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爛帳 燃文
林仙草瞄著興奮到不能自抑的雲秀,慢慢轉著心思,突然慢吞吞吩咐道:“這一趟小桃和小杏跟著去就行,雲秀留下來看家吧。”
雲秀象被施了定身法般呆了片刻,轉頭小心的打量著林仙草陪笑道:“姨娘說著玩的吧?姨娘知道我是在水上長大的……”
“我不知道,誰說我知道。”林仙草往嘴裏扔了塊牛肉條,舉著書含含糊糊的說道,雲秀咽了口口水,往前蹭了蹭陪笑道:“姨娘不是暈船麽?暈船可難受了,我會按摩,每天給姨娘按一按,姨娘就不暈船了。”
“多謝你費心,我不暈船,多大風浪都不暈。”林仙草眼睛盯著書,咬著牛肉幹,頭也不抬的含糊道,雲秀一臉苦惱的看著林仙草,一點點蹭到炕前,看著林仙草陪笑道:“姨娘您就帶我去吧,您說什麽我聽什麽,有什麽事,姨娘您吩咐與聲就行。”
“嗯?是麽?咱們有那交情?”林仙草將手裏的書放下一點點,看著雲秀驚訝道,雲秀垂著肩膀,無可奈何的看著林仙草道:“姨娘有什麽話,您就直說。”
“那好,先跟我說說你和你們姑娘的故事,我最喜歡聽故事了,說吧。”林仙草舉著書,淡然的說道,雲秀重重呼了口氣,瞄著林仙草,沉默了好一會兒,又歎了口氣,才低聲道:“也不是不能說,姨娘要是不嫌煩,我說給姨娘聽就是了。”
“說吧,先幫我重新沏杯茶來。”林仙草咽了牛肉幹吩咐道,仿佛要開始講故事是她。雲秀沏了茶過來,側著身子坐到炕沿上,以一聲長歎開始,擺起了龍門大陣。
“爺要巡查河務,沅河是必定要去的,朝廷治河的銀子,有一多半是花在沅江上的,我家就在沅江邊上,我從小就跟著父親到江裏玩,我父親,”雲秀頓了頓,林仙草已經放下了書,咬著牛肉幹喝著茶,凝神聽雲秀講過往。
“我家不窮,雖說不是巨富豪門之家,也是書香門第,祖上都是讀書人,我家還有座書樓,藏了好多書,我從小,也是丫頭婆子侍候著長大的,到我父親這一代是獨子,祖父去世的早,我父親不喜讀書,酷愛水,聽我祖母說,我父親七八歲的時候,不管沅江發多大的水,他都敢跳進去來回遊,十幾歲的時候,就出門去遊學,人家遊學,他遊水,跑到各處去看水,看大壩,看分水壩,他還會量水流,量水裏有多少沙子,今年的汛大不大,他一看就知道,這一遊,就遊了十來年,父親快三十了才回來,祖母眼睛都快盼瞎了,父親回來才成的親,然後就有了我。”
雲秀的話有些零亂,可林仙草卻聽的驚訝極了,這雲秀的父親,就是個水利奇才麽。雲秀一臉的懷念,停了好半晌才接著說道:“父親很疼我,我不會走路就學會鳧水了,後來,我父親就被人引薦到河督衙門做幕僚,上峰就是我們姑娘的父親,寧大人,那幾年,我父親過的最開心,人累的……照我母親的說法,都累成塊黑炭了,我父親日日夜夜都在河工上忙,我父親修的壩,跟別處的都不一樣,那一年,就是我十一歲那年,沅河上發了上百年都沒有的大水,我父親的壩還有一點點沒修好,河督黃大人讓寧大人把人都調去補那些快要決堤的地方,父親說,要是不趕著大水來前修好他的堤壩,那大水就會把他的堤壩衝垮,這六七年的心血就白廢了。”
雲秀傷心的按著眼睛,林仙草皺了皺眉頭問道:“後來黃大人要補的那些地方決堤了?你父親的大壩修好沒有?”
“嗯,”雲秀重重點了下頭,林仙草緊跟著又問道:“要是人調走了,你父親的堤壩修不好,是不是也會潰堤?”
“是。”
“那是你父親的堤壩潰了淹的人多物多,還是黃大人要補那幾個地方淹的人多物多?”
