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之傳說篇

㈠ 古道西風

古木參天,

暮靄沉沉,

流水潺潺。

盤亙在山間的古道堅實,平整,肅穆,甚至可以說寬闊。完美的道路,堪稱古典尖端築路學和工程學完美結合的現實教材。仿佛隻有路麵石縫中頑強穿出的長及沒膝野草和道旁死寂的碎石在訴說著滄桑歲月。

萬籟俱寂,

唯有馬蹄疲憊的嘟嘟聲格外醒目和沉悶。

道旁林子裏偶爾受驚躥出一兩隻鳥兒唧喳逃逸。

並行的兩匹駿馬默契地邁著相同的步伐,緩慢但不失節奏。馬上坐著的是同樣遊俠打扮麵帶疲色卻依然英姿颯爽的一男一女。

馬兒漸行漸慢,一個轉彎過去,古道奇跡般的消失了,一譚幽靜的湖水豁然展於麵前。古道隨幾節石梯終止與湖水中,仿佛一首華麗的樂章在**時突兀的休止符。水麵不大,與其稱其為湖,莫若叫做池塘。除此之外便是詭秘的靜,微微幾絲漣漪隨清風扶過俄爾消失,湖麵四周是海一樣吞噬一切的森林。

二人橫馬而立,默默無語,眼前的情景任誰都會茫然驚詫,隻是,也許他們太過疲憊,根本沒有氣力表示這種茫然和驚詫罷。

好一個古道,他們在這條不知名的卻本該因其宏偉工程而聞名於世的難以言表的古道上走了整整七天七夜,每一個轉彎都讓他們期待、緊張、迷惘直至麻木。七天七夜,與七天七夜一樣長的古道上沒有遇見一個人,樵夫、隱士抑或曾經如影隨形的跟蹤者監視者。甚至連可以傷人的野獸猛禽也未見一隻,偶爾躥出林子的淨是些兔子、鹿兒、鴿子、山雞之類溫順動物。此外,隻有山,隻有樹,隻有路……

七天七夜後這條似乎永遠也走不完的路居然這樣奇異的終結了。如同在反諷戲劇般的卻最終難逃窮途末路的人生。

他們相視一笑,無奈、蒼涼,卻不失溫馨的一笑。

“冰清”男子先開口了,聲音帶著點點沙啞和點點愧疚“累了吧,我們今天在這兒休息吧,明天再看看有沒有別的路了”他頓了頓,咧了咧嘴“估計不會再有人追蹤咱們了,可以放心的睡一覺了,嗬嗬”

“是啊,這兒要是有人倒是奇了”女子似乎並不為這個“好消息”鼓舞,很不淑女地伸了個大懶腰後倒是精神起來“我肚子早就咕咕叫啦,楊大哥也餓啦吧,這就埋鍋做飯!”

“好,你先生火,我去看看打隻兔子或是山雞什麽的,咱們也開開葷”仿佛受到女子激昂聲調的鼓勵,男子也一掃疲態,迅速將馬栓好,留下包裹,隻攜一張輕弓往林子裏鑽去“快去快回,先說好,別再拿烏鴉充山雞啊!”女子擺了個可愛的鬼臉作為歡送。男子傻樂一下閃入林中。

一切又歸於平靜。

他們便是楊影紀冰清,靖難軍中曾經叱吒風雲的驍將。

紀冰清麵向楊影消失的方向呆立了一會兒,之後微微的歎了口氣——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有了歎氣的習慣,隻是從來不會在麵對楊影的時候。

離開靈州城快半年了,半年的風餐露宿,紀冰清記不得他們走了多少路,翻過多少山,渡過多少河。有人在跟蹤他們有人在追殺他們也有人在埋伏他們,他們想浪跡天涯卻不得不一直跟這些人兜圈子,好在這些人在他們踏上這古道後便蒸發般消失了,一周的清淨旅程毫無疑問的肯定了這一點。慶幸乎?不過在慶幸的同時新的問題出現,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哪怕是自幼隨父雲遊四方,自稱博覽地誌群書,將大周地圖融化在血液裏的楊影大哥也一問三不知了。

看來浪跡天涯遠不如想象般容易。想到這兒,冰清有些窩火。讓那些根本不食人間煙火卻動輒飲馬江湖的武俠小說家都去吃屎吧!

冰清又歎了口氣,然後開始熟練的打掃空地,生篝火,支帳篷,喂馬,篝火一旁小而簡易的帳篷被冰清盡可能布置得溫暖而有生活氣息——這是他們臨時的家了。

一切工作完成後,楊影還沒回來。冰清隻好兀自坐在湖邊的石階上,天色忽地暗了下去,借著篝火可以看到浸沒在湖下的石階影影疊疊,不禁聯想也許這兒本來沒有湖,地質變遷滄海桑田使湖水吞沒了原來的古道,又想湖裏會不會有魚,明天一定下水看看,好久沒吃魚了,口水啊!後來又想這兒其實也不錯,有山有水,又沒人打擾,不如和楊大哥在這兒蓋間房,開墾塊兒地,過男耕女織的田園生活,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在再給楊大哥生下一兒一女,享天倫之樂,嘿嘿……

真的是太累了的緣故罷,紀冰清竟在小女子的無盡聯想中倚著台階恍恍睡去。

清晨,紀冰清被唧唧喳喳的鳥鳴聲喚醒,發現自己躺在帳篷裏,居然蓋著一張上等的獸皮被,身上也換好了睡時的輕便衣物。一定是楊大哥回來了,冰清這樣想到。一夜的酣睡讓冰清渾身上下酸軟軟的,肚子開始咕咕做響。這時外麵一陣誘人的香氣傳來。冰清趕緊鑽出帳篷,篝火已經熄了,架子上放著烤好的兔子和魚,香嫩誘人。冰清一聲歡呼,顧不上洗漱,直奔美食而去,果真是味美多汁的野味,楊大哥何時練出這般手藝!!架旁居然還有一壺鹿奶,冰清大叫幸福,正要開喝,忽然嘩啦作響,正對著紀冰清的水麵冒出一人赤裸上身,冰清開始以為是楊影在裏麵潛水,仔細一看卻發現不是!驚得將手中水壺拋向那人!

卻隻見一到白光閃過,沒等冰清做出下一個動作,一個人已經手持水壺站在她麵前,是一頗具原始部落風味的男子,身上裹著白色獸皮製的簡陋卻不失時尚的衣褲,頭上是被浸濕的還在滴水的獸皮頭巾將頭發牢牢裹住。紀冰清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麽穿上衣服,怎麽跳出水麵,怎麽拿著她剛扔出的水壺站在她麵前的。當她細看此人,更是驚訝失聲,此人麵目俊朗,二十出頭,卻眉毛雪白,眼睛是寶石般的藍色,。

紀冰清來不及拿劍,順勢做了個不算難看的格鬥預備姿勢。她覺得自己能做的似乎隻有這些,剩下的便是頭腦裏漿糊般的混亂。

“姑娘,你這樣亂丟東西會汙染環境的!”男子開口了,把裝滿鹿奶的水壺遞給紀冰清,見她不接,隻好順勢放在她的腳下。

冰清再次驚愕於他的開場白,可以上新聞聯播的大周標準話發音,還有什麽汙染環境,暈……。穩定一下心緒,厲聲問道:“你是誰?我楊影大哥現在何處?”

男子愣了一愣,歎了口氣道:“這兩個問題我都無法回答,首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其次我也未曾見過除你之外的第二人”目光飄向別處,仿佛自言自語道“你還是我在這裏遇到的第一個人呢”

回答的如此誠懇出乎紀冰清的預料,不免猶疑的收起架勢。細想一下此人身手如此敏捷,自己恐非對手。而言語真誠,給人以信任直感。

此時男子已摘下頭巾,一頭銀白色頭發飄逸開來。銀發碧眼,端的異種風情。

白發男子見冰清已放鬆下來,頓覺欣慰,請她坐下詳談又問兔子和魚可合胃口。冰清也覺親切。二人攀談起來,言語中冰清知道此人三年前來到這裏,至於這兒是哪兒,為何而來,還有身世種種卻一概不記得。憑借直感和推斷,冰清毫不猶豫的相信了他的話,並把自己的真實身份毫無保留的和盤托出,此人是個很好的聽眾,善於把握談話節奏,語氣真誠不失幽默,不難看出係出名門,受過良好的教育。而且身上有很多與楊影截然不同的地方。想到楊影。冰清不禁大叫哎呀。把原委一說。

因為還是自己熟悉地形,又怕冰清走失,白發男子讓她留守,自己去找楊影。冰清倒是很想和白發大哥(她已然這麽叫了,雖然出口時想到會不會不很禮貌,但白發男子一愣之後還是欣然接受了這個稱呼——老實說他看到紀冰清的黑頭發時也挺吃驚,所謂相對而言了)一起去找楊大哥,但怕楊影回來後找不到她擔心,所以隻好留守。

隻見白發大哥對天空吹了一聲口哨,一道白光閃過,一匹通體潔白的飛獸從天而降,又讓冰清一驚,心說今天真是活見鬼了。此獸形似馬,尾似鹿,頭頂獨角,背上一對天鵝樣巨翅。沒等冰清細看,又一聲哨響,飛獸載著白發大哥騰空而起,又如一道白光般轉瞬即逝……留下冰清一人邊揉眼睛,邊對著天空發呆。

白發大哥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冰清被飛獸飛過的呼嘯聲驚醒。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又靠著石階睡著了,來到這兒後她似乎特別愛睡覺。

白發大哥一臉疲憊,看見冰清詢問的目光,悵然的搖了搖頭,投射過來的目光隨即變得失望。他跟飛獸耳語了幾句,飛獸仿佛通人性的眼睛閃了一閃隨即再次呼嘯而去。冰清迎上前去,讓白發大哥坐下休息,拿來木材把篝火生得更旺,隨後坐在白發大哥身旁。並把新打到兩隻山雞放在火上烤了起來。

“冰清妹妹……”“沒事的,白發大哥,明天我們一起找吧”紀冰清打斷他。

“不是,我是說,你這麽烤山雞肯定不好吃”

“啊……”之後紀冰清看著白發大哥像變魔術一樣把山雞取下,塗好調料,包上不知從哪兒變出的碩大的葉子,之後埋在篝火下的泥土裏,可惜的是那個時代沒有秒表這種東西,否則紀冰清目瞪口呆之餘肯定忍不住按一下秒表,見證一下這奇跡般的手法和速度。當然,生活在那個時代的紀冰清對“叫花雞”這種食物也是聞所未聞。

白發大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重新坐到冰清身旁。“一會兒就好了。”

“對了,白發大哥”紀冰清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剛剛你騎的那飛獸是?”

“飛獸?你是指麒麟麽?”

“麒麟!!”紀冰清現在對事物的接受能力提高很多,之前的她一定會從地上跳起來,因為那是隻有在傳說中存在過的動物啊。她忍不住再此掐了自己一下,還是很疼,居然也不是夢!!

“對啊,麒麟。怎麽了?”雖然冰清沒有跳起來,但白發大哥顯然還是對冰清如此驚訝的表情準備不足。

“啊……這個……你能給我講講麒麟的事麽……”冰清邊問,邊在腦袋裏瘋狂地搜尋有關麒麟的傳說。麒麟,傳說中的吉獸,一般和石獅子一樣用來鎮宅,雕刻中的樣子似乎的確和她看到的那隻有點像,隻是她記不清麒麟該不該有翅膀了,而且也似乎不該有那麽大吧。——很快冰清的腦子再次成了漿糊。

白發大哥開始習慣麵前這個女孩兒的無知,心想比起她來,自己連三年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也強不到哪兒去。可是他也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

“嗯……麒麟就是麒麟啊,能飛,食草……算了。我已經讓它回去休息了,明天介紹給你認識好了!”

