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杜度已經決定要死守,何洛洛還是有些不死心。

何洛洛道:“貝勒爺,不如我們驅趕一些明國百姓到營寨當中去,這樣可以驅使他們幫我們守營,抵擋明軍的火銃彈藥。”

聞言,杜度的臉上露出心動之色。

羅歡羅在旁立即道:“絕對不可,押明國百姓替我等守營,若是遇見明國的火炮火銃,他們隻會潰敗逃竄,影響我軍軍陣軍心。之前我等在慎水河邊,不是沒有用過明國百姓衝陣,結果怎麽樣,大家沒有見到嗎?”

一聽這話,杜度也想起當日之事。

他們驅使明國百姓攻擊明軍軍陣,不僅沒有取得效果,反而在明軍的鼓動之下,造成己方好一陣的騷亂。

何洛洛又提議道:“要是明軍隻是在外奪回那些百姓和財帛,不對我等發起攻擊,我等就躲在營寨當中,白白看著他們這麽做不成?”

羅歡羅冷笑一聲,道:“要是明軍真的那麽做,這種貪財的軍隊,我等就不必擔憂了,反而趁著他們搶奪百姓財帛的時候,我等還有可乘之機。”

杜度也搖頭道:“要是放在其他明軍或許還有可能,溫越這夥明軍精明的很,絕不會做如此愚蠢之事。”

說完,他急忙讓人去全寧求援:“你持我手令一封,親自送到留守全寧的赫特碩甲喇手中,讓他全軍過來,你告訴他,三日之內必須過來,否則等戰後我大金軍必會砍下滾滾蒙古人的頭顱,來祭奠戰死的勇士兒郎。”

在全寧的蒙古人部隊有六千人,如果這些人全數趕到,堅守住大寧營寨,有不少的可能性。

那傳令哨探剛要離開,右統領羅歡羅喊道:“等等。”

他轉身朝杜度提議,道:“貝勒爺,光是讓赫特碩來援還不行,為防明軍從全寧獲取糧食,增大其軍力,我等最好還是將全寧的財帛糧米給全部少了,不給他們留下一點。”

“這……”

賬內眾人都是震驚,但想想必須得這麽做。

不然留著那批糧草財帛,隻會給明軍徒增其戰力。

“貝勒爺……”

何洛洛剛想要說些什麽。

杜度咬牙,擺手道:“就按照這麽多,讓赫特碩過來的時候,把留在全寧的糧草財帛全部都少了!”

“喏!”

傳令哨探下去後。

大帳內眾人都是麵若死灰。

這次溫越等明軍來襲,真是讓他們損失太大了,辛辛苦苦掠奪而來的糧草和財帛,就要被一把火給燒掉,真是心痛啊!

而不等他們心痛多久,杜度又令人前去千裏外的宣州等地向代善和皇太極等人求援。

最後又考慮到時間緊迫,他又吩咐何洛洛率領兩千騎兵,在野外試探一二,能拖著一點時間便算一些時間。

*

太陽過了正午。

明軍到達了大寧東邊的三十裏處。

到了這裏,大軍周邊窺探鑲白旗的哨探數量越發的多了。

連著大軍周圍都熱鬧了起來,不時有夜不收來回奔嘯過去驅趕,使得這些鑲白旗哨探都難以靠近大軍的十裏地方。

滿桂和馬世龍軍中的夜不收,常年與建虜作戰,戰力頗為不俗。

而青牙軍的夜不收們更不用說了,因為前些時日的連續戰鬥,繳獲的馬匹數量很多,現在他們每人都配有三馬,戰鬥力和機動力都是空前增加。

便是鑲白旗的白甲兵,都在青牙軍的夜不收手上討不了一點便宜。

激戰了一會後。

忽然,有許多夜不收奔回陣來,稟告前方十裏處出現了許多鑲白旗的騎兵,數量不少。

溫越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疑惑。

怎麽後金軍主動出兵,想要決戰?

那來就來吧!

他們關寧軍一點不怕!

