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節 先攻
聽了盧笛帶來的消息,吳憂大吃一驚。他之所以敢帶少量兵就放心南下,清河的關係自不必說,另一層依仗就是瀘州也是他的盟友,沒有後顧之憂才敢這麽幹。如果瀘州有意進取雲州,那麽以趙揚的才幹和多年來積蓄的實力,現下一團散沙的雲州沒人能擋得住他。吳憂甚至推測,趙揚這幾天來與他混在一起就是為了刺探雲州動向來的,而他的妹子趙嬋則無疑屬於間諜之屬了,難得趙嬋沒有跟趙揚一起走,可能還沒想到他們的奸謀已經暴露了吧。一念及此,吳憂對趙嬋僅有的一點憐恤之情登時也化作烏有,當即著人將趙嬋嚴厲拘押。趙嬋原本覺得躲過一劫,沒想到晴天一聲霹靂,吳憂居然又要拿她問罪了。隻是可憐她對趙揚也好瀘州也好,什麽計劃陰謀一無所知,在吳憂聲色俱厲的申斥下,這個單純的女孩精神終於崩潰了,不管吳憂問什麽,她都像木頭人一樣一概答是,連鮑雅都瞧得不忍,吳憂卻陰沉著臉色讓趙嬋在供狀上畫押。隨後吳憂向盧笛借了一隊人馬押送趙嬋到燕州,自己率從騎輕裝疾馳雲州。
雲州。
陳玄與狄稷二人從聖京趕到燕州,發現莫湘早已拔營北上,二人沿著莫湘行軍路線一路經過燕州、火翼城、白郡,經霖水河穀,趕到雲州城卻發現莫湘的軍隊根本沒有開到這邊來。兩人先化妝偵查了一下雲州城防,發現莫言愁似乎根本沒有用心經營這座城池,城防鬆弛,叛軍上下也都沒精打彩,盤查極鬆。以狄稷估計,要是烈火金赤烏的精兵有個一千人足可以一衝而破。莫言愁也似乎並沒有擴大叛亂的野心,占住了州城就不再進取。陳玄覺得莫言愁很可能不在城中,因為叛軍還有一部分在封鎖著伏牛山,莫言愁很可能將精銳部隊都放在了北邊。不過他們兩人看出來的事情莫湘沒有道理看不出來。難道真如傳言,莫湘顧念姐妹之情不肯剿滅叛亂?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莫湘先在火壁城建立補給基地,然後徐徐進取。若是沒看見雲州城的情況,陳玄說不定會相信這個推斷,但看到了雲州城的情形之後,陳玄都覺得難以說服自己。他立即讓狄稷趕赴火壁城,若是莫湘在彼,則立即催促其起兵攻取雲州,若莫湘還不在,那就接管火壁城軍隊指揮權,募兵籌糧,準備平叛。陳玄自己則繼續向北走,觀察一下沃城與伏牛山的情形,看能不能與張穎等人取得聯係,確保少主的安全。令陳玄不安的還有一點,陳笠與陸舒二人堪稱吳憂的左膀右臂,尤其陳笠,胸懷丘壑,頗有智計,在這大亂之時,為何竟看不到這二人的一點蹤跡?還是這場叛亂發動之初這二人就被人除去了?尤其讓陳玄心焦的是吳憂這幾年慘淡經營,雲州含英蘊華剛有起色,一番苦心經營不知要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叛亂毀去幾許。
瀘州,翼城。