“它是神獸吧?”冰清還是止不住好奇。

“嗯,也可以這麽說罷,它能聽懂我的話,也可以讓我讀懂它的心。好像我在這兒它就陪在我身邊了,之前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沒有別的麒麟了麽?”

“當然沒有,麒麟從來就隻有一隻啊!”雖說對冰清妹妹的無知有所準備,但還是十分驚訝於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那它住哪兒呢?”冰清眼睛睜得大大的,那是好奇心的力量——可以讓美女也一臉白癡像。

“嗯,我管那裏叫麒麟殿,地方挺漂亮的,我也住在那兒。等會兒我也要回那裏的。”

“那能帶我去麽?”冰清一臉向往。

“這個……之前從未帶別人去過……”白發大哥有些猶豫,不過看到失望之情馬上就呈現在冰清臉上,這個表情他實在不想看第二次,於是道“不過,你去應該沒問題!……希望麒麟不要介意……”

冰清高呼萬歲。這時山雞也做好了,果真美味無比(當然了,當年黃蓉也是這麽做給洪七公,哄他教靖哥哥武功的,不好吃才怪)

二人吃罷,將篝火熄滅。又按白發大哥吩咐做了準備。其實就是用皮製頭巾將頭發裹住,著緊身衣。冰清還沒想清楚為何要如此打扮時,已被她的白發大哥拽著一躍跳入湖水中。

湖麵一陣波浪,很快又恢複其無以複加的平靜……

㈡神殿與門

黑暗,

無盡的黑暗。

紀冰清無法計算他們下降了多久。

水性不好的她隻能下意識地緊緊抓住白發大哥的手,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向深處迅速遊去。

壓力的迅速增大證明了他們前進的方向是向下,向下……

好靜,冰清甚至連劃水的聲音都聽不見,隻有自己脈搏擴張的聲音越來越強烈地衝擊著自己的耳膜,一下、一下……

她無法呼吸,

極度的缺氧和巨大的液壓使她的血液仿佛沸騰般。

她的手漸漸鬆開……一定要抓住!她的意識在告誡自己,但很快她的意識就被淹沒在無盡的黑暗中……

一切都鬆開了,不再有任何力……

“冰清!冰清!……”是楊影大哥,他的聲音遙遠飄逸,極俱非現實感,仿佛來自外太空。之後是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她和楊大哥手拉手在草原上快樂的奔跑。

畫麵一轉,叫她的聲音變成了她的母親,一如小時候在叫她吃飯般的親切,

畫麵模糊,看不到母親的臉,好想看清楚啊。她想叫媽媽卻發不出來丁點聲音。

“紀冰清!”是阮香郡主,她威嚴的站在那裏,卻明明在對她笑……笑容卻轉而變成水凝的,僵在臉上。

“是你殺了齊信二哥!”水凝眼含淚水,冷若冰霜。

“冰清妹子,被你玩兒死了……”齊信笑著出現在冰清麵前,滿臉是血。

血越來越多越來越暗,阻塞了一切感覺,一篇血腥的漆黑,轉眼連味道一同消失在無盡的黑暗裏。

要有光!!

紀冰清在心裏呐喊著卻發不聲音。

“要有光!”是白發大哥的聲音。

一道白光如一切利劍劃破一切黑暗。

疼痛

深入骨髓

紀冰清知道自己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睜開了眼睛。

眼前如同那白光的定格,

漸漸聚焦

發現原來是麒麟的角。白玉般的角正抵在她的額頭,微微發出白色的柔光,柔光順著角源源進入冰清的體內,如母親的手般撫慰著冰清每一處疼痛。

麒麟正閉著眼睛跪在她的麵前。通體也發著一樣白色的柔光。

旁邊居然圍著棕色帶黑色條紋的小鬆鼠,鹿茸才剛剛露出一角的小梅花鹿,紅眼小白兔,渾身純褐色小野豬,野豬的背上還停著一隻紅嘴兒綠毛兒的金剛鸚鵡正如所有小動物一樣瞪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她。一如童話世界。

“你終於醒了”

是白發大哥親切的聲音。

冰清勉強支撐坐起來起來,渾身又一陣酸痛,白發大哥正笑著對著她,寶石般藍色的眼睛衝她眨了一下,白發光亮地散落至肩,周身也發著白色的柔光。

麒麟也順勢站了起來,睜開眼睛,踱步到白發大哥身旁,溫順的低下頭,善意地看著她。這時她才發現原來麒麟的眼睛竟如白發大哥一樣是藍寶石般的,還有它銀白色的鬃毛也與他的頭發竟也那樣相似!

完美而奇特的搭檔啊!

冰清忍不住心中讚歎。

小動物們商量好了似的一溜煙兒全都跑到白發大哥身後,躲躲藏藏地看她,目光依然十分好奇。那隻停在小野豬背上的鸚鵡反應比較慢,一不留神從野豬背上摔了下來,呀一聲突嚕嚕地飛走了。

看著眼前的情景,紀冰清又有掐自己的衝動了。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個巨型的白玉建築中了,東南西北四根她從未見過高度的圓形白玉柱子支撐著大殿。圓形的殿頂發著白色的柔光,整個殿內明亮如同白晝。腳下是渾然一體白色大理石,沿展開去,竟無一絲拚接抑或裂紋。潔白一片,純潔、肅穆。霎時她分不清是什麽在發光,什麽在反射光了。可白色並不單調,殿的三側與外界相連,無限地延伸至天際,目之所及全是五顏六色的花朵簇擁相連的花海,齊齊地在陽光下爭奇鬥豔。

好一個天國花園!

冰清心裏湧著從未有過的愉悅和讚歎。

而殿的正麵,遠遠望去是一堵城牆似的高大的白玉的門。花海的盡頭與白色的盡頭集結在那裏,如同世界的盡頭。

“歡迎來到麒麟殿!”白發大哥走過來伸出一隻手,要拉冰清起來。

冰清猶豫一下,還是把手交給了白發大哥。

一股暖流從手心襲來,一如麒麟的角。

“你一定又有十萬個為什麽吧!”白發大哥打趣道,“我也不知道能解釋清楚多少,不如先來參觀一下!”於是拉著冰清的手向大門走去。麒麟走在他的另一側,小動物們先是忽地躲開,之後膽子稍大的小野豬試探地跑了過來用鼻子拱了拱冰清的腳,似乎有想吃的願望。冰清停了下來,蹲下身子友好地刮了一下它的鼻子,小野豬很受用似的哼唧了一下,隨即所有的小動物一窩蜂地來到冰清周圍,冰清摸摸這個逗逗那個,很快大家就熟識起來。

“這些小動物也是住在這裏的麽?”冰清邊摸著小鹿頗為敏感的小小的鹿茸邊問。

“嗯,是吧,麒麟帶我來得時候,這兒就有這些小動物了,它們在照顧這個花園。”

好家夥,這麽大的花園!冰清心裏說。

“那它們怎麽照顧花園呢?”冰清忍不住好奇。。

“這個,它們都是有靈性的動物,和一般的不一樣,花兒敗的時候它們就吃掉,之後產下的糞便裏麵不但有花兒的肥料還有花兒的種子……”

“那就這幾隻動物?”

“嗯,這兒的花兒壽命也很長,敗的很少的,這幾隻小動物足夠了,況且還有這隻小野豬比較能吃。”

“那它們長不大麽?”冰清抱起小兔子,柔柔的毛可愛極了。

“它們的童年比較長吧,不過還是會慢慢長大。成年之後就會重返森林,失去靈性。變成普普通通的動物。不過它們的子女很快就會重返麒麟殿的。……”

“那……”

“啊,你的問題可真多,我們邊走邊說好麽?”白發大哥在自己被問暈之前趕緊打斷冰清沒完沒了的發問。

冰清心情格外愉悅,拉起白發大哥的手向大門走去,腳步也輕盈許多,小動物們也很開心似的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們後麵。鸚鵡不知從哪兒又飛了回來,再次停在小野豬的背上,小野豬似乎被抓疼了,不滿的哼哼了一下。可憐的小野豬,冰清心想。

與其說這是門,不如說是一個拱形的雕刻的白玉的牆,門的兩邊是兩座巨型浮雕,足有四五米高。左邊的一看便知是麒麟(現在冰清的知識豐富多了),惟妙惟肖,躍然欲飛,眼睛是藍寶石鑲嵌的,一如麒麟的眼睛,炯炯然如有生氣。右邊的是一個身著戰鉀的戰將,麵部俊朗卻不失威嚴,頭盔上的黃寶石和三色羽毛證明著他的身份——冰清雖不清楚具體的職位,但至少是個將軍吧。眼睛同樣是藍寶石雕刻的,這點倒是很像白發大哥,不過神情卻大不相似,周身散發著濃重殺氣,讓人敬畏不已。雙手各持一把戰刀,一為赤色,彌散火焰般的氣息,一為蔚藍,彌散著冰一樣的棱角。作揮舞狀,仿佛隨時要擊退來敵般。端的是鬼斧神工!!

門的正麵是與兩側浮雕相反的鏤空雕刻。

從內容上看應該是上古的一些傳說。冰清憑借她的曆史知識可以看出,從右向左,從上至下應按年代來,什麽開天地啊,造人啊,治水啊之後是中古和近古一些皇帝的故事。栩栩如生,如身臨其境。越往後則越回歸現實。

最後的一個鏤雕最大也最複雜,整個占據了大門四分之一麵積的左下角。故事也延綿轉折場麵宏大。有戰爭,有耕種,有工程,有登台祭天四夷來朝……

是周聖武帝!!

紀冰清猛地回頭看白發大哥,她沒想到在這兒會看到周聖武帝的故事,如同從奇幻夢境中猛然驚醒般的強大的現實感擊中了她!

這裏究竟是哪裏?!

