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找我有什麽事?”

英九滿頭大汗,顯然是被人通知後急忙趕來的,看著韶華麵色淡然,好似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這讓英九心裏更加惶恐。對這個都督夫人,想必府裏沒人比他更清楚,她越是平靜表示她內心越是憤怒,要是她把他喊來劈頭罵上幾句,英九還覺得好受一點。明明就是一肚子火的事情,別在心裏攪渾,根本不知道下一刻爆發會殃及到多少人。

換做平時,別人說嚴愷之有私生子,他立刻會衝上去跟別人幹架,自家主子潔身自好,連姨娘都不願抬舉,哪來的空閑時間去外麵沾花惹草。可是如今人都找上門,而且聽說把嚴愷之的事情都說得一字不差,英九不禁為嚴愷之抹汗,也不知他是哪來惹來的煞神,好不容易和睦平靜下來的都督府又得攪得天翻地覆。

三個寶也是得了消息急忙趕來,可是看著韶華這臉色,她們沒一個敢開口。

瞥見英九急得連汗水都沒擦,韶華幽幽地吐了一句:“英九,剛剛有人來找都督,你可知道?”

英九身形微閃,如實回答:“聽說了,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還帶著一個孩子,難道夫人沒見到嗎?”

韶華輕輕地笑了起來,好像真的要跟英九講故事一樣,“何止見到了,還聽到一個有趣的事情,不知道你聽沒聽說。”

“夫人請講。”

英九哪裏敢拒絕,隻好硬著頭皮回答。

“這個婦人說她是都督的舊情人,當年都督始亂終棄,留下她珠胎暗結,現在帶著孩子上門算賬了。私以為都督當年潔身自好,無妾無婢,沒想到是養在外麵的。”聲音輕盈,口氣愉悅,要不仔細聽著,還以為她是在談論別人家的未婚郎君。韶華說完,對英九溫柔一笑,把他笑得全身發毛,“英九大總管,你可知道此事?還是那女子平白無故跑來誣賴都督的。”

可憐那英九根本也不知怎麽回事,可要全部否決了,生怕這萬一真是嚴家血脈,豈不是對不起已故的太老爺太夫人。

他想了想,自以為退了一步,選擇一個穩妥的辦法。“夫人,英九可以保證,都督絕對沒有養外室,但是這風月之事……實在是身不由己。”

哪知,韶華聽了,一拳重重叩在桌子上,玉鐲擊打著紅木,其聲沉悶深遠好似撞在心底。三個寶一致地瞥向韶華冷若冰霜的表情,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不敢出聲。英九更是覺得汗流浹背,隻聽韶華冷言諷刺道:“哼,好一個身不由己,你的意思是都督在外沾花惹草的事,你也是知情的?”

英九一聽,知道自己說錯話,立刻跪了下去,抬頭對上韶華的怒容,“夫人息怒,雖然都督也有過流連的時候,可自打夫人進門以後,都督連家裏的丫鬟都別多瞧一眼。都督名義上那兩個姨娘是怎麽回事,夫人您還能比我不清楚嗎?”他雖然是跟著嚴愷之身邊做長隨,可更多時候嚴愷之是特行獨立,他一個做下人的怎麽好去管主子的行蹤。

“至於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人,我希望夫人給我點時間,讓我去打聽清楚,也不知道是誰故意來訛都督。”見韶華眼眸低垂,似乎若有所思,英九立刻舉手起誓,神情肅穆,“我敢以自己的人格作擔保,都督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夫人的事來,否則就請夫人把我打發出府。”

好不容易夫妻和睦,家庭團結的時候,忽然冒出一個不知所謂的舊情人,還有一個私生子,這讓韶華怎麽能夠不震驚。

就算她相信嚴愷之的為人,可是偏偏那婦人說的都是她始料不及的時候,而且聽她的口氣似乎對嚴愷之也頗為了解。盡管疑點重重,漏洞百出,可是一想到這個孩子是嚴愷之和別的女人所生,心裏的怒氣立刻就串了起來。

英九跪了良久,才聽到韶華一聲歎息,“也罷,你去查清楚吧。還有我讓人把他們帶下去了,你給安排個房間,在都督回來之前,誰都不許見他們。”

“放心吧夫人。”

英九激動得眼淚都快要飆出來,心想,絕不會讓不三不四的人跑來破壞自家主子夫妻間的感情,就算是,也得給他找個不是的可能出來!

被帶到客房的夏連雲想起韶華那輕蔑而高傲的眼神,心裏忍不住都會打了個冷顫。她早聽說過都督的妻子是個書香世家的大家娘子,不但飽讀詩書,而且禮儀氣度都是宮裏德高望重的嬤嬤教出來的,所以她想了很久,才決定來見韶華。私以為就算不能在都督府待下去,至少兒子能留在這裏,以韶華的出身,必然也不會跟他這種庶子計較,更何況她已經生了兩個兒子。

但是讓她意想不到的是,韶華雖是大家娘子,可她的氣度從來不是表現在對丈夫感情生活上。為了嚴愷之她吃得了苦,受得了委屈,可唯獨不能忍受就是他的三心二意和背叛。

盡管夏連雲的身份不足以構成對她的威脅,但是足以讓她對嚴愷之感到失望。

叔寶搖了搖母親的手,見她倚著窗戶,半天沒有回話,擔心地問:“阿娘,你說都督會不會認我?”