這座距離雲州最近的城池地理上緊挨著湍急的呼侖河,是雲州草原跟瀘州農耕區的分水嶺,地勢比比鄰的雲州興城高出不少,占據形勝。瀘州進取雲州向來以此處為立足點和補給基地,現在這裏已經變作一座巨大的兵營,數以十萬計的瀘州步騎軍隊在此會合。瀘州軍隊這幾年來頻頻對迷齊用兵,很是鍛煉了一支能征慣戰的強軍。如今,經過近一年的謀劃調動,終於要趁雲州大亂的時候侵入雲州了。即便將妹子嫁給了吳憂又能怎樣?為了一統天下的千秋霸業,別說親妹子,就是親爺娘該舍也要舍了。
趙揚的族兄趙綬是這十萬大軍的行軍大總管,陳咎為翼城太守,協調所有軍旅有關事宜。趙綬約莫三四十歲,身形高挺瘦削彪悍,一部須髯根根像鋼絲般遒勁剛直,他少年從軍,經曆過的戰陣何止千百,尤其在對迷齊的戰爭中屢建奇功,留下一身刀刻斧畫的印記,今日的主將地位是他憑借真本領一刀一槍拚回來的。趙綬站在城頭望著軍營中萬千燈火,雲州一方卻是一片漆黑,對陳咎笑道:“陳使君,看起來這次要拿下雲州並不是什麽難事了。”陳咎肅容道:“大總管切不可輕敵,雲州雖亂,戰爭潛力不可低估,吳憂、莫湘之輩皆是當世名將,慣於以弱抗強。前幾年庫胡、迷齊二三十萬大軍南下都沒討得了好去,咱們可別陰溝裏翻了船。”趙綬不以為然道:“咱們瀘州精兵打迷齊不是一樣沒有敗過?這吳憂還則罷了,那莫湘一介女流,聽說武藝也不過平平,名將的名聲,嘿,隻怕多半是靠時運機巧得來的吧。聽說對吳憂倒是忠心耿耿。”陳咎道:“大總管,以咱們多年來對雲州的情報分析,這個莫湘確是一個軍事天才,吳憂長期以來倚之為幹城不是沒有道理的。咱們派往燕州探查她行蹤的探子還沒有返回,小心為上。”趙綬道:“我並非盲目樂觀。若計算戰爭潛力,我們占優。雖然雲州土地麵積是我們的兩倍,但以人口而言,我瀘州比雲州多出兩倍,瀘州物產豐饒,鹽鐵自足,而雲州不止鹽鐵全賴關內,其他很多物資也都匱乏。雲州至今沒有發布全州點集令,以此來看,莫湘手下能指揮的隻有其常規軍團,撐死不過一兩萬人,就這點兒兵力,諒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來。”陳咎聽了趙綬這番話,心道這位趙將軍外表粗獷,倒確實有真本領,就這份眼光,放眼全軍上下就沒幾個人能比得。瀘州這次精英盡出,就是不給雲州任何翻身的機會,吳憂大概忘記了,來自朋友的匕首永遠比來自敵人的刀槍更致命。這十萬軍隊是第一批進入雲州的,接下來還有第二批十萬軍隊正在向瀘州方向集結中,而第二批軍隊的主帥就是趙揚本人,算算時間,趙揚辦完“那件事”回來,正好可以趕上第二批軍隊集結完畢。而如有需要,瀘州將盡發十五以上、六十以下男丁從軍,還可再得十萬軍隊,這是傾國之戰,滅國之戰!隻許勝不許敗。否則隻要雲州緩過一口氣來,與清河南北夾擊,瀘州滅亡隻在須臾。
“報——”不祥的隆隆馬蹄聲踏破了夜色,值夜官兵一見來人頭簪赤翎,正是瀘州八百裏加急的標誌,趕忙移開鹿砦,引導使者直趨趙綬近前。使者不及喘息,對趙綬哭喊道:“稟大總管,雲州軍侵入瀘州,一路燒殺劫掠,屍山血海啊!”趙綬第一反應是不可能!雲州怎麽可能不宣而戰,怎麽可能專事屠殺!怎麽可能……在這樣的時候!他叱喝一聲,“慢慢講!”使者結結巴巴顯然還沒有擺脫驚恐,據他描述,雲州軍一部不知何時潛越瀘江防線,進入瀘州江防重鎮洄浦,他們膽大包天,直接偽裝成換防的瀘州官兵,當時瀘州軍各部正在大規模集結調動,換防頻繁,所以並沒有經過太多的查驗,這支軍隊就在瀘州邊防軍眼皮底下駐紮下來。