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節 青藍

聖武二七七年,攝政元年七月初三,蘇謁趕到吳憂軍中,吳憂乃集中主力八萬餘人在離雲州隻有二十裏的青藍海子擺開陣勢要與趙綬決一死戰,雲州遊騎對瀘州交通線的騷擾空前加強。

隨著交通線進一步被拉伸以及照顧傷病而留下的警戒部隊,趙綬手中可支配的兵力已經下降到四萬出頭。為了這次戰鬥,趙綬已經最大程度上集中了手中的力量,他知道憑借自己的兵力不可能殲滅雲州主力,但他的打算是重創吳憂,然後撤退到已經建立的堅固壁壘中等待跟趙揚會合,最新一次傳來的情報顯示,趙揚大軍已然出發,正在行軍之中,一月之內可以抵達雲州,而行動快捷的輕騎馬隊估計十幾日就可以抵達雲州城下。

決戰前一日,趙綬忽然接連接到趙揚急腳遞傳書,叮囑他慎重與吳憂決戰,若無把握則築壘相持,務必等待趙揚親率主力到達。但趙綬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為防軍心渙散,他甚至扣押使者,對趙揚的命令秘而不宣。

從七月初五開始,兩軍展開連場大戰,傷亡枕藉,瀘州軍兵力雖處於劣勢,卻絲毫不落下風,一開始是雲州軍輪番猛攻,瀘州戰士前仆後繼,憑借堅甲利兵築成鋼鐵防線,雖然陣前積屍如山,陣線卻巍然不動。久戰無功,雲州軍攻勢稍緩,瀘州犀利的反擊立即到來,以鐵胡盧八百鐵甲步兵為鋒刃,以五千披甲重步兵為主力、兩千強弩手掩護兩翼,厚重的步兵方陣隨著沉重的戰鼓聲壓向雲州軍陣。隻這一撥反擊,雲州軍陣被壓迫出一道深深的弧形,吳憂中軍主陣幾乎失守!蘇謁親自披甲挽弓,率兩千鐵甲精騎以猛烈攻勢插入瀘州軍中軍主陣與步兵方陣之間,他不顧一切的攻勢一度切斷了二者之間的聯係,吳憂見蘇謁攻擊得手,不顧中軍的威脅,持續將精兵加強給蘇謁進行側翼突破,趙綬擔心前軍被圍,在越來越沉重的側翼壓力下被迫鳴金撤回前軍。瀘州軍攻勢為之一挫,步軍撤退時遭到雲州輕騎掩襲,出現短暫的混亂,蘇謁趁機將步兵陣一截兩段,趙綬不得不出動預備隊輕騎兵與雲州輕騎死戰,兩軍戰至夜幕,驍勇的雲州騎兵終被擊退,但瀘州步兵陣和預備隊輕騎兵都傷亡慘重,兩軍數千名戰士長眠於戰場,輕重傷患不計其數。雲州方麵有兩個營因傷亡過重退出戰場。至此雲州方麵成建製退出戰鬥的營達到三個。這對吳憂而言的確不是什麽好消息,因為與趙綬差不多前後腳功夫,他也收到了趙揚率軍入雲州的消息。現在看來,青藍海子之戰即便勝利也是慘勝,以這樣傷亡慘重的部隊再迎戰瀘州精銳,他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更讓他心急如焚的是莫湘方麵一直沒有確切消息傳來。

次日兩軍再次交戰,雲州一上來就發動了猛烈地側翼攻勢,瀘州軍這次改以重裝騎兵前突攻擊吳憂中軍,而以步兵方陣抵禦雲州騎兵突擊。兩軍激戰一天,雲州的側翼攻勢難以撼動瀘州軍的步兵軍陣,在騎兵主力格鬥中,瀘州的重騎突擊卻也沒在吳憂手下討到什麽便宜,眼看夜色降臨,兩軍各自鳴金收兵。兩天的激戰過後,由於雲州軍隊不惜人命持續不斷地拚命衝擊,瀘州軍傷亡已近萬人,高級軍官們對會戰的勝利已經不抱希望。趙綬的信心也開始動搖:四分之一的傷亡率,軍隊的承受力已經接近底線,雲州軍隊的戰鬥意誌卻依然強盛,這是他遇見過的最頑強的敵人,即便付出高得多的傷亡,這些裝備簡陋的戰士依然悍不畏死地發動一次次衝鋒,直到從瀘州的鋼鐵陣線上生生撕扯下一片片血肉,這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真正的狼。

