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昔秦馳道寸步始
黃順咧著嘴,那笑容要多燦爛就有多燦爛。
將岸也笑得極是燦爛:“黃老哥,發財了啊。”
“托福,托福,不過是借著公子的東風,小管家們照顧。”大約是腰裏纏了幾十兩銀子的緣故,黃順說話時腰杆挺直了許多:“聽聞將管家有喜事啊,曰子定了沒有,若是定了,小人少不得要隨一份禮。”
將岸臉上的笑頓時變成了苦瓜,他恨不得大叫一聲“羅九河、田伯光”。
這兩個大嘴巴,可將他的事情弄得全天下皆知了。
“黃老哥你倒是個有本事的,這才不足半月,就送來了三萬斤煤,小官人對你甚是讚歎呢。”將岸轉移了話題:“不過,現在賺了大錢,小錢就沒興趣了,托你招募的人手,怎麽不見增多?”
“哪是小人不出力氣,實是欽州鄉俗如此,加之如今天氣又熱……對了,你們不是招募了百餘侗人相助麽,我在窯場那邊聽得羅隊正說了,這可都是將管家的功勞。”
將岸臉都綠了,話題又給這廝轉回來了。
俞國振給他下達了招募侗人幫工的命令,侗人可比欽州漢人更難管理,而且生姓舛傲,不願意為漢人效力,將岸能完成這個任務,靠的是宜娘與她哥哥羅珠哥,借著這二人,他將厚禮送到了時為時羅峒峒主的黃浩手裏。有黃浩的允許,侗人出來效力之門算是打開了,但真正讓他們願意勞作,還是將岸花了一些心思。
兩人正談話間,突然看到幾艘船自南溯江而上,黃順望了望:“這船是?”
他為欽州人,自然認得那船是本地樣式,隻不過漁洪江中此前是少有船來,這船直接過了長墩島,巡檢司也沒有人阻攔,讓他有些好奇。
“自欽州城來的,給我們送石灰石來了。”將岸道。
“咦?”
雖然黃順的主業是煤,可是也送了不少石灰石、粘土來窯場,聽得將岸的話,他頓時有一種危機感:“這個……俞公子不是說要小人來送石灰石麽?”
“可是小官人沒有說隻要你來送啊。”將岸哈哈笑道:“黃老哥,好生做事,少不了你的銀錢!”
黃順默默地抓著腰間,那裏有幾十兩銀子,在賺得這幾十兩銀子之後,他心思原本又有些活泛起來,覺得自己對新襄甚為重要,或許可以提提價什麽的,但此時那種自信變成了強烈的危機感。
“那船上掛的可是欽州通判郭衛墀的旗子,就是他,也得給我家公子方便。老黃,你真要加把勁了,若是給郭通判知道你販煤能得這麽大的收益,嘿嘿……”
“俞、俞公子定然會照看我的,是不是,將管家?”
“照不照看你,看你做得事情漂不漂亮,咱們公子如今最缺的是什麽,你也知道,就是缺勞力。整個新襄,到處都是荒山荒地,公子要大量的勞力將之開拓出來——對了,你不是和廣州府還有些聯係麽,可以去廣州府打點一下,招募人工前來效力。”
“是,是!”黃順明白,自己能否發達,發達之後能否安穩,完全是靠著俞國振,想到這,他頓時又有了個主意。
“這位俞公子來頭既大,手裏的家丁又如此勇悍,連火銃都有數十枝,這樣粗的大腿,若不緊緊抱住,最後必定要後悔!”黃順心中明白:“隻要他指縫間漏出一點,便能讓我吃穿不盡了!”
“我這就……咦,又來船了啊,莫非還有別人在為俞公子效力?”黃順正準備直接去廣州,可是看到上遊又來了船,不由得問道。
“這是我們自己的船,前些曰子買的,總不能一直用木排吧。”將岸瞄了一眼,臉上頓時露出興奮之色:“看來是成了,哈哈,又要大幹一場了!”
“將管家,成了什麽?”
“你如果不急著走,看著就是,這裏頭,你可也是立了大功的。”將岸一邊說一邊就向著碼頭跑過去。
從新襄寨到碼頭,約有兩裏多的距離,原本都是荒原,現在已經徹底燒了出來。一條簡易的沙子路將兩者連在一起,但這沙子路原本較窄。這些天裏,山裏來的侗人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在水裏撈起卵石、粗砂,用牛車拉著,按原來的簡易沙子路鋪好。
鋪完之後,再以牛拉石碾,在砂上反複來回。反正欽州別的都少,唯有牛多,牛價也相較無為一帶便宜許多。
因此,如今這條沙子路,已經有三丈寬,黃順看到了都覺得有些奢侈:雖然沙石都是河裏撈起的不要錢,但人工總是要錢的,據說新襄給侗人的工錢,不是用銅錢結算,而是用棉布、絲綢結算,這可都是好東西。
兩裏多些的路,又是方便行走的沙路,不過一會兒就到了。黃順心中還很奇怪,這兩艘船上有什麽好東西,竟然讓將岸如此激動,沒過多久,他就看到俞國振也到了碼頭邊。
使用木製的滑輪龍門吊,上下貨變得簡單了許多,戴著口罩的侗人在家衛少年的指揮下,將一個個大桶從船上吊到牛車之上,然後再被運走。黃順在窯那邊看到過這種大木桶,那麽木桶裏麵裝著的,應該就是所謂的“水泥”吧。
卸完貨之後,船上的船工和侗人隻是揮了揮手便又將船劃向上遊。俞國振拉著雷王成道:“雷翁,你的用武之地來了,我和你說過的營建新材料,如今終於有了!”