當夜洄浦軍鎮四麵起火,雲州軍大部殺到,裏應外合之下,洄浦軍鎮駐軍全軍覆沒!隻逃出寥寥幾名殘卒,據他們證實,雲州軍非但不留俘虜,軍鎮士兵家屬也都被殘殺,死者達三四千人。雲州軍經過之後,洄浦鎮軍就被徹底抹去!隨後雲州軍揮旗東進,擺出一副進軍瀘州的架勢來,一路所過村鎮縣鄉,凡有反抗,一概屠盡!據心向瀘州的百姓報告,這支殘暴的雲州軍的旗號是“大周雲州莫”。斥候數灶後估計其人數約在一萬到兩萬人之間。
“恥辱!”趙綬的好心情完全被敗壞掉了,他的鐵拳將堅硬的城磚砸得碎屑亂飛。由不得他不憤怒,瀘州號稱帶甲三十萬,居然被這樣孱弱的一個鄰居欺上門來,不過區區萬餘敵軍,而且又是如此不講規矩,完全不留退步,連老弱婦孺都不肯放過!盡管實際損失的軍隊數量並不多,但作為一名老資格的軍人,趙綬卻深深地知道一支強軍可以延續的真正靈魂並不在於那些強悍的士兵,而在於他們操勞的父母、勤快的妻子和調皮的孩子,沒有了這樣的家庭土壤,那麽這支軍隊隻是一群殺人的工具,遲早有一天會崩斷毀滅。雲州軍的這種做法,就是斬斷了強軍之根,毒辣異常。這樣慘酷的手段,隻有哈迷失曾經在迷齊人身上用過,事實證明這種方法有奇效,哈迷失正是依靠屠殺將那群驕傲的草原之狼打斷了脊梁,否則瀘州這幾年的征伐也不會這樣順利。但現在莫湘居然又故技重施,難道真當瀘州無人麽!陳咎見趙綬憤怒,唯恐其失去自製上了敵人的當,道:“大總管,莫湘這是攻我所必救,深合用兵之道,意圖就是擾亂咱們的整體部署,將軍慎思之。”趙綬切齒道:“我並非不知這是雲州的詭計,隻是此仇若不報,大丈夫從軍習武所為何來?先生不必擔憂,我不會以私情蒙蔽公聽。”
趙綬當下調麾下騎兵三萬,以林含英為主將,組成強大的機動兵團,追截莫湘所部。這三萬騎兵一去,趙綬手中騎兵數量銳減到萬餘,其他都是步軍,機動性自然大大下降。陳咎道:“將軍布置甚當,不過這莫湘也算是狡猾,一次行動就分散了咱們三成兵力。”趙綬道:“莫湘用兵詭詐是不錯,但她兵力單薄,隻能取巧,這樣輕入我瀘州縱深卻是顧頭不顧尾了。莫湘東進,莫言愁不足慮,現在雲州以東再也沒有重兵集團能阻擋我們了。我擬兵分兩路,一支正兵取興城、一支騎兵間道取火壁,可否?”陳咎道:“大總管成竹在胸,陳某聽命。”
聖武二七七年春,以莫湘領軍率先侵入瀘州為肇始,雲州與瀘州的大戰拉開序幕。
伏牛山。
陳玄是在路上聽到洄浦之戰的消息的。因為莫湘派遣數十名軍使沿途呼喊布告,瀘州入侵在即,各部族、村鎮立即備戰。一並帶來的,還有洄浦之戰的簡報。
陳玄聞訊立即加快速度進入伏牛山區,時隔兩日就傳來消息,興城失陷!瀘州軍的報複來得好快。不知是不是受到瀘州入侵消息的影響,莫言愁的軍隊已經放棄了對伏牛山的封鎖,完全收縮回雲州地區去了。找到張穎並不困難,跟她在一起的,有兩位少主、寧霜、骨瘦如柴臥床不起的陸舒還有曲幽之。擔任扈從的部隊,隻有寥寥幾百人。見著陳玄,張穎失態地迎上前來,帶著顫音問道:“陳先生辛苦,聖京形勢怎樣?是夫……夫君他回來了麽?”