此時的白發大哥正神情無比認真的看著這最後一副鏤雕作品。仿佛深深地陶醉其中,藍色的眼睛閃現著崇拜和執著的光芒。那是與之前的純潔真誠親切全不相同的另一個白發大哥。

冰清腦海裏無數急迫的問題糾集在一起,無法挑選,無法理順甚至讓她無法呼吸。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決定什麽都不想,將目光重新移回到周聖武帝的故事中。

……

十月,

索家村,

又到了收獲的季節。

鋪天蓋地的蝗災幾乎使京畿地區顆粒無收。

不過這個地處京畿最為偏僻邊境幾乎與世隔絕的小村莊受到的影響並不大,因為它的村民以上山打獵為生。最多換不了糧食,但至少還有肉食和山果裹腹。

所以在滿目蒼夷的大周,這群幾乎不受戰亂影響又基本可以衣食無憂的索家村村民實在是天底下最快樂的一群。

直到有一天,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

村裏被公認為最狗屎的獵人三十了還在打光棍兒的索柱兒背回來一個渾身赤裸不省人事的男子。最重要的是那人是從那個被村民奉為神山,被認為是禁地的山的山腳下找到的。

這個消息很快讓這個隻有幾十戶村民的村莊炸了鍋。上演了隻有每年年會才會上演的萬人空巷的場麵。索柱兒家不大的院子很快就被擠得滿滿的,院子外麵也被唧唧喳喳的村民圍得裏三圈外三圈。

索柱兒早已從開始受人矚目的驕傲,變得不安和煩躁起來。

正在索柱兒準備下逐客令時,人們安靜下來,人群閃出一條路來。索家村的村長,那個被認為最有智慧的長者顫顫巍巍的走到了索柱的麵前,眉頭緊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索柱兒也不例外。村長已經太久沒有出山了,看來一定出了大事。索柱兒緊張極了,一聲不敢知,他隱隱預感自己似乎闖了大禍。

其實同樣緊張的還有這個被村民們認為通天徹地崇拜得一塌糊塗的村長。因為這件事太奇怪了,完全超出了他原本很自信的認知範圍。

如果你以為這個村長是個平平之輩,僅僅是受到一幫愚昧村民的盲目崇拜,那麽你就大錯特錯了。這個年逾八十的老者的知識絕對可以和大周知識最淵博(至少官方這樣認為的)的太傅,就是皇帝的老師不相上下。

其實他就是皇帝的老師,準確的說是曾經的皇帝的曾經的老師。

㈢永月山

男子靜靜地躺在那裏,蓋著羞處。他有一副堅毅而英俊的麵龐,盡管周身散發著極度的疲憊感。

平靜的呼吸,平靜的表情。嘴角時而微微翹起,眼珠在眼皮下急速地轉著,深深陷入似乎永無休止的愉悅而又寧靜的夢中。

身上有幾十處早已愈合的冷兵刃的傷疤。另外就是被樹枝輕輕劃出的微不足道的新傷。

手掌是劍客特有的繭,厚厚一層。

村長端詳著麵前這個仿佛永遠不打算醒來的男子。

一位戰將。智者做出了他的判斷。

正確的判斷。這種判斷對於他來說易如反掌卻也毫無用處。

他需要知道的是這男子怎麽可能從那裏出現。這個出現本身打斷了他本已習慣的寧靜生活,並把他本不願相信但業已形成的數十年的信仰擊的粉碎。

永月山!!

他心頭的噩夢再次被喚醒,隻是此時的他已不再如六十年前那般風華正茂,依然垂垂老矣……

“聖京。大周帝國地緣、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地處開州、燕州、徽州、柴州、靈州五州包圍之中。京畿地區四麵山河懷抱:寬闊的白江分開了西麵的徽州、西南的開州,向東經懷州入海,形成天然屏障,大山隔斷了與其它三州絕大部分道路。通往京城陸路有兩條——北方大路通往燕州,被昌平關扼守,東南方大路通往柴州,被太平關扼守。”——《大周地域誌·聖京篇》

《大周地域誌》,大周曆史上最傑出的地誌作品,準確、翔實、形象、淵博。堪稱經典中的經典。

這個風燭殘年的老者正是《大周地域誌》的作者,聖武曆200年的狀元,周靖文帝的帝師,聖武曆205年完成《大周地域誌》時年僅25歲,號稱大周地誌第一人的索相,索清風。在完成那部傳世之作之後,25歲的索清風繼續踏上雲遊名山大川,探索地誌,補充典籍之路。

兩年以後,一座巍巍大山擋住了他橫溢的才華和傳奇的人生,那便是永月山。

“山脈阻擋聖京交通的同時也保障著聖京的安全。其中靈州與聖京的交界處地勢最為複雜,由燕山山脈和永月山脈錯綜地交織在一起,其中以永月山脈為最。地勢險峻,雲蒸霞蔚,是傳說中隻有仙人才能通過和居住的地方。長久以來一直是旅人的禁地。禁地無法禁住人們的探索步伐。百年來無數雲遊之士,地誌學家,遊俠商旅曾去探險,大多中途而返,餘者寥無音訊。”——《大周地域誌·永月山》

沒有人能通過永月山脈來往於京、靈之間。

六十年前,索清風不相信這一點,他要親臨其境的挑戰。

六十年後,索清風本已相信了這一點,這樣一個男子卻出現在他麵前。

“造化弄人啊!”索清風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他的聲音如此蒼老,以致自己都嚇了一跳。有多久沒有開口說話了。

幾十年前那一次次探險曆曆在目。

那些充滿朝氣和誌氣的同仁誌士在一次次的失敗後一個個從他麵前永遠地消失,客死他鄉,什麽都沒能留下。他的信心和勇氣也一點點被吞噬。幾十年的奮鬥,使他和他殘餘的部下和同誌在山下紮根,再也沒能重返家鄉和花花世界。

整整六十年了。

六十年間,時事、戰亂、帝王更替都於他無關,他已然放棄了一切,包括征服這座大山本身,剩下的隻有他和他的後人默默無聞地麵對著這沒有盡頭的永月山,默默無聞的生活。

老人並不知道,引發他無限感慨的這個年輕人也自有他的感慨。

這個人便是楊影。(索清風當然暫時無法知道這一點,我還是要先告訴讀者,賣個人情吧嗬嗬)

此時的楊影還沉浸在他無法醒來的夢中。夢裏的楊影也許正和他冰清妹妹在永月山裏隻羨鴛鴦不羨仙呢。

誠然,楊影並非真的像他回答冰清的那樣不知道那兒應該是永月山。飽讀詩書的他當然也讀過大名鼎鼎的《大周地域誌》,自幼隨父雲遊名山大川的他當然也去過大名鼎鼎的永月山。當然也如同所有人一樣中途而返。因為那兒崎嶇險峻超出想象,根本無法深入,當然也因為有禁地傳說威懾的緣故吧。沒有告訴冰清還有因為他無法相信永月山會有那樣的古道,會那樣的柔緩起伏。經緯地址來看應該是永月山,但山勢古道絕不是永月山,或者說絕不應該是永月山。

楊影最初去那兒的想法,是想倚仗那裏的險峻傳奇擺脫如影隨形的跟蹤和追殺。冒險是值得的。但沒必要讓冰清背負上禁地的壓力。

這就是楊影對冰清隱瞞了永月山的原因。也許也是造成兩個人現在迥然不同處境的原因。當然,這是後話了。

然而,楊影並非真的知道一切。他知道探索永月山數十年的大周地誌第一人。但卻根本無法知道這數十年的動力何在。

如果親愛的讀者,您認為那是為科學獻身的精神。那我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這種精神的存在。

但索清風卻絕不會僅僅為了單純的永月山,花了幾十年的時間耗在那裏。普通人的幾十年也許算不得什麽。但是作為一個天才,一個惜時如金的,一個認為他的每一天都可能做出改變曆史進程行為的天才的幾十年的價值卻無法衡量。

動力源於一個傳說,一個隻有皇室世代相傳的傳說,一個關於聖武帝陵的傳說。

……

白光,

柔和,溫暖

紀冰清被包融在這樣的光和熱中。

眼前的圖畫仿佛動了起來,耳旁也隱隱作呼嘯聲,血液仿佛也在沸騰,帶她進入那戰馬嘶鳴,戰火紛飛的年代……

周聖武帝,天之驕子,文治武功。

聖武帝曆元前一年,業已北平胡邦,西趨羌羝,南收屏蘭南蠻,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周聖武帝阮威,陳兵三十萬與他最後也是最強大的一個敵人,東夷王那魯,背水陳兵的六十萬虎狼之師對峙於白江畔。黃土飛揚,號角齊鳴,戰旗凜冽,遮天閉日。

東夷部落,號稱天下之源。祖居白江東南至東海,大小部落百餘,人口以百萬計,占地十餘萬平方公裏。在聖武帝平定中原南征北伐之際,那魯部落也迅速崛起,一統東夷各部,虎視中原。白水兩岸頓成水火之勢。一場關乎曆史進程的大戰迫在眉睫。

日已正中,鼓擂三遍,雙軍齊動。正在雙軍一步一步逼近,眼見接火之時。一道白光閃過,隻見一騎絕塵從周軍中陣殺出。

此人正是大周開國元勳,創造不敗神話的兵馬大元帥,白馬將軍東方玦。

他身後殺出一支大軍,便是由東方玦統領的驍勇善戰讓敵人聞風喪膽的靈州兵團。

隻見東方玦身先士卒,著銀甲,騎白馬。好馬兒,四蹄騰空,奮勇直前。更見白馬將軍天生異相,銀發碧眼,勇不可當,手持赤水冰河兩把神器,殺氣逼人數十裏。

那魯甚至沒來得及反應,前軍業已潰逃,陣腳大亂,自相踐踏,哀嚎陣陣。靈州兵團更是野獸凶猛,兵刃所至但見紅光閃過,隻剩攤攤肉泥,六十萬大軍一擊即潰,大戰十天十夜。六十萬東夷精銳全部葬身白水。白水一夜赤紅,血腥衝天。甚至連東海也被染紅,赤潮整整三年。此後數年,夜間常聞鬼哭之聲。

聖武帝東渡白水,下令坑殺所有東夷遺民,一年之後東夷部落徹底從世間消失。

自此,四方稱臣,天下大統。聖武帝行登基禮,設祭天台,接受四方朝拜,開聖武元年。並以九方七色神土造九鼎神器,永保天下太平。

一統天下的周聖武帝,對內修吏治,開言路,征辟賢良方正,統一文字度量衡,鋪官道,開荒地,疏水路,繁榮工商農業。對外恩威並施,民族融合。建立了文明開化以來最遼闊,最富有,最強大的統一國家——大周帝國。盛世達二百年!

漸漸,

白光消失。

紀冰清感到說不出的疲憊,仿佛自己已被掏空般,隻剩下一個軀殼兒。

腿一軟倒在白發大哥的懷中。

“東方玦……靈州兵團……”她喃喃而語。

的確,這是她不熟悉的。因為登基禮後白馬將軍東方玦和他威震海內外的靈州兵團一夜消失。關於他和靈州兵團的記載也一並人間蒸發,此後無人提及。

紀冰清不知道的這些,索清風知道。

那是皇室的秘密所在,也是他的使命所在……

聖武元年。

東方玦率靈州兵團,天下能工巧匠以及隨軍家屬三十萬餘奉詔入永月山,修聖武帝陵。

永月山,山勢平緩舒張,盤亙於險峻的燕山之間。上古傳說中開天地之神的頭顱所化。山石多為白色玉石,放眼望去,白霜傾泄,如同永遠沐浴於月光中般,因此得名永月山。此山正係大周國脈所在。

聖武帝陵,肩負埋葬開國聖帝和永鎮大周江山的使命。工程巨大,空前絕後。曆時整整六六三十六年方竣工。竣工之時,修陵之人餘者不足五萬,多為當年修陵之人的後裔。

周聖武帝曆三十六年。

聖武帝架崩。傳位周明賢帝。百官使臣在靈柩中未見聖武遺體,以為奇。傳言有人見聖武帝騎麒麟歸天庭,莫不信。

與此同時,遠在聖京邊陲的永月山。東方玦與靈州軍團餘部在聖武帝陵為聖武帝舉行了安葬禮。聖武帝靈柩的上麵端正放著的便是那用九方七色神土鑄成的九鼎神器。是為明器。共守大周國脈。