“水泥?”雷王成看著木桶,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俞國振所說的極為重要甚被稱為劃時代的營建材料,那又是水又是泥的名字,究竟會是一種什麽東西。
俞國振早就準備好了,用粗砂圍成一個小壩,倒入水泥,再加上水,攪拌之後便形成了混凝土。他親自拿著工具示範,對於刮過泥漿的磚瓦匠來說,他那兩下實在算不上內行,因此隻看了一遍,從南京應募而來這些時曰一直在幹雜活的磚瓦匠們便明白了:無非就是用這種灰色的玩意兒在地麵上鋪一層,隻不過要盡可能鋪平、抹勻罷了。
水泥加上卵石,然後用木板壓上,一層層壘疊過去,從碼頭向著村寨延伸。有俞國振教過一遍,那些磚瓦匠做得便快了起來,轉眼之間,便鋪出了丈餘。
在每鋪出兩丈左右後,俞國振便會令人用一根木條將前後隔開,這是為了避免熱脹冷縮導至路麵破裂。
“小官人……這東西,真象小官人說的那樣厲害?”
“如今還不成。”俞國振笑了起來,他記得的隻是水泥的大致配方,燒出來的當然不是後世的高標水泥,更不是速凝水泥,要想等它幹透,還得過些時曰。
不過這完全不是什麽問題,為了形成示範效應,讓跟隨他來到欽州的移民、工匠和當地人更加堅信他選擇的正確,俞國振抽調一切可以抽調的力量,用於保證道路鋪設進程。
最初時是用木板進行遮蓋,防止雨水衝刷或者有人無意踩上,到後來木板出現不足,便直接采摘芭蕉葉蓋上。
黃順很有些遺憾,他不能在這呆到幾天之後俞公子所說的可以掀開遮掩之時。
但很快俞國振便遇到了問題:水泥不夠了。
他在襄安的技術儲備之中,並不包括窯爐,因此最初建起的窯,都是立窯,產量原本有限。再加上限製水泥生產中三大環節“兩磨一燒”,在如今的技術條件下都需要時間。故此他的計劃不得不稍緩,直到九天之後,這條路才算是徹底鋪成。
嚴格來說,這條路還很簡陋,而且並不堅固,恐怕過個一年左右甚至更短時間就需要修補,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修成了自己的第一條水泥路!
要想富,先修路,絕對是至理明言,俞國振對此深信不疑。
“小官人,這路究竟成了沒成?”
即使過了九天時間,俞國振也沒有將最初的木板與芭蕉葉子掀起,所以眾人如今還不知道這條路的真實狀況。在七月十三,正是天氣大晴,俞國振一大早,便將所有人召集到了碼頭前。
不僅僅是跟隨他來的隨民、少年,還有在窯場幫工的欽州本地人、侗人,都被召集到這裏。他們大多數不知道是為什麽,雷王成雖然知道,卻總覺得有些不對。
他是知道水泥的大致成份的,無非是石灰之類,以之修路,最多是讓土地板結一些,因此,他對俞國振如此鄭重其事,感到有些難以理解。
“過會兒便知道了。”俞國振笑道。
人到齊之後,隨著俞國振一個手勢,齊牛帶著一幫少年前去將壓著的木板、蕉葉、碎石全都搬開,一條灰帶般的路出現在眾人麵前。眾人都在竊竊私語,而俞國振踏上那水泥路麵之後,接連跳了幾下,一個腳印都沒有留下。
緊接著,俞國振命人將準備好的牛車趕上了水泥路麵,牛車上拉著一整車紅磚,隨著趕車人的一聲命令,雖然不快,卻顯得甚為輕鬆地行走在那條路上。兩裏的道路,不過是片刻的事情,那牛車就已經將一車磚運到了村寨之中。
俞國振又是一聲命令,齊牛拉著一輛獨輪雞公車開始在這水泥路上奔行,隨他的步子越來越快,車上的三四百斤物貨仿佛不存在一般,眾人就眼睜睜看著他推著獨輪雞公車奔進了村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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