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要回來了?”綰華手中動作一頓,手中的冊子翻到一半就放下了。
淩氏點點頭,蓮香舀了一碗雪梨銀耳百合粥,端給淩氏,“早上煦園的錦繡過來要庫房的鑰匙,說要給你大哥哥和大嫂做幾身過冬的衣服。”
“他們都還沒回來,怎麽做。”綰華抱怨了一句,“要拿東西,說一聲就好,倉庫內有什麽東西,放在哪裏,誰能比阿娘還熟悉。幹嘛非要自己去開庫房,生怕我們會克扣似的。”
淩氏吃了幾口,覺得口感偏甜,便讓蓮香退下。“自打上回的事,她對我心裏一直有芥蒂。”
就因為淩氏責怨斯晏大手大腳地花錢,根本沒顧忌家中負擔,再加上今年幾乎各地都缺水,地裏收成差,都已經驚動聖駕。若不是搬出皇長子主動去國安寺為民祈願,劉氏心裏還是覺得淩氏故意在克扣私藏月銀,氣得淩氏想甩手不做。李斯年和李閣老的歸來,雖道隻是兩個人,可是兩人都是主子,衣食用度須得跟上,這開支就跟開閘的水一樣本流出來。還要應付劉氏三不五時地要給以琛燉補品,要給燕綏做衣裳。
鬧得淩氏原本對劉家這對兄妹還算好感的,現在也巴不得他們趕緊走人。秋闈都過了那麽久,眼看就要年底了,以琛的病說不上好,也說不得壞,就是每天都病怏怏地在屋裏。劉家送他們來的時候,也送了不少東西,但收了東西總不好再管他們拿錢。再加上劉氏一向闊綽,拍胸脯應下李家負責兄妹兩人的一應開支,拒絕了劉家送來的銀票,讓淩氏沒少在背地裏臭罵。
麵子倒是讓劉氏賺得滿缽歸,苦差事全都讓淩氏咬牙撐著。
“大哥哥期滿了嗎?”韶華原是在東廂整理賬冊,聽到她們的談話也忍不住走出來。
綰華收到藩二郎偷偷送來的結發荷包外,心情愉悅起來,興致特別高。看淩氏在頭疼年底的賀禮,主動替淩氏接下教導韶華的任務,反正淩氏就在身邊,若有不懂再去請教。淩氏本來覺得沒必要兩人同時插手,綰華卻一本正經地說:“過了年,五娘就十四了,再不緊著學,難道還等人上門相看再去學嗎?誰知道五娘往後嫁過去是不是要自己當家的。”
淩氏覺得有些道理,就沒再阻攔,韶華隻好硬著頭皮,一麵和容嬤嬤學習禮儀舉止,一麵跟著綰華學理賬。不得不說綰華的頭腦很好,算起賬來,有淩氏的七分架勢,剩下三分大概需要時間磨練。綰華也很享受被妹妹的恭敬順從,教起來特別認真。
李斯年那番談話後,韶華失落了兩天,好不容易聽到一個好消息,整個人都顯得振奮起來。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不過先前聽說西州也旱得厲害,還擔心你大哥哥能不能挺過來。”淩氏對妯娌有意見,但是對侄子還是很關心的。“大郎也真可憐,人家金科狀元都是在翰林院供職,他卻好端端地請命跑到那麽遠去。”
“外祖父說過西州民風淳樸,幾任官員在那裏都沒出過事,大伯定然也是早有打點的。”韶華發現隻要在開頭加個外祖父雲雲,淩氏便不再追問,可算是個保險又萬能的句子。“這麽說,家裏很快就要熱鬧起來了。”韶華高興地拍手道。
“你就隻會想著玩。”綰華看著韶華一臉興奮的樣子,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你大哥哥這麽一回來,大房和三房都長了氣焰,八郎還小,我可就指著你們姐妹倆了。”淩氏一聲重重地感歎,兩個女孩走過去,挨著她的身邊,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淩氏。
這時,蓮香帶著錦繡上門來,看到溫情脈脈的母女,錦繡捧得一臉笑意走上前行禮,“二夫人金安,三娘子、五娘子萬福。難怪我家夫人總是羨慕二夫人好福氣,這模樣看得人都窩心。”錦繡是劉氏身邊的大丫鬟,淩氏也不敢怠慢,“我是奉我家夫人的話,問兩位娘子和八郎要不要跟著四少爺他們一起去莊子散散心。我家夫人說,天氣爽快,老是悶在屋裏也不好,閭陽來信說月底要接表少爺他們回去。所以趁此讓四少爺帶他們去莊子走走。”
“哪個莊子?”淩氏有些吃驚。
“就城外的燕上居,我家夫人說那裏依山伴水,離城裏又近。對了,還有二少爺跟著去,二夫人請放心。”錦繡井井有條地回答。“我家夫人說,閨學那邊無需娘子們掛心,自有尤媽媽去和先生說。”
淩氏想了想,點頭答應:“八郎就算了,他身子弱,不能見山風。”