當晚的軍事會議上,趙綬理智地接受了大多數軍官們的意見——撤退。既然已經決定撤退,雲州軍隊的可怕韌性讓趙綬知道他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交替掩護撤退是必須的,一些殿後部隊必定會麵臨重大犧牲甚至全軍覆沒。鑒於鐵胡盧在軍中的特殊地位,蘭祖英跟他的部隊將在第一批撤退之列,這個決定讓一直浴血奮戰在最前線的蘭祖英大為不滿。在之前所有戰鬥中,鐵胡盧傷亡隻有兩百餘人,斬首卻有兩千級,其強悍戰力在所有參戰部隊中首屈一指,蘭祖英滿以為鐵胡盧也將擔任最艱苦的殿後任務,沒想到卻是第一撥撤退部隊。在軍議會上他一言不發,但回營後他卻聚齊手下親信將校道:“兩軍相爭,現在都已疲憊不堪,隻看誰能堅持到最後就會取得勝利,但趙將軍已經失去信心,軍議決定明日撤退,這必將導致我軍可恥地失敗。所以我決心以我部的抗爭來爭取全軍的勝利。我們今夜去劫雲州軍大營,勝敗之機在此一舉。此戰九死一生,諸君若是不願,便請留在營帳之中靜待,慎勿走漏風聲。我軍出發一個鍾頭後去通知趙將軍即可。”眾將校無不是百裏挑一的精英軍官,此時哪肯示弱,紛紛表示願意效死追隨。蘭租英大喜,命各人回去召集下屬秘密準備。這些人固然不會主動泄密,但鐵胡盧營中這種異動卻還是被趙綬安插在輔兵中的探子稟報了趙綬,趙綬聞訊心中震怒,當即以親軍營包圍了鐵胡盧營地,趙綬的旗號一亮出來,鐵胡盧就停止了抵抗,蘭祖英一言不發毫無反抗地任憑趙綬的部下解除了他和手下人的武裝,趙綬的親兵粗魯地將他踹倒在地,五花大綁。趙綬冷冷地道:“蘭將軍,你罔顧軍法,私自行動,本應將你軍法處置,但念你頗有功勞,我現在將你交送主公處置。看來你要先行一步了。”蘭祖英毫無懼色,淡淡道:“主公麵前我自有分說。”趙綬道:“鐵胡盧這樣一支功勳卓著的部隊因你而受牽累,這麽多優秀的官兵因你而受軍法懲處,你心中難道沒有一絲愧疚?主公一向誇讚你將才了得,但照我看來,不服從命令的軍人不配談將才。希望你路上能反省自己的過錯。”蘭祖英憤然道:“總比你葬送整支大軍強。”

趙綬不屑與他爭論下去,揮揮手命令將他押走。

趙綬正欲回營,忽然一陣急促猛烈的梆子聲響起,“敵襲!”的喊聲不絕於耳。趙綬一麵派人巡營彈壓,一麵登上望樓觀察敵情,遠在數裏之外,數十條火光的長龍奔騰而來,隆隆的馬蹄聲如同沉悶的滾雷。看這浩大的聲勢,雲州軍怕不是傾巢而出!

“居然孤注一擲麽?”趙綬經過最初的吃驚之後就是有點懷疑了。因為食物結構的問題,當時的人們十之七八都有夜盲症,沒有火把根本無法行軍,要實現悄無聲息地行動是不可能的。因此趁夜劫營一向是雙刃劍,隻要守衛的一方頂住第一輪突擊沒有崩潰,那麽在相對良好的視界下,守衛方憑借堅固的壁壘,隻需發射強弓硬弩就可以讓劫營敵軍遭受重大損失。雲州軍會來劫營趙綬不奇怪,瀘州精兵訓練有素,營壘布置得當,雲州軍即便攻陷外圍幾座營壘也不可能摧毀瀘州軍。以吳憂一向用兵的老辣,似乎不應該在此時用出如此冒險的戰法。

趙綬雖則心中疑惑,冷靜的命令一刻不停地傳了下去:“傳令各營緊守營寨,不得出戰。管製燈火,弓箭手領箭枝,上營牆防護。”說起來還得感謝蘭祖英,若非他搞這麽一出,趙綬的準備還不至於這麽充分,為了彈壓蘭祖英,趙綬足足點齊本部五千精兵,現在這些將士兵器鎧甲俱都齊備,正好迎戰。因此雲州這次劫營算是碰在了鐵板上。而其他各營瀘州軍的反應不愧精兵的美譽,在這樣的突然襲擊下經曆了最初的慌亂,很多官兵自發向中軍大營匯聚,在接到趙綬的傳令兵傳令後,迅速返回各自營地防守。

