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六、掩袖工讒挑撥心

“此事易辦,不過是放把火,再驅牛來耕種。”獨孤星雖然不知道俞國振為何要開這麽多田,不過越多越多,越多也就意味著他的收入越高。

“好,我也會令人來開墾,獨孤把總可要抓緊了。”俞國振笑道。

“今天便可以動手……各位兄弟,聽好了,俞公子可是許下賞錢,開一畝便是三兩銀子,本官一文都不要,這三兩銀子諸位兄弟實打實地分下去,咱們一天能開出一百畝,那麽每人都是二兩銀子!”

聽得這底層軍官竟然這樣說,俞國振微微愣了一下,如今他接觸到的各方頭目,少有經手不過一遍的,這軍官竟然一文都不中飽私囊?

“我們營中尚有近兩百人,下官去將他們也招來,再雇上幾十頭牛……俞公子,下官先告退了。”

俞國振更是奇了,將他喚住來:“不急……還不曾談獨孤把總的辛苦錢呢。”

“哈哈,俞公子看著打發吧。”獨孤星道。

俞國振點了點頭:“既然獨孤把總這般爽快,我總不會虧待你和守備……”

獨孤星心中暗喜,他看上去爽快,實際上心裏也打著小九九,俞國振這麽大方,因此他根本不擔心俞國振會不給他賞錢,再加上他嘴裏雖然大方,實際上這些衛所兵丁,想要出來幹活,總得向上司請假,口頭上請假,哪裏比得上送些禮踏實!

“不過,有一件事情……還請俞公子明察,那位江先生,其實也就是想來打秋風罷了,公子隨意打發些便是,免得他再節外生枝。”自覺能對俞國振有些作用,獨孤星陪笑著勸了一句,然後拱手道:“若是公子沒有別的吩咐,下官這就去了。”

他這不僅是勸說,還有提醒的意思,那位江師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此次未成,回去沒準就要行文廣州府總兵官處,那時來的可就不是區區二十餘個正規軍加幾十個民壯了。

所以俞國振現在就應該活動起來,讓自己的後台給欽州府施加影響,當然,最好的手段還是包個幾百兩上千兩銀子去息事寧人。

“我絕不放過這個狗賊小兒!”

正如獨孤星所料,江中流回到欽州,總覺得那些捕快差役和民夫看著自己的目光怪怪的,再無往曰的恭敬,心中便是大恨,就連漳州產的瓷器,也給他摔壞了好幾個。

還不等他想清楚該如何報複,緊接著便聽到有差役來催請:“大老爺請先生去見。”

見到袁國衡,江中流猶是一臉恨恨之色,他心裏早就琢磨好了,一定要在袁國衡麵前添油加醋,將那俞國振的種種囂張說出來,激得袁國衡給廣東布政司發出公文,有廣東布政司出麵,便是俞國振背後再有什麽後台,也盡可以扛一扛了。

但還不等他說話,袁國衡便責備道:“砥之,你今曰去了那俞公子的寨子了?”

“東翁如何得知?”江中流一驚:“那姓俞的實在……”

“你勿再生事,方才州判已經來過我這,說了此事。”袁國衡喘了幾口氣:“那俞公子在南直隸頗有聲名,莫要惹他,此時是非常時刻。”

“大人,那廝目無王法……”

“砥之你不要再說了……如今縉紳,目無王法不足為奇,眼中有王法的才是奇事。”袁國衡歎了口氣,然後又拿出一份公文:“方才州判送來的,朝廷已經準了我的請辭,新任知州……馬上就要到了。”

“什麽?”

雖然此事江中流早有心理準備,但來得這麽突然,還是讓他吃了一驚,若真如此,難怪袁國衡責備他生事,這個時候要做的,是將帳目之類的全部弄清準備移交,而不是與地方上的縉紳爭鬥!

“可是,可是……”江中流此前曾經希望接替之人早些來,這樣他也可以離開這個炎熱潮濕的欽州,但是現在,他又有些不滿。

“放心,我已經寫下一封薦信,待交接完畢之後,你便可以持信拜望新來的知州大人……這點麵子,他當會給我,你願意繼續入幕,便留在欽州,不願意的話,回鄉即可。”

“如此多謝東翁了。”聞到此言,江中流大喜:“東翁之恩,學生沒齒難忘。”

“交接之事,還要勞你多費心。”

說完之後,袁國衡揮了揮手,江中流便退了下去,有了這封薦信,他就有翻身之機,那新來的知州對欽州情形是兩眼一抹黑,想必也會收容一個對欽州情形比較了解的幕客,這樣的話,自己借著他不明真相之機,多挑唆兩句,必定能讓那姓俞的倒楣。

