阮香軍旗號變換,早就按捺不住的騎兵大隊猛衝向戰場。增援壓力最大的錢才、班高的弓箭手大隊。蘇中的騎兵隊遭受到前後夾擊,雖然拚死衝殺,卻因為已經打了一上午,人力、馬力都已經不支。鐵甲騎兵疲勞程度更高,沉重的甲胄、逐漸上升的溫度,都加快了鐵甲騎兵們的疲勞,在阮香軍重騎兵的衝擊下,蘇中派去進攻弓箭兵的騎兵隊終於崩潰。

騎兵的崩潰引起了連鎖反應,被敵人驅趕的騎兵潰兵撞入了步兵隊伍中,引起一陣混亂。不知是誰首先驚惶失措地大喊道:“我們敗了!快逃命啊!”阮香軍騎兵隆隆的馬蹄聲似乎也在證明這一點。久攻不克,士氣低落的蘇中軍再也支持不住,紛紛掉頭向後方逃走。

阮香軍乘勝追擊,步兵、弓箭兵也都上馬急進,直追到天色擦黑才止住腳步。蘇中身邊隻剩千人殘兵,眼看追兵回去,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連夜趕路,惶惶如喪家之犬,直奔西柳城而去。蘇華一直跟在蘇中身邊,諫道:“軍士疲憊,若是遇敵,已經沒有一戰之力,追兵已退,不如暫歇,收攏殘部。”蘇中然之。命令紮營。稀稀拉拉,不斷有敗兵逃到,匯集起來,得了三千餘眾。半夜裏忽然一片喊殺聲,蘇中驚道:“追兵這麽快又到了?”隻見周圍火把無數,騎兵縱橫馳騁,箭矢鋪天蓋地,直嚷著要捉蘇中。正是日間沒有出現在戰場上的弓騎兵部隊。

蘇中手下殘兵毫無鬥誌,紛紛跪地投降。蘇中沒奈何,在一百多名親兵護衛下,拚死殺出重圍。行不及數裏,道上伏兵拉動絆馬索,蘇中等人馬匹紛紛被絆倒,旁邊伸出撓鉤,頭上罩下大網,竟是一個也沒走脫。伏兵上前來捉蘇中。蘇華急道:“事急矣,我的馬甚是神駿,將軍可騎著它前去西柳城求救兵。”蘇中道:“我遭此大敗,哪有麵目回去,不如戰死此地罷了。”蘇華道:“軍中可以沒有蘇華,絕不可沒有將軍,將軍待蘇華恩重如山,蘇華無以為報,今天願以賤軀換將軍性命。”說著,和蘇中交換頭盔,又取蘇中大紅披風披了。大喊道:“蘇中在此!”果然伏兵都來捉她。蘇中斬斷網索,尋著蘇華的馬,趁黑摸索著行了十幾步,突然翻身上馬,急奔而去。伏兵們注意力都放在蘇華身上,倒也不在乎走了一個人。

領導這後兩撥伏兵的正是呼延豹。戰鬥一打響,吳憂就悄悄拉了呼延豹道:“呼延大哥可想將功折罪?眼前就有一個絕好的機會。”

呼延豹忙問該怎麽辦。

吳憂道:“蘇中察敵不明,恃勝來攻,必被小香所敗。蘇中若敗,必投西柳城而去。你隻需率軍埋伏在蘇中此去的必經之路上,蘇中可擒矣。擒了蘇中,就是首功。”

呼延豹大喜,領兵去了。依著吳憂的囑咐,弓騎兵是第一道埋伏,呼延豹親率近衛隊埋伏在第二道防線。果然如吳憂所料,蘇中逃過了第一道防線,不過還是被阻在了第二道防線上。前麵一迭聲道:“捉住蘇中了!”呼延豹大喜,急忙去看,近前一看卻是個女子裝扮的,直把他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罵道:“你們這幫王八蛋,連男女都分不清了麽?”眾軍也覺得臉上無光,推推搡搡,就把怒氣都發在俘虜身上。呼延豹見狀又罵道:“有本事就去捉蘇中去,衝這些人耍什麽威風!”蘇華任憑呼延豹他們怎麽威逼利誘都是一言不發。呼延豹無可奈何,料知蘇中已經逃遠,追不上了,隻好押了俘虜回營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