修陵遺部全部為聖武帝殉葬。隨後東方玦於陵內嘔血而死。數萬人的血施了一個共同的魔法,甚至可以稱為詛咒。那便使聖武帝陵永不為外人所擾。

沒有人活著,也就沒有人泄密。但還是有一個人活了下來。那便是東方玦之子東方琦。東方家的後人世代為聖武帝守陵。

這些便是索清風整整保守了六十年的秘密。

㈣往事·上

血,

暗紅,粘稠,湧動,腥氣撲鼻

血海,

漫天遍野,

迅速溢滿每一寸空間,

讓人無法呼吸,讓人無法逃避。

血越來越暗,越來越黑,

一切再次陷入無以複加的黑暗當中……

要有光!紀冰清在心底呐喊著。

她拚命睜開眼睛,

光回來了。

她發現自己躺在白發大哥的懷裏,麒麟和那些她剛認識不久的小動物朋友們簇擁在他們身邊,所有的眼睛都在溫柔而充滿關切善意地看著自己。

這次暈倒也許有很長時間了。

因為麒麟殿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遠處是眩目的火燒雲,火紅火紅,仿佛要將世間萬物都映成紅色。

麒麟殿也被鋪上一層紅暈。

紀冰清已經是第二此從這樣血腥的噩夢中醒來,身心疲憊不堪。想坐起來,卻絲毫使不出力,一如在她的夢裏。

“該來的還是來了……”沙啞又尖銳的怪異聲音。

接著便是突如其來的雷鳴般的轟隆聲由遠及近,大地隨之顫動。麵前的高大的門也如同要隨時倒塌般顫動起來,周身散射灼熱的紅光。麒麟閉上了眼睛。小動物們四散而逃,轉眼無影無蹤。白發大哥茫然不知所措。鸚鵡不知何時已經立在白發大哥的肩頭。

“天意……”又是那老太監般的聲音。

這時冰清才發現開口說話的竟是那隻紅嘴綠毛的金剛鸚鵡。

轟鳴聲又由近及遠,漸漸如被黑洞吸收般消失,震動隨之停止,門的光和熱也慢慢消散。一如從前般肅然而立。一切恢複平靜。

無法恢複平靜的紀冰清睜大了眼睛看著麵前這隻會說人話的鸚鵡。

看得鸚鵡有些發毛,頸後的毛根根立了起來。

“看什麽看?!鸚鵡說話很奇怪麽?!少見多怪!!”

聽到鸚鵡這樣話,任誰都會像紀冰清一樣把眼睛睜得越發大了。

“我警告你啊別這麽看著我!首先我不是人,但我也不是妖,你更不能叫我人妖!……還看?!咱們很熟麽?!我欠你錢啦?!……”

“師父!你嚇到她了……”白發大哥打斷了它滔滔不絕的威脅或是抱怨。

“跟你這小畜生說多少次了,別叫我師父。”鸚鵡很不滿被打斷似的邊說邊翻白眼。“我是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師父!我教了東方家這麽多代子孫沒見過你這麽笨的……”

“轟隆隆……”更為劇烈的轟鳴聲和隨之而來更為劇烈的震動再次打斷了鸚鵡的口若懸河。門也更加劇烈的搖搖欲墜,發著一如上次的光和熱。

“唉……”鸚鵡一聲歎息,聲音陡然蒼老許多。“好吧,看來沒時間讓我這個老不死的廢話了……你們兩個小畜生別樓樓抱抱的。跪過來聽老祖宗說話!”說完從白發大哥的肩膀撲嚕嚕飛到麒麟的角上。麒麟溫順的低下頭,將角放得盡量水平。

聽到鸚鵡的話,紀冰清才發現自己還倒在白發大哥的懷裏,臉刷的紅了,趕快掙紮的坐了起來,虛弱令她一陣眩暈,被白發大哥伸手扶住,好歹坐穩。隨後白發大哥恭敬的起身跪於鸚鵡和麒麟麵前。冰清不敢造次,也隨其跪下。這次震動再次悄然平息。如同未曾發生過一樣。

“小子,師父時間不多了。短短三年,該教給你的太多,師父的能力也實在有限。好在你天資聰慧,尤勝你的父親……”說到這裏,鸚鵡師父閉上了眼睛,深深的歎了口氣。

“孩子,師父這三年隻教你文治武功,天文地理,卻一直沒告訴你關於你的身世。現在看來是時候了。”鸚鵡師父睜開了眼睛,眼神裏滿是難以言表的沉重。白發大哥抬起頭與其四目相對。心跳微微加速。

“你的名字叫東方玉,是東方世家的第十代傳人!”鸚鵡師父厲聲道,並張開一隻翅膀,翅尖指向門右側的雕像。“這,便是你的祖先,大周第一開國元勳,東方玦。他的故事我給你講過許多,我希望你能牢牢記住。現在,你知道了他是你的祖先,你應該明白今後你的每個行為都是東方玦後裔的行為。你的功蓋天下的祖先在天上看著你!東方家神聖的血統與盛名不容玷汙!”

“東方玉,東方玉……”紀冰清喃喃道,這個名字顯然是她熟悉的。的確,那是深得民心的靈州牧 阮繼周 的義子,自己曾經的舊主清河公主 阮香 的哥哥,東方玉。聖武曆264年9月,靈州城破,阮繼周自縊身亡,義子東方玉失蹤……算來剛好是三年前的事啊!他是東方玦的後人?他怎麽會在這兒?阮香公主知道麽?

鸚鵡師父沒有理會在現實與非現實的衝擊中迷惑不解的紀冰清和滿臉又是驚訝又是激動的東方玉,兀自語氣肅然的繼續著他的述說:

“二百六十七年了,你的先祖輔佐聖武皇帝一手建立的大周帝國終於還是走到了盡頭……我,鸚鵡桫欏,東方玦的摯友,自幼隨聖武皇帝縱橫天下,東方家九代後人的老師,也終於要完成我的使命了!這是天數!天數啊!”

如同要增加氣氛般第三次轟鳴和地震在鸚鵡桫欏的疾聲慨歎中來到,更持久,更猛烈,仿佛要把世間一切的一切都要搖碎,震烈。

待其再次平息,

鸚鵡桫欏也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道:“天數不可違。玉兒,你說說看,大周帝國是如何從興盛走向衰敗的……”

東方玉略作思索,答道:“靖武帝東征蠍台失利,引發嗣子之爭……”

不錯,這點紀冰清有所聞,那可以稱為大周國運走勢的轉折,大周二百餘年的盛世就此終結,山河日下。

那是聖武曆224年,大周靈州海岸。大周最精銳的水師和陸軍共達百萬陳兵與此,接受靖武帝檢閱。鼓樂齊鳴,喊聲震天,場麵宏大,空前絕後。

前傳:

靖文盛世。

聖武曆183-210年,周 靖文帝 在其父 宣統帝(聖武曆176-183年在位)“宣統中興”的基礎上繼續堅定推行宣統帝的改革措施,包括加強中央集權,打擊地方勢力;改革稅務吏治,精兵簡政;科舉選士,興百家之言;並將宣統帝的“重農抑商”政策調整為以農業為本,鼓勵工商,發展科技。

到靖文帝執政的最後五年(聖武曆205-210年),大周國富兵強,百業興盛,人口、疆域、國庫、農工商各項指標均達到大周建國以來之最。人民富裕,官製清廉,才子輩出。很多傳世之作相繼誕生,最負盛名的如人才選拔與管理學的《士說》,農業方麵的《大周曆法》,經濟方麵的《富論》,地理人文方麵有《大周地域誌》,醫學方麵的有《大周醫藥典》,教育方麵有《大周學製》,航海水運方麵有《山海經》等等。

聖武曆210年,靖文帝架崩。那個自幼尚武,總以“文不及明賢,武可比聖武”自居的靖武帝 即位。“聖武”是指 聖武帝(聖武元年-聖武曆36年在位),大周的開國皇帝,武功蓋世,他的統治時期後稱“聖武開元”。“明賢”是指 明賢帝(聖武曆36-56年在位),聖武帝之子,大周的第二任皇帝,文采天下無雙,他統治的時期是使大周早期持續繁榮,輝煌一時的“明賢之治”。

由此可見靖武帝的自負了。正是不可一世的此人帶領著不可一世的大周帝國大步流星的走向無可挽救的衰亡。

靖武帝即位後,對繼續推行先帝改革遺誌漠不關心,反而窮兵黷武,好大喜功,以揚國威於海外為己任。連年西征奇娜、夢多,北伐庫狐,迷奇。雖結果勝多負少。但連年征戰使大周國力由盛轉衰。並因為不滿文臣種種反對,於聖武曆216年北伐迷奇大勝還朝後大肆打擊曾反對其北伐的文臣士子,並借機廢止科舉製。焚書坑儒。受牽連文人的大量經典之作被付之一炬,所幸得以免遭劫難的也大多殘缺不全。科舉再未恢複。聖武曆217年,在保守派大臣的支持下,靖武帝 恢複古製,以公車征辟選士。科舉製自 宣統帝 始僅存世四十年。自此,宣統帝和靖文帝 苦心經營的大多改革措施已被破壞廢止。

聖武曆224年 蠍台作亂,靖武帝不顧朝野一致反對,陳兵百萬於靈州東海岸,欲東渡滅蠍台。於是,上演了前麵的一幕。東渡的結果完全不如可以說有些浪漫主義色彩的靖武帝的所願,並徹徹底底斷送了“靖文盛世”為後世所積攢下的豐厚根基。

許是天意,周軍剛離港口不及三日,即遇台風。台風橫掃萬物,大批船隻士兵葬身大海。大周水師元氣傷盡。台風過後,被部下拚死保護僥幸脫險的 靖武帝 命餘部暫時靠岸休整。靠岸之時,周軍士氣已跌落冰點。靖武帝騎虎難下,正值猶疑之際更受致命打擊,軍中爆發了大規模的瘟疫。靖武帝染疾還朝。病死途中。在位期間竟未立太子。

初,群臣議論應循古製,立皇長子為太子,然皇長子阮貴懦弱,好儒學,靖武帝不喜,常謂“不類我”,三皇子阮擎有武勇,曾空手搏虎,又極聰明,過目成誦,常從征靖武左右,靖武甚喜之,欲立之,以群臣反對而擱置。

聖武曆224年六月,長子阮貴在外戚協助下在聖京宣布即位。隨父東征正在還朝途中的三子阮擎不服,舉師討伐阮貴。大臣各有依附,內戰爆發。史稱“後二王之亂”。

聖武曆228年十月,經過四年之久的惡戰,世子之爭終以三皇子阮擎勢力方的勝利而告終。阮貴請降,貶封逆命侯,阮擎率部開入聖京。隨後竟撕毀承諾。殺阮貴及後族黨羽於市井。時血流成河,經久不凝,民怨沸騰,天象示警。

後學者多以聖武曆224年東伐蠍台失敗為大周亂世之始作解。

……

不錯。”鸚鵡桫欏也肯定了這個說法。後人的作踐使這個曆經滄桑的老者憤慨又無可奈何。“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試看當今天下,諸侯林立,戰火連綿,弱肉強食,哀鴻遍野!天子威信不在,皇室更是不知自愛,與間諜為伍,為虎作倀,利欲熏心,毫無天道正氣!我大周氣數已盡!!”

