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到底沒有不漏風的牆,尤其是嚴愷之這麽大動幹戈的折騰,如今他的一舉一動都是眾人矚目,忽然緊閉大門,又屢次有太醫出入。很快興勇侯夫人病倒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然而,等到各路人馬前來打聽時興勇侯已經不在府裏。
聽守門的說,川北急報,嚴愷之連夜進宮,一大清早就快馬加鞭趕回川北。具體發生什麽事,誰也不知道,但確有早起商戶看到一輛從宮裏出來的馬車疾馳而城。再問到興勇侯夫人的情況,誰都是一問三不知,連下落也都不知道。等風聲過了許久,才有人道興勇侯夫人得了一種怪病死了,就連太醫都束手無策,又生怕在京裏引起轟動,所以才急忙送出去。
自然也有人不信,畢竟李家沒有任何表示,而且好歹是剛剛封了誥命,真是出了人命,宮裏得有表示啊。
宮裏默默無聞,李家也一聲不吭,所有人都好奇興勇侯府到底發生什麽事時,京裏又掀起了一陣波瀾。等到重新想起來的時候,已是來年興勇侯長子入宮陪讀大受太傅誇獎,可是再沒有人聽起李韶華這個名字,也再沒人見過她。
而在眾人都在猜疑好奇的時候,趕往川北的馬車幾乎沒停過。沿途跑死了六匹馬,路過的官驛沒人敢阻攔,隻見那人腰牌掛著的是川北都督府,都以為是川北出事,準備好馬車和食物就看著他們揚塵而去。
隻有一次,實在遇到大暴雨,馬車不得不停下,才有人看到除了趕車的,馬車內還有兩個人,似乎一個生了病,安靜的躺在車裏。但是暴雨也隻是讓他們稍作停頓,並沒有人下車,隻等雨小以後又重新踩著泥濘上路。
車內全部墊上厚厚的棉被,就連四壁都是。撤空了一切擺設,馬車顯得十分寬敞,就算並排躺著五個人都不嫌擠。但馬車疾馳起來還是把人顛得左右搖擺,就是清醒的人都會撞到頭,更何況一個毫無意識的。
聽了君無邪的建議,嚴愷之立刻就進宮稟明一切,否則他不明不白地消失,也必然會引起恐嚇。皇帝沒有為難他,立刻就給了令牌,許他連夜出宮,然他出宮後又趕往李家。畢竟不比與皇帝的交情,不敢細說,怕他們的緊張反而耽誤的行程,於是進門便跪地叩首,懇請李勳卓夫婦照拂三個孩子,他要帶韶華提前一步回川北求醫。
本來想留三個寶照顧孩子,可又擔心這一路自己顧不過來,最後隻能商議之下,帶了大寶一起動身,而興勇侯府全權交給了鳳仙。
“爹爹放心,府裏有我,我一定會照顧好弟弟妹妹。”
看著丞霂一臉嚴肅的小大人模樣,嚴愷之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一路上,嚴愷之和大寶輪流換著駕車,休息的那個人也必須進來照顧韶華。生怕跑得急,難免磕磕撞撞,所以進來休息的幾乎都得抱著韶華,把她護在懷裏。
這麽一路趕來,兩人都精疲力盡,麵色憔悴。當眼前出現白山皚皚姿態,大寶激動得揚鞭疾馳,恨不得立刻飛過去。
“韶華,我們到川北了,很快就到白山了。”嚴愷之沙啞著聲音,聽上去卻十分溫柔。
他不敢喝太多水,怕一路耽誤了時間。雖然韶華的身體不再冰冷,可是安靜的臉龐看上去就像冰雕一樣。好幾次嚴愷之從夢裏驚醒,都忍不住去試探她的呼吸,確認她的心髒還微弱地顫動,他才如釋重負。
君無邪說他隻能吊住她的命,至於什麽時候醒來,他也沒有辦法。
如果韶華一輩子不醒……
嚴愷之不敢細想,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大寶掀起了車簾,對嚴愷之問道:“都督,怎麽走?”