“阿娘,我們真的可以去?”韶華還以為淩氏會拒絕,沒想到這麽痛快地答應了。
“那我這就去回話。”錦繡得了信,福了福身就要離開,淩氏忽然又開口:“和大夫人說,七娘也要去,沒得兩個姐姐出去玩,落下她一個的。”錦繡愣了一下,僵硬地回身,“好的,那我先告退了。”
淩氏這才點點頭,看著錦繡離去,綰華不禁納悶,“阿娘,為什麽要讓七娘和我們一起,你不是不喜歡她嗎。”
“阿娘要不讓七娘跟去,怕是爹爹回來要不高興了。”韶華聳了聳肩,李勳卓是錦華最後的稻草,隻要有他出馬,基本上錦華就不會被差別待遇。雖然綰華心裏不滿,韶華反倒覺得這是件好事,因為錦華經常在熹園,凡事都和她們姐妹倆人在一起,什麽壞心思都起不了。而淩氏長時間和李勳卓相處,慢慢也摸出一套自己的相處模式,雖然現在偶爾還是吵吵嘴,但是至少李勳卓不會隨便甩手離開,對待淩氏也多了許多忍讓。
不管是不是為了錦華,韶華覺得淩氏和李勳卓之間之所以那麽多年都無法磨合,根本原因就在於他們沒有時間去磨合。一觸即發,然後就一拍兩散,沒經過長時間摩擦,怎麽能打磨出契合的光滑。
“這倒是其次。雖然七娘不是我生的,可到底她也是二房的正經娘子,你伯姆把劉家兄妹捧上天,倒把我們二房的娘子視若無睹。她有手段讓妾侍無出那是她的事,我這房的人她還不能管。”淩氏的話讓韶華大感吃驚,不知淩氏何時自覺性上升到這種高度,“別以為我不知道她為何選在燕上居,那裏本是你爹爹買下的莊子,雖掛著李家的名字,可一切用度收入都是咱們二房所有,偶爾借去倒無妨。這次不去有溫泉的順龍莊,反跑到燕上居,還能打得什麽主意。”
兩個女孩目目相覷,果然想要讓淩氏自覺地為錦華著想還是不大可能的,唯一有可能就是她有更大的目標。
比如煦園。
無論如何,能出去玩對於韶華她們來說,還是一件值得歡欣鼓舞的事。錦華知道自己被允許跟去,而且還是李勳卓沒提出的情況下,原本被韶華姐妹之間的手足情誼刺激到,立刻激動地跪地謝恩,反讓淩氏覺得過意不去。淩氏是個極容易滿足的人,隻要給她足夠的麵子,她就能津津樂道,不計小節。
而煦園另一邊,劉氏從小兒子的秋闈中舉一直忙到大兒子榮錦歸來,也都抽不出閑心去打理以琛他們,至多就是每日叮囑多送各種補湯補品過去。若不是劉家來信說要接他們回去,她險些都忘記自己家中還住著這麽兩位大佛。看著以琛因多日不見陽光而顯得蒼白憔悴的臉,劉氏這才打定主意讓他們出去散散心。
“哥哥,你別擔心,我們會幫你的。”燕綏知道了以琛臥床真正的病因後,也無可奈何。
心裏有些嗔怪兄長的孟浪,可是想到自己也有份,一時間也覺得不好意思再見韶華。好在劉氏做主,說讓她留在煦園照顧以琛。但是對於以琛落榜後,熹園便不再過問,燕綏心裏還是很怨恨的,好幾回暗罵他們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
聽到劉家派人要來接他們回去,以琛一驚,又病到了。他在閭陽時,讀書是最認真勤奮的,或許因為身份的關係,他從來沒有對自己有一刻放鬆。可是進了京城,看著斯晏整日嬉戲玩鬧,又結交諸位富家公子,生活過得逍遙自在。到底隻是少年,看著京裏各式誘惑,又想著可能會兌現的未來,他終於還忍不住動搖了。
隻可惜,他沒有斯晏的運氣好,明明比他還要懶惰。常常鬧得夫子吹胡子瞪眼睛,下學後的看書時間都不如玩鬧的多,奈何遺傳了有父兄的聰明才智,所以桂榜提名,他卻名落孫山。
“不就是五娘嘛,她才幾歲,再過三年也才十六。你隻要回家好好讀書,我讓我阿娘和祖父說說,三年後你若能中,還將五娘許配給你就是了。”斯晏聽了以琛心病後對他大呼沒用,險些跑去熹園找韶華,以琛嚇得滾下床阻止。
“就因為我先前孟浪,把五妹妹嚇著了,這回千萬不能再嚇到她。”雖然被韶華那般狠心痛罵,但他攔不住心中對她的惦記。
或許從一開始見麵,她不設防的模樣,明明就是頑皮好奇卻還裝得小白兔般無辜。後來陪她們出門時,總算看到她原形畢露,隻要她一出現,目光總是默默跟著她一顰一笑。有時候斯晏讓他出門去,以琛都寧願待在百川閣裏,別人笑他書呆子,他倒覺得下學後去見燕綏的時候,順便逗一逗這個小娘子也是件趣事。
“哥哥真是淪陷進去了。”燕綏對他的無可救藥顯得很無奈。
“我倒真好奇五娘到底有多神奇,居然罵了你,還能讓你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