“我知道姨娘的意思,兩害權衡取其輕,可下遊那些堤壩,就是人都調去了,也護不住,那一場洪水,雨大,風也極大,下遊是黃大人親自看著人照古法修的堤,那堤上種的都是柳樹,還有桃杏樹,風一來,那些樹被連根拔起,那堤處處都是鬆的,根本救不下來,這堤上不能種樹,隻能種草,我父親因為這個還跟黃大人吵過,可黃大人說我父親的都是邪法,不是正統,不替百姓著想……”
雲秀越說越激動,林仙草輕輕歎了口氣,雲秀臉色微紅:“水一來,我父親就和黃大人說了,這場洪水百年難遇,他修的那堤壩肯定扛不住,讓他趕緊疏散下遊古方鄉百姓,那兒地勢窪,若實在不行,就從古方鄉決口泄洪,可黃大人罵我父親是要魚肉百姓……後來,黃大人說寧大人和我父親貽誤汛情。”
林仙草看著悲傷的雲秀,默然等著她往下說,雲秀停了好大一會兒,才傷心的接著道:“我父親擔下了罪責,好保全寧大人,讓他有朝一日替我父親申冤,父親死了,母親也投了河,家產被充公填補潰堤損失,寧大人把我買過去,我就一直陪著姑娘。”
“那後來?”
“後來黃大人轉任河東巡撫,做了地方官,寧大人負責的河段,正在河東境內,就是前年,沅江菜花汛,其實汛不算怎麽大,可靠近厲縣那一段,百姓整天在堤上挖茅根草,寧大人因為這個,照會過黃大人,可黃大人說寧大人是刁難百姓,結果那一段果然潰了堤,黃大人一張折子就把寧大人參了,寧大人夫妻赴難,我和姑娘逃進京城,想求個公道,這才進了王府。”
“你和你們姑娘怎麽認識周夫人哥哥的?”
“周大人有一回去河東,寧大人招待過他,還送了他好些東西,我們到京城,也不認識別人,隻好去尋他,是他出主意,讓姑娘進王府,尋機求王爺明冤,我和姑娘都覺得有道理,就進來了。”
“那你們姑娘跟秦王說這個冤屈了?王爺怎麽說的?”
“說了,王爺說,”雲秀又悶又氣又糾結的停了半晌,才不情不願的說道:“黃大人是出了名的清官,清的……家徒四壁,又是出了名的愛民如子……”
“噢~~我說呢,”林仙草明了的‘噢’了一聲,突然轉了話題問道:“你和你們姑娘,兩個弱女子,是怎麽千裏迢迢平安進京的?”雲秀不自然咳了一聲,挪了挪,眼神閃爍不停,林仙草慢騰騰道:“要讓人家幫你,你得先坦誠。”
“不是要瞞姨娘,是……唉,姨娘聽了,這話可不能跟別人說去。”
“嗯,那是自然!”林仙草答應的極快,雲秀咽了口口水,低聲道:“外頭,有個叫蘊秀門的幫派,專做女眷保鏢這一類的活,我們兩個請了蘊秀門一路護著進的京。”林仙草一口茶差點嗆進喉嚨裏,忙點著雲秀道:“你細說說這個,這蘊秀門的保鏢都是女的了?功夫很好?身手很好?唉,這個世……世上的高手,到底怎麽個高法?會飛?”
“又不是神仙,怎麽會飛?是都是女的,功夫自然不錯。”雲秀仿佛不願意多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爺說黃大人參的不錯,雖說寧大人賜死是重了些,可那也不是黃大人的錯,是……”
“這蘊秀門都接什麽活?怎麽找她們?護你們進京要了多少銀子?”林仙草直接把話又問了回去,雲秀無奈的答道:“蘊秀門隻接保護女眷的活,她們接活差不多都是一口價,一天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一天?”林仙草舞著手驚叫起來,雲秀鄙夷的瞄了她一眼道:“也就五十兩,這是短活價,要是一年一年的雇,就是一年一萬銀子,要是五年十年往上,還能再便宜一點,不過王府和宮裏的活人家不接。”雲秀幹脆的解釋道,林仙草呆了半晌,重重咽了口口水,怪不得,雲秀說要上百萬兩銀子,就算她活到七十歲,光這筆保鏢銀子就得五十萬兩了!
“你們進京就是一天五十兩?”
“嗯,”
“寧大人不是清官吧?”林仙草突然問道,雲秀漲紅著臉辯解道:“他又沒貪百姓的錢,那堤,本來要一百萬兩銀子才能修好,寧大人用我父親的法子,隻花了一半的銀子,餘下的,他拿一點有什麽不對?那些打著清官的招牌禍害百姓的才是真正的禍害呢!”
“你說的太對了!”林仙草鼓掌道:“我跟你想的一樣,那個黃大人,才是真正的民賊,禍國殃民,偏還能立一塊大牌坊!”
雲秀愕然看著林仙草,這話,怎麽越琢磨越象是反話?林仙草也覺出來了,忙跟了一句解釋道:“我說的是真心話,真的。”雲秀狐疑的看著她,林仙草忙擺著手打著哈哈道:“這事今天就說到這裏吧,看樣子你也是個懂水的,去吧去吧,咦,你水性好不好?”
“那還要說!雖說比我父親差了那麽一點點。”
“能到水裏空手捉到魚不能?”
“差不多吧,姨娘問這個做什麽?”
“嗯,帶上你總得有點用處啊,正好一路捉魚吃。”林仙草閑閑的答道,雲秀無語的看著林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