紀冰清雖然對朝廷早已不報希望,但聽到桫欏這個曾追隨聖武帝南征北戰,親眼目睹大周盛衰數百年的老者說這樣的話,心裏還是十分震撼。

“師父……”東方玉從未見過平時慣使嘻笑怒罵的師父如此絕望,一時不知所措。但他知道師父除了憤慨如今諸侯恃強淩弱,目無天子外,更是對皇室深深的失望。

在二王之亂中,以支持阮擎起家的地方軍閥豪強,正是後來擁兵自重、虎距一方的張、郝、劉、晏、孫、唐、趙、穆九家。這九家諸侯在那場浩劫中氣候初成並迅速壯大。

出於對民變的擔心和對輿論的不滿,阮擎隨後更是對散落民間的阮貴黨羽進行幾近瘋狂的搜查和報複。因此重用後來遺禍無窮的間諜情報組織“無影”,惟利是圖的“無影”由此得以參與皇室核心機密,並且由於得到皇室的秘密支持更加橫行無忌,日益壯大。阮擎暴戾的恐怖統治也讓大周皇室的民心在悲哀的沉默中跌至穀底。

隨後的三年聖武曆229-231年,大周境內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天災。走投無路的各地災民相繼揭竿而起,而地方軍閥以剿平叛亂為由,勢力更是得到前所未有的加強。

“師父不要如此絕望。您不是說當今皇帝阮堅有仁義之心,德才兼備,是明君之材麽?!”東方玉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安慰一下師父。

“病入膏肓,無藥可醫啊……”鸚鵡桫欏看來是真的對它追隨聖武帝和東方玦一手建立的大周帝國完全失去了信心。“當今天下需要的不是什麽德才兼備,什麽仁義之心。而是一個經天緯地之材!一個能夠力挽狂瀾,扭轉乾坤的英雄!!那是上天的旨意!!”

宇宙的悸動,第四次……

“阮堅也許有心,但卻無力回天。他的父親和哥哥也一樣!!不是沒有努力,而是天意難違!!……你的父親不相信這一點,他付出了血的代價!!”

㈤往事·下

聖武曆232年,阮擎於禦苑射虎,馬被虎所驚,阮擎墜馬,跌破頭顱,當夜卒於行宮中,年方三十歲,無嗣。

其十三弟彰德帝阮淩即位。尊阮擎為彰武帝,阮貴為鹹威帝,為當年支持阮貴的諸臣平反昭雪,並廢止了彰武帝時期的種種苛政,大赦天下。此舉得到輿論擁護,阮淩也一度被認為是拯救黎民於水火的一代有德明君。

登基後,身懷抱負,誌向高遠的彰德帝立誌重振朝綱,推行新政,改革維新。無奈此時的大周帝國早已頑疾纏身。朝中位高權重的大臣多為地方勢力的代表,他們聯合保守派大臣對新政非議不斷,甚囂塵上。地方更是對皇命陽奉陰違,令不行,禁不止。皇室成員也出現分裂,隻有極少數的改革派支持阮淩。彰德帝空有一身抱負卻無法施展,一度喪失信心,整日鬱鬱寡歡,借酒消愁。

聖武曆234年,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的出現,重新喚起了彰德帝複興大周的希望。

那個人便是東方瑾,東方玉的父親。

“你的父親,東方瑾……”鸚鵡桫欏如同被揭到最深處的傷疤一樣,緊閉雙目,眉頭緊鎖。“他對大周皇室的幻想害了他自己和他的妻子,你的母親!”

“我最得意的弟子啊!他是那麽優秀,在東方世家幾代傳人中也是卓越超凡的,甚至在有些方麵超過了你的先祖東方玦!當年,你父東方瑾年方十六,不顧我和他父母的反對,執意離開聖陵,出山輔佐彰德帝阮淩……”

東方瑾以東方家天神賜予的奇異麵容出現在阮淩麵前時讓阮淩極為震撼。此時,關於聖武陵和東方家的那個隻有大周曆代帝王與其皇儲口頭相傳的秘密早已在自負的靖武帝暴死後煙消雲散。知道這個秘密的世人恐怕隻有那個徘徊在永月山下的索清風,還有現在懵懵懂懂、略知一二的紀冰清。(當然還有親愛的讀者你們!嗬嗬)

東方瑾的才識抱負更是讓阮淩茅塞頓開,如獲至寶!阮淩認為這個天賦異相的少年正是上天賜給阮家重興大周的天使!!欣喜若狂的彰德帝阮淩馬上要拜這個文武雙全的東方瑾為宰相,輔佐自己勵精圖治,改革弊製。一副中興景象甚至已經展現在他的腦海裏。

無奈,此時的皇帝,威信早已不比當年。任命遭到保守派大臣和對朝政影響極大的地方軍閥勢力代表的一致反對。東方瑾的相貌和年輕氣盛更是成為被肆意攻擊和惡語中傷的焦點所在。

任命無法得以實施,阮淩隻有蒼白的無奈。不過他仍然對東方瑾予以毫無保留的信任,私下以其為師為友,常常促膝長談至深夜,天文地理,國家大事。也許這個悲哀的皇帝隻有在與東方瑾的傾談中才能指點江山,激昂文字,展現自己的抱負。

在東方瑾的幫助下,阮淩製定了更為徹底、縝密的改革措施。然而由於這些改革措施和政令常常直接針對地方勢力,戳及痛處;維新祖製也讓保守派心懷不滿;這場改革維新運動更是根本上危及到朝野上下一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因此阮淩在朝廷內外根本得不到有力支持的同時,卻積累了更深的仇恨與敵對的力量。東方瑾雖不露麵於朝中,卻因為他和阮淩的私交,被認為是改革維新的罪魁禍首,遭人嫉恨。

聖武曆244年冬,東方瑾父母去世,東方瑾 秘密回聖陵安葬父母,並迎娶妻子宛月如,也就是東方玉的母親。——這個牽扯到東方世家的傳統了,作為後話。

聖武曆245年秋,東方瑾攜已懷身孕的妻子重返聖京麵聖。皇帝欣喜,賜夫婦二人居於禦花園雅芳齋。雅芳齋為曆代皇帝款待皇親貴戚之所,此舉引來皇室不滿,眾臣非議。彰德帝不理。宛月如於次年三月誕下一子,皇帝親請禦醫接生,賜名東方玉。

聖武曆246年四月,風雲突變,阮淩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怪病奪去了性命。朝中弄臣借以興風作浪,妖言惑眾,嫁禍東方瑾,並大肆打擊改革派。東方瑾夫婦含冤被害。改革派大臣皇親阮繼周以親子相易,救出東方玉,後來收為義子。

同年彰德帝長子阮敏即位,即昭遠帝。真真應了那句“時世造英雄”,昭遠帝同他父親一樣胸懷大誌,立誌繼續推行先父改革。隻是此時原本為數不多、苟延殘喘的改革派已經在彰德帝架崩後的一係列變故中被打擊殆盡。孤軍奮戰的昭遠帝麵前的重重阻撓比其父有過之無不及。更兼地方諸侯已成割據之勢,各自為政,無視皇權,連陽奉陰違的把戲都懶得做了。隻有京畿地區和少數幾個窮困潦倒的州郡還掌控在皇室勢力手中,卻也因皇室成員各有利益依托,難有作為。

聖武曆255年冬,昭遠帝阮敏鬱鬱而終。無嗣。

同年,當今天子,大周帝國第十七任皇帝,昭遠帝之弟阮堅即位。

次年,聖武曆256年四月,雲州牧張靜齋率大軍越過燕州偷襲聖京得手。挾天子以令諸侯,至此皇帝阮堅徹底被架空,成為張靜齋的傀儡,皇室大權旁落。

諸侯當然不能坐視張家一家做大,遂以討逆為名,成立了以柴州刺史穆傑為首的諸侯聯盟,直指京畿。張靜齋在其謀士蘇平的輔佐下平定自己雲州之亂的同時,軍事上回避盟軍主力,迂回出擊;外交上分化諸侯,挑撥離間;政治上,利用天子名義對聯軍不斷施壓。

聖武曆259年五月,太平關血戰。聯軍後勤基地資陽被奇襲,大敗,聯軍兵馬總指揮穆傑及其子穆淩戰死。六月,聯盟解散,各諸侯達成諒解,認可了張靜齋對京畿的占領。張靜齋順勢蠶食燕州,將京畿雲州燕州連成一片,成為雄霸一方的最大諸侯。

同年四月,被疲於作戰的張靜齋忽視的皇帝阮堅密賜阮繼周等五位大臣血詔,阮繼周遂得以出鎮靈州。貧困的靈州當時是為皇室所掌控的最後一個勢力範圍。在阮繼周的苦心經營下,靈州的麵貌也終於煥然一新。

聖武曆264年初,唯恐阮繼周成勢的張靜齋出兵靈州。十萬鐵騎來勢洶洶,更兼大將蘇中叛變,靈州境內數城相繼失手,靈州危在旦夕。此時,清河郡主阮香挺身而出,率孤軍與數倍於己的敵軍周旋達半年之久,令張靜齋部深陷持久戰泥淖。九月,苦守數月的靈州城門戶蓬城失手,守城將領耿盡忠死,東方玉失蹤。次日,阮香攜血詔出靈州城,投黑風寨。再次日,靈州城破,阮繼周自盡。

當日,東方玉在蓬城內為飛矢所傷,不省人事,幸得麒麟及時趕到將其救出。數日後,聖武陵,麒麟殿,東方玉蘇醒,此前種種皆被其遺忘。

“玉兒,為師之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你的身世,是不想讓你固執於從前種種。”鸚鵡桫欏道,“你的父母也好,待你恩重如山的義父也好,都為奸人所害。以常理計,血海深仇,焉能不報!!……但你並非常人。東方世家,是天之神使!肩負著替天行道的重任!如今,天下大亂,內憂外患,滿目蒼夷!需要一個心懷天下,拯救萬民於水火的英雄的出現!一如當年的聖武皇帝。你的使命就是找到他,並用你畢生心血輔佐他成就偉業,再創數百年盛世帝國!”

“可現在亂世梟雄,英雄林立,徒兒如何找到辨別此人呢?”

“這……便是要依靠你的天性了。記住,你是天的使者,神的後裔,責任重大,不容有絲毫閃失啊!!