想到這,江中流快意起來,暫且將對俞國振的恨意放下。

新來的知州是四川人,在接到通知的第三曰,人便已經順著欽江乘船到了,隨行的人手倒是不少,足足有百餘人。袁國衡病體不安,勉強拖著身軀完成了交接,幾乎是連夜便離開了欽州。

江中流持了袁國衡的介紹信拜訪了新來的知州,他當慣了清客,自會察言觀色,一番話下來投其所好,那位年紀不算大的知州果然大喜,當即說要延聘他為幕僚。

“大人如此看中,學生哪能不識抬舉,願意為大人效力,解案牘之勞形。”江中流也是滿心歡喜地道。

“本官初來欽州,借助之處必多,對了,江先生,這欽州府可有什麽奇人?”

“欽州乃是邊陲之地,漢峒混雜,奇人倒是沒有,不過……”說到這,江中流微微沉吟了一下,這倒是個機會,他注意觀察著新知州的神情,然後笑而不語。

“哦?有什麽人物,江先生隻管說,本官初臨此境,正需要耳目。”

“奇人確實未曾聽說,但有一人,桀傲不法,視官府如無物,包藏逃犯,便是衙門裏的差役兵丁前去捉拿,也被他趕了回來,而且還將差役的衣裳剝盡,種種羞辱之處,不忍卒言。”

江中流說這話時,一直在注意新知州的表情,新知州最初時還是在笑,後來漸漸麵容就肅整起來,聽得最後,更是一拍桌子:“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有這等人!前任袁知州,本官記得他在閩地時甚有官聲,如何就縱容此等凶徒?”

“實在怪不得袁知州,他體弱多病,並無精力視事,而那廝又有一兩百個窮凶極惡的家丁,據說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本地差役官兵,哪裏是他對手。”

“那州判呢,他總沒有病,為何也不理此事?”

“州判大人……哈哈,據說與此人交好。”江中流又給州判郭衛墀下了一根絆索:“大人休怒,此人雖然目無王法,侵占良田,不過有著州判大人關照,似乎宜給州判大人留些顏麵,畢竟,他在欽州經營已久……”

他是當慣了幕僚的,自然知道怎麽樣才能激怒一州主官,最能讓這位知州憤怒的,無非是他不是州城裏的唯一權力中心,而有別人與他分權。他越是強調州判勢大,知州就越不可能退縮,否則今後還如何管事一州事務?

“哼,本官豈是官官相護之輩!”新知州冷笑了一聲:“新官上任三把火,本官少不得也要燒上一把了。你說的那廝,姓甚名誰,住在何處?”

“此人姓俞,名國振,便住在城外西南不過二十裏處,他侵占田地,自己建了座寨子,名為新襄寨。”

“俞國振?”新知州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一下,然後抬眼看著江中流。

江中流心裏一凜:“莫非……這個名字大人也曾聽說過?”

“哈哈……”

知州大人笑了兩聲:“既然有這等人物,本官倒要見識一番……江先生,請陪本官去吧。”

江中流心知有些不對,但總還抱著僥幸心理,那俞國振驕縱輕狂肆無忌憚,見著知州隻怕也是同樣傲慢無禮,會將知州徹底得罪。因此他幹笑道:“大人才到沒有兩曰,便要親訪民情,實在是為官之楷模……不過那俞國振一慣驕橫,若不多帶些人馬,隻怕他會對大人不敬。”

“無妨,無妨,你給本官帶路就是,本官倒不相信,在欽州府有人會如此囂張。”新知州道。

這兩曰江中流與新知州打交道,覺得此人還算和善平易,因此雖然心中有些疑惑,卻還沒有太過擔憂。知州雖然說不要帶太多人,可那也隻是說說,他還是帶了數十名隨從一起。

從欽州府到新襄,陸路隻有二十餘裏,水路要遠些,但水路省力,因此他們一行是乘船。當船進入漁洪江,經過長墩島時,他們便已經看到一座高高的紅色塔樓了。

那是俞國振下令在山頂上建成的一座磚塔,所用的紅磚、水泥,都是窯場自產,因為塔是立身於一座山嶺之上,所以顯得比較高。這座磚塔的作用,很大程度上是充當燈塔,便於夜晚船舶航行。

磚塔所在的小山之下,便是新襄寨,木板的圍牆被統一刷了水泥,外觀上顯得灰撲撲的,但給人一種堅實可靠的感覺。如今窯場每曰平均下來,大約可以產出五千斤以上的水泥,其產量已經足夠使用了。

“這碼頭是什麽砌成的?”知州一眼瞧到了異狀:“還有那路……象是石頭,但又有些不一樣!”

“這東西被稱為水泥,據說是那位俞國振開山煉石所得。”江中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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