夏連雲勉強地笑了笑,心裏卻忍不住懷疑自己這麽突兀的出現是不是太過不理智。她轉過頭,看著兒子的臉,溫聲安慰:“傻孩子,當然會了,都督是個好人,他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

雖說叔寶是個七八歲的孩童,可是心智卻十分天真,說話也顯得很稚嫩。而且因為長期挨餓受凍,除了身子拔高,整個人顯得十分瘦弱,他憂鬱地垂下頭,“那他當初怎麽會拋下我們,還有爹爹,他也跑下我們。”

夏連雲一聽,急忙捂住兒子的嘴,小心打量了外頭守衛的人,壓低聲音,眼神變得淩厲,小聲警告兒子。“快住口,記得!不管有任何人問你,你都不能說你有爹爹,就說隻和阿娘一起生活。知道了嗎?”她嫁人的事情若是被韶華知道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收留他們,為了博取他們的同情,夏連雲才故意說自己始終未嫁。

可是叔寶卻天真地問:“為什麽?”

夏連雲心疼地抱著兒子,她進來時,看著府裏的擺設,就連丫鬟穿的衣服都比他們好,讓她又怎麽舍得放棄。“傻孩子,還是他們知道你有爹爹,都督就不會要你了,你還想去過以前的苦日子嗎?”

想到啃草根的日子,叔寶的臉上露出了恐懼,他連忙搖頭:“不想了。”

見兒子的態度堅決,夏連雲才鬆了口氣,反正現在也是死無對證,隻要一口氣咬緊了,就算他們不認,到時也得給一筆錢打發他們走。所以越拖對他們越有利,太快承認隻會被他們當成騙子。“那就對了,隻要你聽阿娘的話,見到都督以後,你隻管喊他做爹爹就行。”

叔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明白了。”

反正隻要承認自己是都督的兒子,以後就可以吃好的,穿好的,還能比衙裏大官們府裏的下人還要好。

“真是阿娘的乖孩子。”夏連雲將兒子擁進懷裏,輕輕撫摸他的腦袋,一邊想著接下來的退路,卻不知兒子心裏隻想著當了都督的兒子,以後每餐能吃幾個大白饅頭。

而就在母子想著今後的美好生活時,英九卻為他們的身份鬧得一個頭兩個大。川北距離平洲來回都要半個多,就算快馬加鞭趕過去,那還得找人,挨個去問。更讓他頭疼的是自家都督還未回家,光憑夏連雲那幾句話,他根本不好確定到底是真是假。

要說是假的,可她能把嚴愷之當年在平洲的時間說得精準,畢竟那個時候京裏都以為他死的。

要說是真的,別說這孩子沒看出跟嚴愷之哪裏像,就算像了,那又如何,太夫人不在,如今嚴家當家做主的就是自家夫人了。連當初的徐心茹都容不下,英九不敢奢望韶華對一個來曆不明的私生子能有多好的忍耐力。

好不容易才把嚴愷之盼回來,英九立刻趕到大門口攔了下來,“都督,我可把您給盼回來了。大事不好了!”

嚴愷之臉色一變,捉住英九的手,緊張地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夫人哪裏不舒服了?生病了嗎,還是二郎?軟軟?”他才出城五天,不會又鬧出什麽差池了吧。

英九把頭都快搖飛了,“都不是,不是夫人,不是二郎,也不是軟軟娘子。”

知道不是韶華母子出事,嚴愷之鬆了口氣,隻要他們母子平安,其他事情都是小事,“那你喊什麽大事不好。”他甩開英九的手,急忙朝韶華的院子走去,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這都好幾年沒見的感覺,心裏隻有韶華在臨行前溫柔的叮囑。

英九見嚴愷之準備往內院的方向,立刻衝上去,擋在他麵前,急忙道:“都督,前日有個婦人來找您,說是從湘祁來的,還帶著個孩子,說是您的骨肉。夫人見了以後就生氣了,您看這可怎麽辦!”

嚴愷之聞言,愣在原地,片刻就變了臉色,氣得罵道:“胡鬧,我哪來的骨肉!”

英九苦著一張臉,“我們也不信,可是我聽那婦人的問話,她正好是當年先帝爺駕崩,您在平洲那一年遇到的,對過孩子的時辰八字,差不多也是哪一個日子。我還不敢跟夫人說,隻道讓我查清楚。”他把最後的希望都寄托到嚴愷之身上,隻要他一口咬定沒有,他怎麽都跟生個借口出來。“都督,您可想清楚了,到底有沒有這事。”

哪曾想,嚴愷之皺眉忖思了一下,給他一個模棱兩可的答複:“我怎麽還記得這事!”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他哪裏還能記得那些詳盡的事情。

英九聽了拍額哀嚎,“那可就糟了。”嚴愷之也著急,他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給轟得頭暈腦脹,一時想不起那麽多事。英九想了下,立刻出了主意:“都督,不管如何,您都別承認,我再去審問審問那個女子。”

嚴愷之沉下臉,“他們如今在哪?”

英九回答:“就在府裏。”

“那好,我要見見他們……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