陳玄雖然不想讓她失望,卻隻能搖頭。張穎原本就並不豐腴的身子現在消瘦到了瘦骨伶仃的地步,顴骨高凸,眼窩深陷,目光散亂,發髻亦甚不齊整,臉色蒼白得像要透明一樣,因著身子過度羸弱,她明淨的額頭顯得尤為突出,整個人看上去頭大身小,像個身體尚未發育的男孩子一般。
對這個虛弱的女子而言,所有的消息都是壞消息。陳玄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張了張嘴,什麽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他是個功利實際的人,但並不擅長說謊。難道要告訴她,她的父兄反目,聖京劇變,張氏已經灰飛煙滅?還是要告訴她,吳憂既沒能保護皇帝,更不能與清河抗衡,現在隻能返回雲州?抑或是告訴她,吳憂對於雲州亂局的不滿,對莫湘嚴厲的申斥?陳玄更不願將吳憂立下的遺囑公之於眾,進一步刺激這位至今沒有生養的主母。
“陳大人回來啦?妾身見禮。”隨著一把珠圓柔潤的嗓音,寧霜款款從後堂走出,儀態萬方。
仿佛特意為了突出對比的效果,寧霜身姿豐腴,眉目如畫,顧盼嫣然,看起來保養得極好,宮裝打扮豔而不妖,神態舉止從容有度,一點兒看不出焦慮的樣子。但陳玄見著這驚人的風姿儀容卻沒有半分欣賞讚歎,反倒是打心裏湧起一陣惡心欲嘔的煩惡。他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這場風波是寧霜一手挑起來的,但他卻沒有任何證據,這絕對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陳玄心中暗自惕醒。
“見過主母。”陳玄不卑不亢道。
“你怎麽不回答我姐姐的問話呢?我們的夫君大人人在哪裏?是死是活總得有個準話兒吧。”寧霜第一句話就相當刻薄。
曲幽之一直按劍隨侍在張穎身旁,此刻聽了寧霜的話,眉頭不由得一跳。
陳玄神色不動,道:“正要回稟主母,主公安好,如今正在趕回雲州的路上,相信不日可到。臣啟程之時,主公囑道,務必確認兩位主母和小主安全,主公回雲州之日,便是一切內外跳梁小醜滅亡之日!”說到最後一句,他目光灼灼仿佛要直刺進寧霜眼睛裏去。饒是寧霜心誌堅定也略略側轉了頭避開陳玄灼灼的視線,心道這人好厲害的眼神、好深的怨怒!看起來也是個留不得的對手。
張穎喜道:“是麽,他回來……那可太好了!我……我……”激動之下,聲音竟哽咽起來,眼圈兒也紅了。寧霜當即摘下自己別在胸前的一方香氣襲人的白絲絹帕遞給張穎。曲幽之接了,遞給張穎。張穎以帕遮麵背過身去拭淚,鼻中隻聞得一股如麝如蘭的氤氳香氣,夾著絲絲甜嫩汗滑乳香,分明是寧霜日常貼身之物,此刻被自己弄汙了,不免有些過意不去。她本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剛才忽然聽得吳憂消息,喜極而泣,以致失態,對寧霜低聲致歉道:“妹妹,不合汙了你的帕子,改日我洗了還給你罷。”寧霜道:“自家人客氣什麽,姐姐不嫌棄自己留著用便是。況且這些零碎物件兒我本來也是一日一換,換下來的便隨意打賞了下人。”
張穎聽了這番似有意似無意的羞辱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兒,她並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情感,寧霜這般輕描淡寫,讓張穎連發怒都不知道從何說起。陳玄瞧著不忍,接口道:“主母既然不用,不如賜給臣吧,臣家中新添一小孫女,這絹帕子扔了怪可惜的,給我小孫女兒做個肚兜也是好的。”寧霜冷哼一聲,張穎如釋重負,曲幽之目光閃了一閃,接過絹帕交給陳玄。陳玄將絹帕隨意一揣,這才談起正事。因問張穎,“主公臨行前以兵符印信囑托主母,必要時可點集全州兵馬,莫言愁叛亂至今已經數月,主母為何一直沒有發布點集令招兵平叛?”張穎望了寧霜一眼,囁嚅道:“周圍人都說應當如此,隻有子魚先生支持我的意見,若是果真發出兵符點集兵馬,雲州必將元氣大損,這幾年的辛苦積蓄說不定都打了水漂。”