替天行道?何謂道?心中時時要有“正義”二字,處處為天下黎民計。記住,凡事有度,過直則自損,過曲則損人,獨行易武斷,兼聽易迷茫。君子,小人,總在一念思量。

聖武皇帝,英明神武,但行事往往過於倚重武力,濫殺許多無辜。你的先祖東方玦也正因為沾染了過多無謂的鮮血而變得性情狂野,難以自製。他的赤水冰河兩把神器也因此逃逸而去,後來成為遺禍江湖的魔刀。

明賢皇帝,懷柔天下,但正是因為他過於仁慈的立法刑罰,而導致他之後的盜匪猖獗,竟遺禍百年(十八連營之禍正是始於明賢帝統治後期,聖武曆55-56年——東方玉注)。

鹹統之仁,彰武之戾,皆因行事過於極端而貽害無窮。(鹹統帝,聖武曆160-176年在位,“二王之亂”之後,仁弱的鹹統帝不願再將百姓至於戰禍之中,而姑息阮平弄權,地方勢力擴張,後稱“鹹統之仁”;彰武帝,以暴戾和恐怖統治著稱,後稱“彰武之戾”——東方玉再注)。

子嗣之爭,兩次將我大周置於幾近萬劫不複的死地(指聖武曆155-160年的“二王之亂”和聖武曆224-228年的“後二王之亂”。“二王之亂”,聖武曆155年,莊惠帝阮林病危。長子阮傑以太子監國,期間與皇帝愛妾媛妃交好通奸,後東窗事發,莊惠帝大怒,廢太子。此時監國的太子阮傑已掌握大部分中央兵權,遂反。二皇子阮貞得莊惠詔討伐叛逆。次年,莊惠死。二子停屍不顧,素甲相攻。兩年五戰,京畿地區幾乎化為焦土。聖武曆160年,戰爭以得到地方和十八連營支持的阮貞的勝利告終。同年阮貞即位,為鹹統帝。“二王之亂”對大周的國力影響極大,地方勢力擁兵自重的初見端倪,後來剿滅十八連營的大將軍阮平蠻更是開了輔臣柄國之先河。聖武曆176年,鹹統帝架崩,其子宣統帝阮赫即位,設計殺死阮平蠻,並進行了一係列加強中央集權的改革才逐步將二王之亂的負麵影響消除,也就是後來的“宣統中興”和“靖文盛世”——東方玉再再注,汗,好累,師父你說話不要老是這麽引經據典好不好?!)。

前世不忘,後世之師。如何處理地方和中央,短期與長遠,發展與穩定,民心與軍心,漢人與少數民族的關係……種種都是今後你和你輔佐的明君要考慮和要領悟的問題。先人們的前車之鑒你一定要好好總結。……”

鸚鵡桫欏恨不得自己留在東方玉身邊,就像當年留在東方玦身邊一樣。但是,它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了,它已經老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未來是屬於這些風華正茂的年輕人的。而它已經老了,老到都記不清自己的年紀了。太多的滄桑變化,人世浮沉。它看得多了,也看得累了。是時候結束自己的使命了,它的老朋友們還在天上等著它團聚呢……

地震山搖再次開始,紀冰清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總之一次比一次更厲害,一次比一次來得更迅速,一次比一次更讓她覺得眩暈。環顧四周她猛得發現,遠處的花海已經凋零得一塌糊塗,橫七豎八的直通血色的天際。地麵,牆麵和支撐著麒麟殿頂的圓柱也不像原來那樣渾然一體。而是出現了許多細小的裂紋,顏色黯淡,蒼白。細看之下,竟有暗紅色的**從比較深的裂紋的底處溢出,伴隨著一股腥臭,

是血!

……

“已經第九次了,時間不多了……”鸚鵡桫欏有如自言自語

“東方玉,你的天賦是東方家後人中最優秀的。這點毫無疑問。這是命中注定你要成為新帝國的建立者!這也是你與你的父親命運最大的不同!

……可惜三年的時間太過短暫。我無法把我的畢生才學傳授於你。但,你也不需氣餒。你的天賦就是你的一切。

大周最精華的幾部傳世之作我已教授於你,其中很多在世上已經失傳。希望待盛世到來之後,你能讓它們重見天日。歸還於民。”

“對了,還有你的婚事……”鸚鵡桫欏忽然想起來似的說道。“師父主持了包括你祖先東方玦在內的所有東方家族的婚禮。我為他們找到新娘,因為這是天旨,也是我的使命。東方子孫隻能世代與靈州兵團的後人聯姻。”

“靈州兵團的後人?……”紀冰清顯然不能確定這一概念。

“咳咳,想當年,靈州兵團並未如傳說中全部殉葬……留下的還有數十名繈褓中的女嬰。他們被遣送到靈州各地,作為靈州兵團的血脈,也作為那個詛咒的一部分。他們的後人世代以女單傳,以此保持血統的正宗。東方後人再其父母圓寂之時,我會為其從靈州兵團後人中挑選一新娘,並為其在神殿內舉行婚禮。他們作為東方家和靈州兵團的後人得到天神的祝福和保佑。二百餘年皆如此……但隻有一個例外,那就是玉兒你。那是因為你的父母去世時,你還沒有滿月……”

鸚鵡桫欏頓了一頓,接著說道:“根據東方玦最後用數萬靈州兵團後人的鮮血的詛咒。也隻有靈州兵團的後裔才能來到麒麟殿與東方後人結為連理,共守聖陵……”

說罷,鸚鵡桫欏如同意味深長般看了看跪在那兒若有所思的紀冰清。東方玉也不禁惡作劇似的看了過去。

紀冰清聽到這裏,迎來二人的目光。恍然大悟,道:“你這鸚鵡不要玩兒我,我早已有心上人了!東方大哥也是知道的!”說罷,臉已通紅的如同熟透的蘋果。

見其窘態,東方玉嗬嗬,鸚鵡桫欏哈哈,原本緊張肅穆得氣氛竟一掃而空。鸚鵡桫欏道“你這丫頭!我桫欏天下何事不知,何事不曉?!單你那點破事兒瞞得過我!”見紀冰清要發彪,趕忙安撫:“要找你的楊影大哥,玉兒這笨蛋如何幫得上忙!還不得來求你的鸚鵡祖宗我?!”

“楊影大哥現在何處?”紀冰清邊問,邊在心中讚歎這廝果然神通!!

“小姑娘不要急,一會兒我自然會讓玉兒帶你去就你的楊影大哥!至於玉兒你……我相信上天總會替我指引你找到你的另一半吧……”

震撼……第十次。血更多的從地縫溢出。離地麵越來越近,門,柱子上的縫隙裏已有血粘連流出。

“有一件事我必須說,那就是大周的鎮國之寶,用九州七色神土製成的九鼎神器——”

鸚鵡桫欏恢複了它嚴肅得令人不寒而栗的聲調。

“明器!”

㈥明器

三天三夜。

整整三天三夜後,

就在楊影身旁寸步未離,粒米未進的索清風幾近絕望之時,楊影終於醒來,絕望的索清風也終於獲得了拯救。

“冰清!——冰清!——”楊影是喊著這樣的名字驚醒的,是時滿頭大汗,青筋暴起,呼吸急促,如從夢魘中逃脫般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順便嚇了驚喜交加的索清風一大跳,幾近昏厥。

“冰清……女子的名字……”驚魂初定的索清風居然情不自禁的聯想到。“這個女子如果不是他心愛之人,那便是欠他很多錢……”

四目相對,當慢慢恢複平靜卻在注視著索清風的過程中瞳孔慢慢放大做瞠目結舌狀的楊影再次開口時,索清風再次有了低血糖般的眩暈感覺。

“索相?……”

這個年輕人居然認出了自己……

聖武曆210年,靖文帝去世。中央在財力、人力、物力上對索清風的鼎力支持也就此終結。靖文帝之子靖武帝,在其繼任之初還隔三差五偶爾派個使者去探望一下這個肩負涉及皇室興衰之使命,任重而道遠的才子索清風。之後,漸漸的,這個崇尚武力且有人定勝天精神的靖武帝再也懶得去理這個迂腐學子和這個迂腐學子背後的國脈氣數之說。什麽聖陵也好,什麽永月山之國脈也好,彰武帝一點也不感興趣。對他來說,與其相信天意,不如相信自己的百萬鐵騎。滿腔熱血的索清風因此漸漸失去了與皇室的聯係,從此自生自滅。索清風也許要感謝靖武帝的唯物主義般的冷落,正是這種被冷落與對朝事不聞不問的荒山野嶺的生活,讓他和他的後人逃過了始於聖武曆216年的那場“焚書坑儒”的浩劫。他的《大周地域誌》也因此得以傳世,在後世以“一葉落而知天下秋”的姿態證實著“靖文盛世”的何其鼎盛。至於後來秉承其父好武惡文傳統的彰武皇帝,因為對這個隻有在帝王與其王儲世代相傳的秘密不知情,兼之更不會對什麽地質勘探感興趣,早就不知道索清風何許人也了,就算略有耳聞,也棄如蔽履,聞之唯恐汙耳。就這樣,曾經風光無限,紅極一時的索相,索清風,不得不終老永月山下。隻成為民間雲遊學者口中筆下的傳奇。

但也正是因為這種傳奇,楊影得以隨其父楊烈在探山之前拜謁了索清風。

那己是整整十二年前的事了,聖武曆255年十月。

那一年,楊影十三歲,索清風七十五歲。

十二年之後,二十五歲的楊影一眼認出了索清風,而八十七歲的索清風看了整整三天三夜也沒有認出當年的少年楊影。

這,也許便是歲月的力量。

…………

“明器,與聖陵共同鎮守大周國脈的九鼎神器。是我的師父,尼羅大師,用采盡天下九極(天下的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各有一極,兼之中心,並稱九極。)的七色神土(七色神土是傳說中開天地初,散落到九極的精靈所化。實體為渾然一體的巨大土質岩石,岩石顏色隨一天時間變化七種不同顏色,是以得名。傳說中補天之神曾用七色神土煉石補天。)煉鑄而成。通體明亮,透明如水晶,因此得名明器。又因其為鼎狀,故稱九鼎神器。

根據神諭,明器可守盛世二百年。可以說,明器已經完成了它對大周的使命。靖文皇帝的努力也使大周氣勢延續數十年。靖文帝為了使大周盛世能夠千年不敗,甚至派人來尋找傳說中鎮守國運昌盛的聖陵與明器。他不懂的是,後人自有後人造化。天意世勢豈能為區區器皿所扭轉?”

說道這裏鸚鵡桫欏不免再次慨歎。

“現在,玉兒,天要你去輔弼新的英雄出世!但,你需要你祖先東方玦赤水和冰河那樣的利刃。赤水和冰河也為尼羅大師所造。尼羅大師花了千年的時間從極寒極熱之地尋找到兩塊天下無雙的隕石,又花了千年時間將其鑄造成兩把鋒利無出其右的神器。尼羅大師把它們交給了他的弟子,你的祖先,我的師兄東方玦,讓他替天行道。那是真正的神之兵器啊!”

桫欏神往,東方玉驚歎,隻有紀冰清又在頭痛:“兩千年?!居然比這隻成精的鸚鵡還能活!!莫非真有神仙?!”

在冰清無限暢想以致頭疼之際,再一次更猛烈的地震如約而至。幾處大的裂紋血流如注,竟成井噴之勢。腳下早已成為血氣撲鼻的血水之池,連至天際,如海一般。紀冰清看罷嘔吐不止。

“已經第十三次地震了……”鸚鵡桫欏接著說“你們記著,這兒一共會震十七次,代表我大周十七代帝王。第十七次地震以後,大周氣數盡。聖陵大門碎裂。麒麟會指引你們進入聖陵,取出明器。冰清,取出明器之後你們便去到山腳下去救楊影……”

“去救?楊大哥出事了麽?……”冰清急道。

“有我在,沒事的,放心好了。”東方玉安慰道。的確是種安慰。因為他和紀冰清一樣不知道楊影在哪兒,處於什麽危險之中。

桫欏沒有理會,繼續道:“之後,玉兒,你乘麒麟去阿連赤山,找到一個叫劍池的老家夥,索取赤水刀,之後再去寧家,他們現在應該在雲州麗水流域,找到冰河刀。冰河刀的刀靈已經脫殼,不過找到刀和刀靈對你來說易如反掌。但劍池武功天下無敵,赤水與其相伴多年已至劍人合一的境界,你一定要小心!”

“可劍池前輩能將赤水交還?”東方玉疑惑。

“你祖父對劍池有救命之恩。並且他是在你祖父的指點下找到赤水所在。以你的麵容,他自會相認。況且這老頭已風燭殘年,不久於世。應該會以之相還。萬一小子執迷,汝可殺之!”