出乎趙綬意料的是,雲州軍一夜喧騰,發現瀘州軍守護森嚴之後,並未冒險強攻,折騰到天亮自行退去。趙綬懷疑有埋伏,沒有追趕。次日兩軍都疲憊異常,沒有廝殺。瀘州軍的撤退計劃也擱置起來。當天傍晚瀘州遊騎來報,雲州軍得到了約一萬人的增援。趙綬心中憂慮,派出急腳遞向趙揚緊急求援,並在營地周圍挖深壕溝,加固營牆。當夜雲州軍營地悄寂無聲,趙綬未敢輕動。次日兩軍對峙,吳憂親自出陣,趙綬隻率五千軍應戰,兩軍傷亡數百人後各自回營。由於雲州輕騎的凶狠截殺,瀘州偵騎的偵查範圍已經被大幅壓縮。這使得瀘州軍隊觀察敵情更多地依賴於軍營中的望樓,瞭望哨報告,當天雲州軍又得到了數千人的增援。入夜後又是大量打著火把的增援騎兵湧入雲州軍營地,瀘州軍上下士氣漸趨低迷。

趙綬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淩晨時分這一預感變成了現實,一名滿臉是血的斥候不知怎麽衝過了雲州遊騎兵的封鎖線逃回營地,他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在兩軍對峙的這兩天時間裏,蘇謁已率一支偏師攻擊切斷了瀘州軍的補給線。瀘州軍沿途建立的多座倉庫被摧毀,補給線已然完全癱瘓了。

“吳憂這兩天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趙綬瞬間就做出了這一判斷。補給線上的倉庫都是他親自監督建造的,每一個倉庫都是一座小型的堡壘,雖然留下守衛的軍隊不多,但都相當堅固,兩天時間內就被接連攻克,沒有相當的兵力是不可能完成這一任務的。由此他判斷吳憂必然是冒險抽調精兵前去攻擊他的後方。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這幾天雲州軍極力壓製瀘州斥候的活動範圍。這是怕他發現雲州分兵的事實。仿佛一下子撥雲見日,雲州軍的所有行動都有了合理的解釋。趙綬當即判斷出,蘇謁的軍隊回師之前,吳憂正處於他最虛弱的時期。

“準備進攻!”趙綬幾乎是從牙縫兒裏迸出這幾個字。“所有能拿動武器的士兵全部武裝起來,隨我殺敵!”

七月十日發生在青藍海子的決戰來得突兀又血腥,瀘州軍隊隻留下數百人照管他們的重傷員,其餘傾巢出擊。雲州的應對開始有點倉促,但很快就穩住了陣腳。吳憂的中軍且戰且退,以高難度的戰術動作在撤退的同時消耗著瀘州軍的銳氣。中軍後退的同時,兵力雄厚的兩翼延伸包抄瀘州軍隊的側後。以往這一戰術總是能逼迫瀘州軍隊逐漸削減中路壓力直到最後放棄攻勢,但這一次瀘州軍隊的進攻有股不顧一切的勁頭兒,他們隻分出少量後衛兵力照看自己的側後翼,以最精銳的重兵集團釘住吳憂的中軍不放。戰至中午,吳憂的中軍與右翼的聯係被切斷,吳憂的親衛隊減員三分之一,瀘州軍隊幾次逼近吳憂的帥旗,最近的一次一支羽箭擦著吳憂的頭盔邊緣飛過,貫穿了一名近衛的眼睛在他腦後帶起一蓬血霧。吳憂神色不變,咕噥道:“又一頂劣質頭盔。”

對趙綬而言,戰況的順利超乎想象,情況已然如此危急,蘇謁始終沒有出現在戰場上,這也證明了他直覺的判斷——蘇謁被派出之後,吳憂兵力已被嚴重削弱。

下午時候,吳憂重整散亂的陣線,主動後撤尋求他為數不多的步兵的保護,對於以騎兵為主力的雲州而言,那些手執長矛裝備低劣的步兵們一向是被忽視的一群,步兵們通常被派去從事一些諸如築壘、運輸、守衛之類“不重要”的工作。即便在最後的決戰中,這支為數兩萬五千人的部隊也一直未曾被動用過。當騎兵陣線一再被壓縮之後,這群穿著黃褐色軍服頭戴皮弁的士兵們暴露在瀘州士兵的直接攻擊之下。