很快,前中後三軍匯在一起,整好陣型。

哨探探得的敵情很遠,大軍可以從容地整好陣型,不會突然臨敵,被打個措手不及。

溫越作戰,向來是要把夜不收撒的很遠,要將“地圖視野”開的很遠。

這樣一來,任何敵人突襲都不可能。

像之前在天啟四年,五烽五炮的時候,溫越就曾經把夜不收撒到了五六十裏外。

不過夜不收隻能作為哨探使用,用來作為集中的騎兵,不是不可以,隻是但凡損失過多,溫越就會心疼。

畢竟夜不收都是軍中精銳,培養起來最費時間,也是最費財力的。

溫越想著,這次奪取建虜的輜重畜牧之後,看看能不能組建出一支幾千人的騎兵隊伍出來。

三軍匯合在一起,布下陣型。

每個軍士都是從容應對,臉上一點不見對將要來戰事的擔心,反而都是有著期待的神色。

溫越三人則聚在一起討論,覺得建虜要是過來決戰,就按照之前商議的計劃迎敵。

要是建虜隻是過來騷擾阻敵,那就是滿桂和馬世龍的六千騎兵,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就在三軍陣型結好之後。

遠處也逐漸出現了鑲白旗的影子,他們慢慢逼過來,然後又是聚著一起,又是散了開來,是傳統的騎兵陣型。

滿桂在馬上眺望了片刻,說道:“賊虜的騎兵數量兩千多,應該不是來決戰,定是來騷擾阻敵的。”

他旁邊的親將滿成鬥,不屑呸了一聲:“才兩千多建虜,真是看不起我等,大人,請讓卑職率領人馬上去,定將他們殺得屁滾尿流!”

滿桂道:“不急,先看看他們到底是何情況。”

馬世龍也是讚同滿桂的提議,穩重為上。

兩人現在都不想白白耗損軍士,怕有意外或是埋伏。

在眾人的等待之下,逐漸地,遠處的後金兵越來越近了,已經可以看見他們白色帶著紅邊的盔甲。

他們在明軍前方四裏地停了下來。

稍微整隊一下後,便有兩百多騎兵呼嘯往明軍陣地衝了過來,似乎絲毫不把明軍放在眼裏的樣子。

看見他們這般囂張的氣焰,滿桂和馬世龍都是麵露陰沉,而滿成鬥氣得火冒三丈,再次朝滿桂請戰。

這騎兵對戰,溫越是插不上話的。

滿桂和馬世龍兩人低聲商議了一下,隨後兩人決定,各出五百精銳騎兵,給這股囂張的後金騎兵一個教訓。

滿成鬥得到出戰的命令,興奮異常,哈哈大笑。

“兒郎們,跟我衝啊。”