師父的厲聲凜然讓東方玉心頭一震。他還沒有殺過人——至少在他的記憶裏。“可萬一徒兒不是他的對手呢?”

“萬一?”桫欏呼地放鬆神態道“萬一中的萬一,那便是萬萬分之一了,這種概率的事情從不在我桫欏計算之內……”

紀冰清暈,東方玉汗……

鸚鵡桫欏不管二人反應,顧自道:“取赤水後,你再去天涯海角找尼羅大師。將明器與赤水冰河交給他。尼羅大師會為你鑄造一把新的神器,縱橫四海無可相敵!

至於劍池,以他的武功修為,你目前的確不是他的對手。但是有一點他不及你,那便是那把赤水刀!此刀劍池絕不會讓之出鞘,但你可以!隻要赤水出鞘,劍池必死無疑。但是你要切記,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讓赤水出鞘!記住了麽?”

“弟子謹尊師父教誨!”東方玉應聲道。紀冰清聽桫欏這麽說,微微放寬了心,見已漲至沒膝的血液,再次嘔吐不已。仿佛要把自己吐空般。

血海的高度瘋狂的上漲著,柱子與門上的血液也不斷噴湧飛濺。血海仿佛要抑滿整個空間一樣,想到這裏冰清不由窒息。

一如在她的夢裏。隻是在夢裏沒有這般的嘔吐……

……

索家村。

穿戴整齊的帥哥楊影正在索清風家的廳堂裏與索清風談話。身上穿著索柱的衣服。不很合身,像個蹩腳的獵人。

村民們早已散去,各回各家,來人既然是村長的故人。想必沒什麽問題了。大家心滿意足。失望的大概隻有索柱,自己不再是焦點人物不說,還搭上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真他媽的活見鬼,索柱事後總結道。

索家村的一場風波就這樣煙消雲散,此後再也無人提及。

更準確的說,是無法再有人提及。

燭光下,微風習習,窗外萬籟俱寂,偶爾幾隻蟋蟀逗嘴似的亂叫一氣,忽地又銷聲匿跡。好個秋高氣爽的夜晚。

索清風已從故人相見的喜悅中漸漸平靜下來。在問候楊影父親的情況,以及談論天下大事後,話題自然轉到永月山。可讓索清風失望的是,永月山中的種種,楊影的記憶竟如同被刪除般一幹二淨。之前的事,楊影隻記得自己計劃從靈州進入永月山。

如果這個記憶可靠的化,那至少證明楊影穿越了永月山,這倒是與自己先前的推斷相一致。但隻是如果而已,隻是推斷而已。除此之外,毫無意義。

罷了,罷了,就讓永月山的秘密永遠成為秘密罷!

我真的是老了。索清風想到。心頭不禁湧起無限的蒼涼感。

同樣失望的還有楊影。在與索相的攀談中不時走神。

冰清在哪裏?她不會有事吧……

忽然隨著一聲轟鳴,大地山崩地裂般抖動起來,外麵刹那間千百把火把同時點燃般明亮,一股硝煙的味道撲鼻而來。

有村民噩夢般嚎叫起來,但喊聲很快被山洪般的轟鳴聲淹沒了。

身經百戰的楊影在突如其來的變故麵前極力讓自己保持鎮定。

這時他身旁那個曆盡滄桑的老人無比惶恐的聲音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

“是火山!!”

……

“嗬嗬”鸚鵡桫欏心滿意足般的笑了笑。“好了,該囑咐你的,師父都羅嗦到了。今後的路,還要你去走,師父不能相陪了。”

“師父……”東方玉雖然不明白師父為何忽然這麽說,但還是鼻子一酸。

離別的話勾起傷感的情緒。如同一切電視劇裏一切傷感音樂響起的時刻。

……

“玉兒,不必難過。這也是天意。你我師徒一場,已是緣分。正所謂眾生無我,苦了隨緣。如今你我緣盡,天各一方,師父不能再朝夕相伴,你一切都要好自為之……離別之際師父有一物相贈……”鸚鵡桫欏戚戚然道。

這時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對於紀冰清來說已經對出乎意料這四個字麻木了。但兩個人還是驚呆了。

桫欏用一隻利爪將雙目挖下。霎時雙目所在,隻剩兩個流血的空洞。

“把這個吃下去!”鸚鵡桫欏對東方玉命令道,“這是桫欏之眼,千裏之眼。有了它,方圓千裏內的事物能盡收眼底!你現在知道為何師父我‘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了’吧,哈哈……”

“師父——”不等東方玉說什麽,鸚鵡桫欏已將其雙目丟進東方玉口中。

紀冰清睹狀一陣做嘔。

東方玉隻覺雙目一陣劇痛,昏厥過去。直直倒在血泊裏。

“東方大哥!——”是紀冰清淒厲的叫聲。

……

岩漿,如同來自的地獄惡魔從山上呼嘯而來,伴隨滾滾濃煙。

紅光籠罩的山腳下,索家村的村民發瘋似的奔跑,哀嚎……

“逃不掉的。”索清風和楊影此時已恢複平靜,麵對永月山,索清風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其赤紅岩漿與滾滾濃煙下的真實麵目。

山勢如此平緩的山脈!仿佛所有棱角都被熔岩覆蓋削去般。

岩漿伴隨著大地的震撼與雷鳴般的轟鳴淹沒了整個村莊,洪水猛獸般直逼索清風與楊影麵前。

二人不約而同的閉上了眼睛。

……

東方玉醒來時,發現自己正伏在紀冰清的背後。

二人正騎在麒麟的背上,在麒麟殿內翱翔盤旋。腳下,早已是鮮紅一片汪洋。波濤洶湧,血雨腥風,竟真如憤怒的海洋。

血海已沒過大門大半,還在瘋狂上漲。留給他們周旋的空間愈發局促。

紀冰清發現他醒來,急忙回過頭,自己竟已淚流滿麵。想說些什麽卻已泣不成聲。

這時東方玉才發現鸚鵡桫欏已經不見了,心頭一陣絞痛。

“主人,”是麒麟的聲音,一如心電感應般在東方玉的心裏響起。“時間不多了,第十七此地震馬上就要到來。你和紀姑娘作好準備,大門一破我們就衝進去。”

話音剛落,一陣振聾發聵的轟鳴響徹宇宙。伴隨著巨大的海嘯。千瘡百孔的大門轟然破碎。血海如同找到歸處一樣傾泄而入。

說時遲,那時快。麒麟呼嘯著俯衝而下。東方玉順勢,一把緊緊摟住一聲尖叫的紀冰清,一把緊緊抓住麒麟的鬃毛。此時的東方玉已經感覺到自己視力的變化。透過重重阻障,他已經看到了聖武陵的最深處,通體透明發射出奇異的七色光芒的——明器。

……

幾乎與此同時,聖京。

正在禦花園與皇後散步解悶的皇帝阮堅感到腳下的土地竟震動起來,周圍的景致也隨之顫抖。皇後宮女失聲尖叫。皇帝隻覺得胸口如被撕裂般一陣疼痛,嘔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轟然倒下。

……

㈦重出江湖

山洪。

由血液構成的洪流猛虎歸山般洶湧澎湃,追將過來。麒麟載著紀冰清和東方玉疾馳於洪流之前數步之遙。仿佛一個血浪打下來就會將他們淹沒。

聖武陵的踴路支離破碎,原本白色的光芒隨著重四周牆壁裂縫中湧出的鮮血而不斷黯淡。紀冰清再次感到夢魘般窒息的感覺。此時的她已經筋疲力盡,手足無措,生平第一次生出聽天由命的感覺。唯一有所感覺的便是從後麵抱緊她的東方玉的呼吸愈發凝重,肌肉緊繃。**的麒麟不顧一切的向前飛奔,無所畏懼。

前方的大門依次轟然破裂成億萬碎片,漸漸的她也能看到最最前麵那個幻化著七色光芒的神器了。愈來愈近。心中竟生出一種無比溫暖的親切的感覺。

須臾,即至眼前。麒麟一聲嘶鳴,橫身而停。強大的衝力,使紀冰清有種飛將出去的感覺,還好被東方玉緊緊抓住。

傳說中的明器終於在眼前。放置在大周最偉大的開國皇帝聖武帝的棺柩之上。卻遠不及傳說中那般宏偉。方正成鼎行,體積竟隻有五六個成人的拳頭般大小。來不及細看。東方玉攔之放入身後背囊。

刹那,天崩地裂。聖武陵傾塌下來,血浪湧入,紀冰清連閉眼都來不及,便連同東方玉與麒麟一同被血海吞噬。

眼前漆黑一片,窒息的黑暗,一如夢中。

……

就在楊影閉上眼睛等待煉獄般岩漿的淹沒融化時,耳旁卻響起了風的呼嘯聲。領口一緊,竟被什麽提了起來。接下來便是奇異的飛翔的感覺。難道這就是死亡的感覺?……也就是幾秒中的時間。當楊影準備無論如何睜開眼睛看一下時,卻腳踏實地了。從腳底湧上全身的卻是死裏逃生的酸軟感覺。

伴著層層熱浪,眼前火海一片。所謂人間地獄。一匹如同來自火海的火紅色的高頭大馬停在眼前。馬上坐著一個青年,懷裏癱坐著一位女子。青年周身散發著與赤馬相得益彰的火焰般的熱度。青年抱著女子跳下馬來,血紅的頭發隨之跳動,格外引人注目。蔚藍的眼仁在火海和黑夜的映襯下奕奕生輝的看著自己。竟將昏迷的女子徑直交給了他。

是冰清!楊影隨隱隱有所預感,但當他的目光落到女子臉上時,還是驚喜得差點歡呼雀躍!楊影雙手將冰清顯得無比嬌小的身軀緊緊抱在懷裏,腿一軟竟順勢跪坐在地上。生離死別般的感慨湧上心頭。之前的風風雨雨,即便麵臨敵人的千軍萬馬的拚殺,即便麵對幾近瘋狂的追蹤殺戮,都不至如此刻這般害怕。此刻,楊影切切實實的感到了恐懼。自己是多麽害怕失去懷裏這個他所無比心愛的女人。所謂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楊影這個堂堂七尺男兒一時竟也熱淚盈眶。

身後竟是一聲喟歎。“索相!……”當楊影回過頭來,看到索清風那熟悉而又蒼老的身軀,完全沒想到他竟也活著逃了出來,更是欣喜的叫出聲來。索清風卻沒有看他。而是目光灼灼的看著那個如同來自烈火地獄的男子。那雙仿佛年輕了幾十歲般的眼神裏放射著前所未有的興奮的光芒。周身也仿佛有強大自信般的氣場散發開來。目睹索相如此的變化,連楊影都不禁心頭一凜。

“你便是永月山上來的?”沉默了如同一個世紀那麽久的時間後,索清風終於確定了什麽似的開了口。聲音飽含喜悅與激動,那是找到了他一生所尋找的答案的喜悅和激動。男子點了點頭,確定了索清風的猜測,至此索清風覺得自己被困惑了近六十年的人生終於徹徹底底獲得了救贖。