“咦,打穿老底了麽!”看到吳憂放棄了最擅長的騎兵戰術,露出了這群不起眼的步兵,趙綬掩飾不住興奮之情——雲州騎兵陣線已然崩潰,勝利隻有咫尺之遙!這可是以一比二的懸殊兵力正麵擊敗一代名將,如此榮耀讓他幾乎失去常態!“把他們都殺光!”瀘州軍隊從上到下都殺紅了眼,赤紅的戰袍連成一片,攜著漫天殺氣壓向黃褐色的步兵陣。

吳憂在一個視野開闊的小山包上立起自己的帥旗,數百麵一人高的櫓盾從上到下構築了嚴密的防衛圈。“我一步也不會往後退了!”吳憂狠狠地將頭盔摔在地下。

“單純步兵能頂得住嗎?”陳玄不幸剛隨著新補充的一批士兵剛剛來到前線,立即就趕上了這場惡戰,瀘州軍隊突然爆發出來的戰鬥力讓他有點信心不足。吳憂這邊的情況正如趙綬所料,他剛剛分出了麾下兩個營一萬五千人的精銳部隊讓蘇謁去截斷瀘州軍隊的補給線,最近新補充的軍隊都是戰鬥力相對較差的步兵。本以為最多四五天的時間等到蘇謁歸隊就能困死趙綬,不料卻弄巧成拙,被趙綬打了個時間差。決戰到來的時刻,被嚴重削弱的騎兵卻不足以頂住瀘州軍隊的進攻。騎兵散亂的陣線重整需要時間,現在能依靠的隻有步兵了。吳憂是說到做到的,他既然說了不會後退,那麽即使戰死他也不會後退一步了。

吳憂笑道:“你忘了我是幹什麽出身的了嗎?天下第一的清河步兵可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

陳玄不敢說吳憂是在吹牛,但實在難以將這些不起眼雲州步兵同勇猛善戰的清河軍聯係在一起。

曲幽之實在不相信這一身簡陋的軍服能起到什麽實質性的防護作用,他現在隻是數千人組成的步兵方陣的最普通的一員,而且承蒙吳憂的關照,他作為一名等級最低的士兵被布置在了最前排。伍長是個從未上過戰場的新丁,麵對瀘州軍隊的衝擊嚇得隻差尿褲子了,他聲嘶力竭地重複著一級一級傳下來的命令,仿佛大聲呼喊就能減輕心中的恐懼。曲幽之再一次看了看頭頂四五米高處的矛尖——雖然這是不被允許的——一根不怎麽直的木杆上插了一個槍頭就成了殺人的利器。當數千人持矛同向之時,那種壓倒一切有進無退的氣勢的確震撼人心。向前進,端平槍,向前刺——左轉進,戳槍,蹲立……無休止的枯燥訓練不過這麽幾個簡單的方向和動作,雲州長矛兵摒棄了任何花哨的動作,所有的訓練隻有一招最直接的刺殺。而且隻有麵前很窄的幅麵之內的刺殺,其他的部分就交給自己的戰友。必須無條件地相信自己的戰友能保護自己。粗暴的軍棍、無條件的服從、高強度的刺殺和隊列訓練就是曲幽之這段時間所過的全部生活。現在是檢驗這些成果的時候了。

赤色的浪潮撞擊在黃褐色的陣線上立即激起了一蓬蓬血花,雙方原本整齊的陣線立即變得犬牙交錯,傷亡數字迅速攀升。

“他們頂住了!”陳玄驚喜地道。

吳憂傲然道:“我告訴過你他們可以!”