他與馬世龍營中,一個將領,各領著五百精銳騎兵,主動迎了上去。

一千明軍騎兵對上兩百多後金騎兵,兵力上極具優勢,幾乎是五個人對上一個後金騎兵。

明軍這邊呼嘯迎上去,按照人數隊形的劃分,每三隊圍攻建虜一隊騎兵,兩隊在左右夾擊,一隊正麵迎戰。

溫越幾人騎在馬上,往那邊遠遠看去。

雙方的騎兵以極快的速度衝撞在一起。

鑲白旗的騎兵按照五十人為一隊,其中二十人披著的是重甲,持著是長槍大矛,另外三十人披著的是輕甲,主要使用弓箭。

後金軍騎兵作戰,先是輕甲兵衝在前方,重甲兵速度慢一些。

輕甲兵衝到前方後,先是射出數輪箭矢,然後朝兩旁散開,重甲兵則正好衝鋒上去。

滿桂和馬世龍這邊的明軍騎兵,一般以六十人為一隊,每隊中配有二十個使用弓箭和馬刀的騎兵,二十個使用長杆勾鐮槍的騎兵,再有數量不等的鎲鈀騎兵和大棒騎兵。

和後金軍的戰術一樣,也是弓箭手先一起射箭。

溫越等人便看見,雙方騎兵互射了一陣箭矢,然後每個騎兵又不約而同抬起左臂。

在每個騎兵的左臂出,都綁著一個小盾牌,用來抵禦敵人射來的箭矢。

在少數一些人馬在箭矢射擊下倒地後,雙方互衝過去,用馬刀長矛各種長重兵器進行搏鬥。

這個時候,講究的就是眼快手快。

雙方的生死,就在這一個回合當中。

隻要命中對方,不管時不時致命處,在巨大的馬力衝擊下,就可以對方殺死。

即便沒有殺死,可一旦摔落馬下,在亂蹄當中,照樣會被踩成重傷死亡。

滿桂和馬世龍的騎兵武力並不弱於後金兵們,哪怕不能保持一換一的戰績,二換一的情況也是很少。

如今,後金兵人數數量太少。

五個明軍騎兵對上一個後金騎兵,後金騎兵的四周都有攻擊,根本防不勝防。

一個個明軍從馬匹上倒下,一個個後金兵也從馬匹上倒下,雙方不斷有人落馬,戰鬥又激烈,又血腥。

戰鬥到最後,因為馬上不便,索性許多人都跳下了馬匹,步行搏戰。

溫越看得清楚,那滿成鬥正舞著一根鎲鈀,他舞得虎虎生風,三步之內,無人敢靠近一點。

镋鈀是從農具演變來的兵器,創始於明代中葉禦倭戰爭中。

長七尺六寸,重五斤。正鋒似矛頭,長出兩股二寸,兩旁各有一橫股,有四棱形刃,這種兵器“可擊、可禦,兼矛盾兩用”。

鎲鈀也是擊飛對方武器的極其好用的兵器。

隻見一個後金兵凶狠地用戈矛刺來。

滿成鬥用力一擋,然後順著身側一扭,直接就讓對方的長矛飛向天空。

然後,滿成鬥趁這個機會,輕而易舉就在對麵的後金兵身上,留下了三個大洞,這一招屢試不爽。

隻是幾個片刻,滿成鬥便就殺死了好些個後金兵,看他如此勇猛,和他激鬥的幾個後金兵麵露恐懼,不由自主地後退。

明軍陣地眾人見此,個個高聲歡呼。

馬世龍連聲誇讚道:“滿總兵,你麾下有如此勇猛將領,真是讓我等佩服,佩服啊。”

溫越也道:“滿老哥,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滿兄弟這般勇猛,真是大漲我明軍威風!”

滿桂被兩人誇獎,心裏早就熱開了花,可是臉上卻還是一臉謙虛:“哈哈哈,過獎了,過獎了。”

不論馬世龍說的是什麽,溫越心裏說的是心裏話。

溫越對這冷兵器的搏戰,真是心馳神往,每一次兵器相擊,每一次技巧的博弈,都是驚心動魄。

當然,這種近距離冷兵器的搏戰,還是沒有一點紀律性可言的。

靠著是個人武藝,和單兵作戰的能力,保持不了一點陣型,也沒有什麽威力,全憑諸將武力的鼓舞。

溫越希望,他未來的騎兵,不該是這樣子的。

青牙軍的騎兵,應該就如青牙軍的步兵一樣,充滿了整體性和組織紀律性。

如此,就算騎兵騎術和單兵作戰能力比不上建虜,但發揮出整體的優勢後,也能擊敗單兵作戰裏強的敵人。

這一點並不是不可能。

就如拿破侖而言,他的騎兵要說個人武力其實搞不到哪裏去,但屢屢能橫掃歐洲,就是因為拿破侖的騎兵作戰時,始終保持著嚴密陣型,以集體衝鋒作戰。

這就是紀律性和整體性的力量。

溫越相信既然遠在西半球的拿破侖,能夠訓練出一支橫掃歐洲的騎兵,在東半球的他自然也是可以的!

*

看遠處的建虜和友軍戰鬥激烈,雙方殺得你來我往,熱血沸騰。

溫越身邊的熊一揚看得心癢,也向溫越請戰,領著夜不收的兄弟上千衝殺一番。

溫越搖頭道:“不必了,賊虜堅持不住了,馬上就要敗走了,夜不收的兄弟就不用衝上去搶奪戰果了。”

二百多的建虜果然是擋不住上千明軍的攻擊的。

隻是五六分鍾過去。

建虜便丟下了一百多具屍體,餘下的後金騎兵,眼見不敵,果斷朝著他們軍中奔逃回去。

擁有人數的優勢,明軍這邊上千騎兵,不過損失了數十人,微不足道。

看見剩餘的建虜騎兵逃跑,他們自然不依,緊追在身後。

看到後方的動靜,前方逃跑的後金騎兵們更是害怕,一個個驅著馬匹,跑得極快。

他們心中感覺無比憋屈。

往日裏都是他們壓著明軍打,明軍的騎兵都是他們的手下敗將。

然而這次,明軍不僅壓著他們打,傷亡還不到一層,而己方卻幾乎傷亡過半,真是可氣至極。

眼見己方的騎兵,如喪家之犬逃命回來。

大陣中的何洛洛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而更加讓他心中憤怒的是,眼下這番場景果真如死對頭羅歡羅給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