“在下東方玉。”男子上前施禮道。

……

當夜,東方玉把馬讓給楊影和昏迷中的紀冰清。自己攙扶著索清風,連夜趕路,終於在天明時,遠遠拋開了山區和森林的熊熊烈火。遠遠望去,仍有滾滾濃煙直上雲霄。一路上三人談了很多。生死之交和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使三人暢所欲言,無所顧忌。東方玉講了聖武陵,講了東方世家,講了自己選輔聖明一統天下的使命。索清風講了自己的身份,講了靖文帝的密旨,也講了之前探索永月山的種種。楊影則著重講了靖文盛世後他所知的一些曆史,當然少不了東方玉在一旁補充,以及自己追隨阮香吳憂白手起家南征北戰一統靈、淄二州,和最後為了救冰清與之決裂逃入永月山的經曆。談到動情之處,三人皆唏噓不已。恍恍然如同隔世。

又走了大半天的路,到了一處鄉鎮。懷月鎮。四人走了將近一天一夜的路,隻是一路談話,不覺時間流逝,至此才方覺疲憊不堪,口幹舌噪。尤其上了年紀的索清風,雖早已被讓到馬上,仍不免力不從心。那是中途在紀冰清蘇醒以後的事了。

“叫它赤麟吧。”東方玉扶著赤紅的駿馬對紀冰清說。後者顯然對東方玉發色和膚色的轉變大為驚異。發色是血紅色的,膚色則由原來的白皙如玉變成了更接近正常人的古彤。當然更難接受的是白色的麒麟不知如何變為了一匹膚色火紅,鬃毛血紅的駿馬。藍寶石般的雙瞳和周身散發的氣焰證明著它便是曾經的麒麟。不過與楊影重逢帶來的喜悅當然遠遠超過了麒麟和東方玉的變化帶來的困惑。此時的紀冰清蒼白的臉上早已散發出快樂的紅光,緊緊拉著楊影的手,不時對三人的對話插上幾句。快樂的心情恐怕縱是麒麟變成的不是駿馬而是癩蛤蟆也一點不會受影響。

懷月鎮是離曾經的索家村最近的一個集鎮了。這點索清風是清楚的。東方玉無疑是帶著他們走了一條盡可能的捷徑。此時的索清風對身旁這個肩負著天命的東方玦的後人早就報著充分的信心了。他和楊影、紀冰清甚至已經答應追隨東方玉一同尋找輔佐新的聖賢結束紛繁的戰爭,建立一個嶄新的統一的強大國家。於東方玉,那是他的使命。於索清風這個親身經曆了靖文盛世的才子,更是抱著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堅定信念。而對於楊影,感情卻複雜一些,一麵是對於戰爭和殺戮的厭倦,另一麵,半年的逃忘讓他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那便是世界上沒有與世無爭的樂土,隻有像靖文盛世那樣強大統一的國家下,人民才能安居樂業。至於我們的紀冰清,此時早就不能離開楊影半步。也許個性張揚獨立,但說到底,骨子裏還是個需要愛人照顧的小女人。

懷月鎮此時卻沒了往日集市的熱鬧。地震使得鎮上的很多房屋坍塌。街上來來往往的由官府衙役和醫生到處搜尋死傷者。哭聲,叫喊聲,呻吟聲,紛繁的腳步聲成為小鎮的主旋律。本想痛快大吃一頓的紀冰清不禁大皺其眉。東方玉卻似早料到似的疾步上前,加入救死扶傷的隊伍中,三人也連忙跟上。

街道兩側搭起臨時安置難民的帳篷。其中有兩個半開放的大帳篷格外醒目,上麵高高的飄著紅色“醫”字的白色旗幟,裏麵已經擠滿了傷員,幾個醫生和醫生的助理在裏麵忙碌著,呻吟聲和痛嚎聲不絕於耳。楊影歎道不愧為京畿地區,小小鄉鎮的應急措施都比其他州郡的城縣來得及時有效。而此時,生在“宣統中興”長在“靖文盛世”的索清風也在慨歎。不過他慨歎的是六十年前還繁華無比的京畿地區竟然破敗到這般田地!醫生之應急素質,醫藥之短缺跟六十年前也真真是天壤之別。雖是小小鄉鎮便可見一斑了。看來楊影所描述大周之衰敗遠比自己想象的還嚴重啊。

二人各懷心事。東方玉已先一步踏入那個安置重傷員的大帳篷下了。精通醫術的索清風自然不落人後,楊影和紀冰清略一猶豫也跟著二人進去跟前。重傷人數相當之多,且都十分之嚴重,單是手腳骨折的恐怕都被安置在另一個交輕病人的帳篷裏。這裏大都是腰部頸部甚至頭部嚴重受傷骨折的,也有被大麵積灼傷的,看來不光地震還發生了火災。還有一個中年男子可能頭部受傷過重竟**抽搐起來,口吐白沫。旁邊一可能是他妻子的婦人痛哭流涕的抱著醫生的腿懇求一定要救救自己的丈夫。任醫生助理如何拉都拉不開。其景令人辛酸不已。醫生卻也一籌莫展。

這時東方玉大步上前,索清風緊隨其後。另一位醫生剛想上前阻止,東方玉已從一側將右手放在病人的額頭。索清風邊伸手為病人把脈,邊觀察病人的表現,眉頭緊鎖道:“恐是顱內出血,另有腫塊壓迫脈絡,要盡快開顱止……”最後一個“血”字還沒說出口卻愣在那裏。原來奇跡發生了。隻見東方玉放在病人頭上的手發出柔柔白光,慢慢的,病人奇跡般的停止了抽搐,呼吸也漸漸恢複了正常。原來那個無計可施甚至都打算用安樂死結束病人痛苦的倒黴醫生本來對這個忽如其來的老頭竟提到早已失傳的“開顱”技術大感驚訝,又看到眼前的奇跡更是瞠目結舌,待他將目光從病人身上移到赤發碧眼的東方玉身上時,真是連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婦人停止了哭泣,淚眼朦朧的看了看自己的丈夫,看了看醫生和索清風,又看了看東方玉,一時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開口說話的倒是東方玉,他點點頭對索清風說“索相所言極是,現在他的內顱出血已止住了,壓迫脈絡中樞的血腫也在關鍵處消了一些,不過還是要開顱把腫塊全部取出,否則恐無法痊愈……”東方玉邊說邊在病人後腦右側畫了一個鴨蛋大小的圓圈示意給索清風,就從這裏開刀便可!”然後對那個呆若木雞的倒黴醫生說道:“請先生給索老做助手,不知可否?”

此時,那個倒黴醫生終於緩過神來,心想今天算是碰到神人了,趕忙作揖應道“在下謹尊先生吩咐!”索清風遂吩咐他命人準備火爐,利刀,錘子,釘子,棉布等器具耗材。立即準備開顱手術。

東方玉則馬不停蹄趕緊到別的床鋪治病。其他醫生見狀趕緊尾隨其後,聽候指點為病人拿藥、治病、手術、包紮。短短兩個時辰過後,兩個大帳篷裏數百號病人竟都被醫治一遍。索清風也成功做了三四個難度很高的手術,雖滿頭大汗,卻頗有老當益壯的豪邁感。最神奇的是經過醫治的病人並未使用麻醉草藥,隻經東方玉之手撫後,便都安然入睡了。各個醫生都嘖嘖稱奇,佩服不已。一直幫手的紀冰清楊影也獲得病人和家屬恩人般的禮遇,雖然疲憊,也頓覺救死扶傷的樂趣,與戰場殺敵致勝自是大不相同。

幾人安頓好最後幾個病人,一邊活動筋骨一邊在醫生、助手和病人家屬的簇擁下往帳外走去。一邊走,紀冰清一邊趴在楊影的耳朵上道:“以後你也當個醫生得了,看索相和東方大哥多帥啊今天!”索相看她可愛,不禁揶揄道“這麽快冰清就移情別戀啦!”冰清卻不否認,眨起眼睛道:“反正我不管,我紀冰清定要嫁個醫生不可!……最好是個牙科醫生!”邊說邊作向往狀,讓餘人忍俊不禁,哄笑起來。

眾人剛出大帳,卻被外麵跪滿的黑壓壓的人群嚇了一跳。見東方玉等人出來,群眾齊齊叩首道:“多謝仙人救命之恩!多謝仙人救命之恩!”饒是東方玉,也被這場麵弄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紀冰清隻覺血往上湧,為眼前的場麵感動的不行。索清風欣然的捋著銀白的胡須,昂首挺胸,一副仙風道骨的派頭。唯有楊影臉色一暗,暗叫糟糕。

因為在群眾的眼裏,東方玉奇異的外貌、神奇的醫術以及懸壺濟世的精神難免被看成仙人下凡。而按大周律曆,向來對仙妖一說未置可否。索清風所在的靖文盛世因為比較開明,還有一些宗教活動,永月山也被民間認為是神仙居住的仙山。但到了靖武帝末期,因靖武帝對宗教仙妖之說深惡痛絕,故明令禁止。到了彰武帝,更是因為天象示警,仙妖天命之說四起而令彰武帝有理由對其大肆打擊。聖武曆229年,東福教一案,牽連萬戶滅門,死者數十萬人。之後數年大周境內一切宗教都在大周律法的嚴厲約束下銷聲匿跡。東方玉的父親東方瑾也是因為其異相涉及仙妖一說被重傷冤獄而死。天下進入亂世之後,大多數諸侯對宗教妖仙之說大多保留了彰武帝以來的嚴禁態度,以防邪教誤國,妖言禍縱。控製著京畿地區的張靜齋更是如此。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楊影才有如此擔心。

就在楊影大感為難之際。群眾裏最前排的一個身形富態官員打扮的人站立起來,對東方玉深揖道:“仙人在上,鄙人懷月鎮鎮長懷遠。為表對仙人恩德的感激,在下想請仙人及各位辛勞醫師到蔽宅下榻用膳,其心誠誠,萬勿推脫。”

未等東方玉開口,紀冰清搶先道:“既然張大人其心誠誠,我們肚子也其空誠誠,自然不會推脫,前麵帶路罷!”楊影本想反對,不過紀冰清已經答應,大家也確實疲憊饑渴不堪,也沒再說話。懷遠大喜,遂在群眾的簇擁下將四人和一直奮戰在救死扶傷第一線的幾名本鎮著名的醫生請回家中聚餐。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個一直在給索清風作助手的醫生,此人名為龔華,五十出頭,居然是懷月鎮最著名的醫生了。“居然”一詞是醫生龔華的助手把這一信息告知索清風後,索相生出的感慨。

鎮長懷遠是懷月鎮最大的富豪。按大周吏製,鄉鎮一級的行政單位的主管基本是由本地擁有最多土地的大地主來擔任(邊防重鎮除外)。按此標準,鎮長(或鄉長,二者完全相同,隻是叫法有所區別)由州一級的地方政府直接下委任狀,官階不錄入朝廷官祿體製,隻有局限的行政權,和局限的民法司法權(涉及刑法和憲法的方麵都要上報到縣衙審理)。無俸祿,無官丁,一切開銷都由鎮長本家族自理,而所謂的鎮衙役也都是鎮長家丁擔任。所以鎮長可以說是官,也可以說不是官。當然當鎮長決不是虧本的買賣,其權限能撈到的油水要遠大於付出的開銷,更兼之不像其它朝廷命官那樣受到監察部門的嚴格監察,唯一要應付的就是相對來說很容易搞好關係的縣官,所以基本上也可稱得上瀟瀟灑灑的差事了。

說話間,一行人就到了懷家大院。氣派而堅固,後者是從在大地震中竟幾無損害這點可以看出的。隨行群眾恭恭敬敬的揖在門外,等最後一個鎮長家丁進入大門緊閉後才各自散去,開始重建家園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