戰場上一片喧鬧聲中,尖利的蘆哨聲此起彼伏,這是雲州軍隊在用哨聲指揮部隊進退。

“前進!前進!”“刺!刺!刺!”軍官們的喊叫聲淹沒在人喊馬嘶的血腥浪潮裏。

陳玄臉色發青,長久的文職工作已經讓他對濃重的血腥氣很不適應,在這種環境下吳憂卻還能發出一道道明晰的命令控製戰役進程,而且戰場的血腥氣似乎讓吳憂更加如魚得水。

“當!”槍尖處傳來一聲悶響,幸存至今的曲幽之僅憑觸覺就知道自己又有幸碰上了一個“鐵罐子”,這是雲州軍對瀘州一身鐵甲的“鐵胡盧”的戲稱,這一支強兵曾給雲州帶來無數麻煩,但現在他們也隻是戰場上消耗的一個數字而已。曲幽之到現在還活著簡直是一個奇跡,在這樣的戰場上任憑有多高的武藝都不如一身精良的鎧甲,與曲幽之同站在第一排的戰友早已十不存一。曲幽之也已經完全放棄了思考,他所有的專注都集中在手中那支粗糙的長矛上,普通步兵長矛是戳不穿厚重的鐵甲的,他唯有利用長矛的長度死死頂住這個“鐵罐子”,鐵胡盧的精兵戰鬥力不是吹出來的,這個瀘州士兵一被長矛頂上立即將手中的釘錘砸向曲幽之,曲幽之略一低頭,沉重的釘錘緊貼著頭皮打掉了他的皮弁,在他的頭皮上留下了一道長長地血條,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個失去武器的瀘州兵就嫻熟地伸手從腰上摘下一柄鋼斧砍向曲幽之的矛尖,曲幽之隻覺得手上一輕,手上隻剩下了一根光禿禿的矛杆,曲幽之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下一秒鍾他將成為戰場上幾千具屍體中的一員。但他的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比瀘州兵的斧子快一步,從他的左右和後方探出了十幾支矛尖刺向這個驍勇的瀘州兵,矛尖雖然不足以刺穿鐵甲,十幾人的力量卻足以將這個士兵推得後退坐倒,如果不是在這樣擁擠的無法後退的戰場上,這個瀘州兵憑著精熟的戰技可以輕鬆放倒十幾個長矛步兵,然而純粹比拚力量他卻顯然抵擋不住十幾人合力,在這樣的戰場上,隻要倒下就失去了生存的機會,幾十上百雙破爛的軍靴和草鞋從華麗的鐵甲上踩過,開始還能聽到慘叫聲,但很快這個士兵就變成了一灘說不上什麽物件的東西,唯有那副鐵甲居然隻是變形,仍然沒有斷裂,讓人不得不欽佩其工藝的精良。曲幽之眼疾手快抄起了那柄鋼斧,退到了後列橫隊中擔任起掩護手。

趙綬目瞪口呆地看到瀘州引以為傲的重裝騎兵、重裝步兵依次在雲州簡陋的長矛陣前撞得粉碎,無數久經沙場的老兵倒在不起眼的長矛之下,一比一的交換比讓他無比痛心!這短短一個小時的交鋒瀘州精銳的損失遠遠超過了曆次戰役的總和!他再次看了戰場一眼,雲州長矛方陣在瀘州軍隊不要命的衝擊下被越削越薄,但最後這薄薄的一層卻是那麽難以逾越,放在平時他有一百種辦法對付這群簡陋的步兵,然而卻不是現在,他仿佛看到這薄薄的方陣之後吳憂那冷酷的嘲諷笑容,勝利曾經如此接近!隻要再給我三千人,最後衝一次!吳憂就在眼前!但是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手上一個兵都沒有了。真刀真槍較量下來,居然敗在最不起眼的長矛步兵手上,好不甘心!他不由得想起當初與趙揚的一次閑聊。趙綬是瀘州軍中精兵理論的倡導者,也是昂貴的重裝騎兵和鐵甲步兵最重要的支持者,趙揚傾向於軍隊中應保持相當數量的輔兵,並不斷選拔有戰鬥經驗的輔兵補充精銳士兵的損失,而不是一開始就以苛猛的訓練培養精兵。因著軍中絕大多數將領都主張精兵理論,所以趙揚並不特別堅持他的論點,但他提醒趙綬,雲州的吳憂就是擅長使用“弱兵”的大行家,一旦有朝一日在戰場上照上麵,要格外留心吳憂用兵的方式。現在狠狠地得了一個教訓,他才想起趙揚的遠見,不過卻是為時已晚。

趙綬不是個衝動的將領,當失敗已經不可避免的時候,他並不戀戰,由於他當機立斷發布了撤軍的命令,使得萬餘名瀘州軍官兵最終逃脫了雲州重兵合圍。

於是青藍海子之戰以雲州軍隊的最終勝利而告終。瀘州軍遭到殲滅性的打擊,雲州軍隊的勝利代價慘重,超過一萬名戰士長眠沙場,輕重傷員高達四五萬人。吳憂甚至組織不起像樣的軍隊去追擊脫逃的瀘州軍。

青藍海子戰役的勝利給吳憂帶來的喜悅並不長久,就在戰役結束的當日黃昏,一隊斥候救回了一個莫湘所部的重傷昏迷的傳令兵,這個傳令兵在昏迷中反複呼號:“救救莫將軍!救救莫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