他順著大寶側身讓開的方向望去,前麵是一片樹林,地上亂石雜草,看不出有人走過的影子。興許是封山的關係,原本的路都已經被野草覆蓋,而樹與樹之間似乎都不刻意錯開了距離,若是細心一看便知道眼前是個陣。
大寶不認識什麽陣法,但從小都知道白山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去的,若不識路,在裏麵迷失而讓野獸叼走的大有人在。
“你不認得路?”嚴愷之有些意外,他知道三個寶的來曆,所以見她困窘,反而覺得奇怪。“你以前不是跟著……她的嗎?”一開始總免不了會避忌和三個寶接觸,畢竟她們三人是辛子墨的貼身丫鬟,但慢慢發現韶華和她們的相處十分融洽自然,絲毫沒有因為辛子墨的關係而產生隔閡,他才放心下來。漸漸地,反而覺得是自己太過杞人憂天,庸人自擾,把韶華的心胸看得太過狹隘。
越是想要忘記,卻記得越清楚,越是不在意,等到回想起來,才發現那個位置早已被其他取代。
大寶如實回答:“白山不是誰都可以進去的,以前我們也送他們到這裏,自然就會有人來接……不過也不知道他們封山多久。”羅布族的規矩是外嫁的女兒不得回娘家,所以隻有辛子墨姐弟三人會上山,其中為數最多的自然是辛子墨和攸寧。
不過也隻有他們兩人才進得去,其他人都是送到這裏就離開了,直到等有人通知他們來接。
嚴愷之從車上下來,在附近幾個樹之間來回走了好幾次,但每一次都失望地走回馬車旁邊。他不敢硬闖,也不知道這個陣到底有多凶險,但坐以待斃,空山喊話又不切實際。
大寶見他凝眉苦思,心裏也著急:“都督,要不咱們先回川北吧,派人過來等著,這一路顛簸,夫人也沒睡好。”
“不行,都已經到這裏了,一定會辦法進去。”
嚴愷之嚴肅地拒絕了她的話,忽然,心念電閃之間,靈機一動,他飛身爬上附近的一棵樹。站在高高的樹枝上往下望,果然就看清了陣法的排列,這讓他心頭一震。躍下樹後,臉上表情也多了幾分自信和從容,他讓大寶進車照顧韶華,自己牽著馬,一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邊不斷搬動擺在地上看似雜亂無章的石頭。
沒過一會兒,他們總算走出了樹林,來到那傳說中隻進不出的石道。
也不知天色驟變,還是山中變化多,自從踏上那石道,嚴愷之就感覺越走越暗,就連視線也落不到十步外。四壁並非光滑,也有凹凸,個別深的地方,可以陷入一輛馬車的空間。石道也非筆直,或有拐角,偶爾也會走了一半發現是死路。
總之白山的神秘在於幾乎沒人能不依靠羅布族的人帶領而自由進出。
嚴愷之是頭一次進山,所以顯得特別謹慎,一點風吹草動都能驚得他握緊佩劍。
他忽然停住了腳步,示意出來打探情況的大寶不要出聲,不出一會兒,眼角處一個黑影閃過。他一個靈活縱身,將躲在暗處的黑影揪了出來,隻聽一個稚嫩的聲音喊道:“別、別抓我,快放開我!”
大寶擦亮了火折子,這才看清嚴愷之捉住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五官清秀,眼神晶亮,那一身衣服一看便知道他的身份。
其實在林子破陣的時候,嚴愷之就發現有人跟蹤,但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個孩子。而且見他伸手靈敏,明明一直跟在後麵,可到了石道卻跑到前麵去,便料定他應該是羅布族的人,而不是外頭溜進來的。
嚴愷之對他說道:“能不能帶我們進去,我有要緊的事要找你們族長。”
少年的力氣不大,個子也不高,被嚴愷之像拎猴子一樣整個吊了起來。他沒想到嚴愷之竟然能這麽快就闖過迷陣,所以急忙抄了小道,想要趕在前麵報信,沒想到被嚴愷之捉了個正著。他對嚴愷之把他當猴子感到不滿,氣呼呼地說:“族長、族長已經死了,現在封山,你們誰都不能進去。你快放開我,不讓我喊人了。”
“好吧,你喊吧,你不帶我們進去,就叫別人帶。”嚴愷之根本沒心情跟他玩笑,將他放到地上,趁他想逃的時候反而捉住他雙手,反扣在身後。
大寶一旁看著,心道這主子真是看心情做事,哪有人這麽威脅人帶路的。
她舉著火把走過來,對少年溫聲道:“小兄弟,這位是川北都督,我們真的是有要緊的事要進去,麻煩你帶我們進山吧。”
少年撇了撇嘴,用眼角掃嚴愷之一眼,不以為意地說:“我知道你們是誰,但是不行,巴格叔叔說了,你們回去就救不了了,還是走吧。”
嚴愷之沒有注意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隻覺得他口中的巴格有些神奇:“巴格是誰?”
“巴格就是巴格。”
“你說巴格救不了,那還有沒有人救得了?”
“沒有了,巴格叔叔的醫術是最厲害的,他說救不了就是救不了,你們還是回去吧。要是驚動神靈,神靈是會懲罰你們的。”
少年並非故意刁難嚴愷之,相反對他還挺欽佩的,所以他好心提醒。
可是嚴愷之卻隻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看你說的什麽八個九個分明就是江湖騙子,害怕救不了砸了他的招牌,所以不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