“咦!”陳玄發出一聲驚歎,重新審視這位看上去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孱弱主母,沒想到她居然有這樣的遠見卓識。這一看讓張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但陳玄鼓勵的眼神顯然希望她繼續講下去,於是她整理一下思路道:“妾身的眼光跟子魚先生這樣的謀士當然沒法比,我是通過計算商稅數量來做出判斷的。自從莫言愁豎起叛旗,雲州稅收減了兩成。”
“隻有兩成麽?”陳玄不相信地追問一句。
“是兩成。自從莫言愁的軍隊離開寧遠進入雲州地區,那裏就恢複了正常,其他地區報來的賬目顯示,受到影響甚微。現在受到擾亂的,隻有雲州一地而已。相比較而言,隻是一次初級水平的點集,雲州庫存積蓄就要用掉當年的一半,如果是全州規模的大點集,那麽一個月之內過去三年的和平時光所積蓄的財富就要化為烏有,所以一定要相當慎重。子魚先生說,阿愁……莫言愁的目標看起來隻是我們,並無遠誌,所以不必過於擔心,夫君回來,叛軍自然土崩瓦解,我們受點兒委屈不算得什麽。”
“那麽子魚先生……”
“他交代完諸事之後便巡視北方各城去了,他說需要安撫人心,非重臣不可。陸先生病了,否則也要去的。”
陳玄暗道,這位子魚先生好大手筆,看起來這雲州亂局也在他掌控之中,隻不知莫湘的行動是不是出自陳笠的授意。又問道:“現在瀘州大軍西征已然攻下興城,主母可知?”張穎驚道:“有這等事!”一旁寧霜卻嘴角牽動,露出一抹說不上含意的微笑來。曲幽之道:“正要稟報師母得知,斥候剛剛回報,瀘州在翼城集兵十萬,莫湘將軍先發製人攻入瀘州,取得洄浦大捷。分散了瀘州部分兵力,瀘州隨即攻占興城。莫言愁已經撤去了對伏牛山的封鎖。”
“莫言愁居然撤圍了?”這一次沉不住氣的換成了寧霜,異常驚訝地喊了這樣一句之後,寧霜忽然自省過來,訕訕笑道:“在這裏悶得久了,終於可以出去了,高興過頭了。”
陳玄隻做不聞不見,對張穎道:“如今事態緊急,當行軍令,臣請主母授予臣全權處斷!”張穎道:“我應該怎麽做?”陳玄道:“請出大令虎符,點兵升帳!”
寧霜急道:“使不得!”勸張穎道,“姐姐,兵符一動牽涉全州百萬軍民,子魚先生臨行千叮萬囑,戰爭之事不可兒戲,夫君未回,誰知道這姓陳的安的什麽心!”
陳玄冷冷道:“瀘州大舉入侵,戰事急如星火,興城已然失陷,莫湘將軍以萬餘所部殺入敵軍腹心虎狼之地,一個閃失就是全軍覆沒,內有莫言愁叛亂未平,外有敵軍大舉入侵,敢問主母,這樣的情況不叫緊急,什麽叫做緊急?”寧霜尚要強辯,張穎已經道:“不要爭執了,就依先生所言。我授權先生代行軍令!”於是吩咐從人開箱取令符。
陳玄受命,當仁不讓,首先就召統兵官來見,一看也不是外人,是吳憂另一個徒弟馬晃。陳玄見是他這才放下心來。當場命曲幽之將手中事權全部交給馬晃。然後叫過啞女吳語,對曲幽之和吳語兩人吩咐道:“從現在起,你二人一個在外,一個在內,貼身保護寧主母,事關雲州生死大局,若是離開半步,出了任何閃失,提頭來見。”曲幽之大聲應命。吳語望了一眼世子,無聲地站在了寧霜身側。
寧霜怨毒地望了陳玄一眼,恨聲對張穎道:“你會後悔的。”這時候吳憂的次子寧霜的兒子吳笏忽然踢腿揚拳哭鬧起來,任憑乳娘怎麽哄都不好,寧霜嘴角泛起溫柔的笑意,道:“我兒,你也知道娘親受的委屈麽?”走過去一俯身將孩子抱起,吳笏哭聲立止。陳玄眉頭一皺,吩咐吳語道:“今後寧主母與小主不得單獨相處!”吳語躬身應承。寧霜戀戀不舍地將兒子交給乳娘,環視眾人一眼,轉身走了出去,雖然驕傲地挺直了脊梁,但看她婀娜的身影卻帶著揮之不去的孤單落寞。吳語緊隨其後。
張穎看得有些不忍,道:“陳先生,一定要如此麽?寧妹妹她……其實也不是壞人。前麵與莫言愁周旋,奮擊營校尉戰死,馬晃接任之前,全賴寧妹妹指揮才周全下來。”
陳玄搖頭,心道她難道真是為你麽?一句“婦人之仁”轉了幾轉終究沒有說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