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醒了,皇貴妃娘娘!醒了。”一聲尖細的聲音顫抖地喊出來,緊跟著從寢宮內急急忙忙地跑出去,看到守在外間的皇貴妃和柔婉公主,二話不說就跪下去,把她們嚇了一跳。
“如何?”皇貴妃激動地起身,看著跪倒在地上的內侍官,一雙鳳眼迸出兩道淩厲的目光,聲音也顯得黯啞,旁邊的柔婉公主已經迫不及待提腳踢了內侍官一下,著急喊道:“你倒是說話啊!”
內侍官咽了咽口水,抬起他滿是憔悴和疲憊的臉,點頭如搗蒜,好半響才找回聲音,“萬歲爺已經醒了,認得奴才了。”
直到內侍官再次確認,皇貴妃心頭大石才落下來,捂著胸口,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皇帝反反複複地清醒、昏迷,有時候醒來還不到一刻鍾,人又睡了過去,饒是皇貴妃再鎮定也嚇得讓宮人隨時備著喪服。這不是尋晦氣,而是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宮外卻不斷地傳來汪家人進京,且常有陌生可疑的人進出大皇子府。更讓皇貴妃惱火的是,原本她部署在皇城上的賀家軍不知何時被人扣下,細問之下,竟然是三王府的人動的手腳。雖說三王爺是皇帝的兄弟,可弘方和弘文的關係滿天下的人都知道,皇貴妃又氣又惱,但又不能發作。
京中的賀家人或被扣,或被大皇子黨的人盯著,平洲三將就算要趕來也怕是不及那些默默喬裝進城的汪家人快。皇貴妃急得都快把手帕摳出洞來,這後宮之中就屬她位高權重,可是皇帝病重,她一個婦道人家也不能出來替他主持朝事。隻能一邊照顧皇帝,一邊穩住後宮那些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嬪妃們,同時還得預防著弘文不會趁此逼宮。
眼見皇帝連著睡了兩天兩夜,太醫們一個個都搖頭表示聽天由命,皇貴妃紅著眼眶,咬牙將所有太醫都扣下。看著皇帝,明明除了逐日消瘦外,看上去就跟普通睡著的人一樣。就在此刻,弘弋風風火火地帶了一個男子進宮,撤下所有太醫,讓他給皇帝看病。皇貴妃雖然對這個來路不明的男子抱有懷疑,但這種特殊情況,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也不知道是皇帝命大,還是福林命大,總算讓人鬆了一口氣。
“娘娘,您還不能進去,大夫說再過兩個時辰後才能進去。”內侍官攔住要望內殿走的皇貴妃。
“混帳奴才!也不瞧瞧這是哪裏,那容得了他說話!”柔婉聽到內侍官的話,變了臉色罵道。
內侍官也顯得很為難,好在嚴愷之從內殿走出來,對皇貴妃抱拳行禮。
“愷之,聖上的情況到底怎麽樣了。”皇貴妃厲聲問道。
嚴愷之看了內侍官一眼,然後回答皇貴妃的話,“聖上已經醒來,暫時沒有危險,但現在不宜有太大動靜,還是讓聖上靜養一下再說。”嚴愷之自然不好說,其實這是福林故意擺譜,就因為皇貴妃對他那態度讓他咽不下口氣,奈何皇命在手不好發作,顯然救了皇帝一命,忍不住擺個高姿態。
“那我一個人進去,其他人都退下。”皇貴妃嚴肅地說道。
嚴愷之望了她一眼,想了想點點頭,“請娘娘稍等,內殿太過淩亂汙穢,我去收拾一下。”
皇貴妃沒有阻攔,就嚴愷之招來兩個內侍官跟著進去,不一會兒端了兩盆血水,還有不少被鮮血暈染到的白布。皇貴妃看得臉色發青,柔婉則受不住血腥味,直接暈倒過去。宮女們七手八腳地過來扶住柔婉,皇貴妃讓人把柔婉抬到隔間休息,自己才進去。
“愷之,福林說了什麽?”
嚴愷之讓內侍官把這些血水和弄髒的衣物布料都仔細處理掉,沒想到剛走到拐角,弘弋忽然閃身出來。
“二爺,不是和太醫們在卿玉軒嗎?”嚴愷之好奇地問。
弘弋帶福林進宮是瞞著太醫們的,因為他和嚴愷之清楚,福林救人有怪癖,那就是不得其他人近身。以那些萬事中庸求穩不求精的太醫看來,福林不但是個怪物,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所以,在太醫照常給皇帝診脈後,弘弋假裝和他們有事商議,將所有人都攔在卿玉軒,讓嚴愷之陪著福林過去。然而皇帝身旁必須是有一個太醫跟在身邊,隨時幫皇帝請脈,弘弋不但撤走所有人,而且還不讓他們離開卿玉軒,時間一長也會引人懷疑。
見弘弋眉頭不展,嚴愷之沒再問,上前一步,側身靠近他耳邊細聲道:“福林說,最多撐過半年。”
弘弋大吃一驚,很快收了表情,但依舊不可置信地盯著嚴愷之,“這麽快?你當初不是已經尋到解藥了嗎,怎麽還會發作。”太醫或許不知情,可是弘弋心裏很清楚,皇帝到底為何會如此反複昏迷。
嚴愷之凜聲:“福林說這種毒本來就是無藥可救的,所謂解藥也是治標不治本,這半年都是拖出來的。”
弘弋像是在問嚴愷之話,但心裏早已有答案。“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望向遠處,忽然眼睛微眯,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朝這邊趕來。嚴愷之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隻見弘文一臉怒火,看來是要尋他們算賬的。弘弋輕輕揚起嘴唇,譏諷道:“大哥看來是接到消息了,你先回去,這裏有我擋著。”
“是。”嚴愷之點點頭。
“愷之。”弘弋忽然叫住他,“謝謝。”
嚴愷之抿了抿唇,沒有回答,對他行禮,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沒想到,他躲過了弘文,卻在宮門處撞見了李斯年。打量著四周,沒有任何守衛,又看他一身官服,想來是特意在這裏等他的。嚴愷之沉住氣,放慢了腳步,一步一步地走過去,打算和他寒暄幾句後,就起身回府。
然而,李斯年並不打算和他說客套話,反而開門見山,一把揭穿他的偽裝。“你們瞞著那麽多人,給皇上放血治病的事,就不怕被捅出來,反而威脅到二皇子的地位嗎?”
嚴愷之臉色頓然驟變,目光也變得凶狠,一把扯住李斯年的衣領,仿佛要一口把他吞掉似的。他厲聲喝道:“你怎麽知道這事!”見李斯年根本不畏懼他的威脅,嚴愷之腦子飛快轉了一下,想到剛剛趕去的弘文,冷冷地說:“你是大爺那邊的人?”
“你是李家的人。”李斯年搖了搖頭。
嚴愷之頓時一愣,滿朝文武百官中,或以大皇子弘文為忠心,或像他這樣一心追隨弘弋。而其他人則假裝效仿李閣老不偏不倚,但實際上有多少人是死忠皇帝派,誰也不知道,隻是李閣老不站隊這件事卻是滿朝皆知。所以李斯年說他是李家人,也就間接說明了他和李閣老是一條心,對兩派陣營都沒興趣。
見嚴愷之鬆開了他胸前的衣服,李斯年不緊不慢地接著問道:“聖上什麽時候中毒的,怎麽會中毒,你們是早就知道了,還是剛剛發現。”
雖然嚴愷之對他沒有剛剛那麽強烈的敵對,但還是不願與他開口說太多,隻是想到了少奶奶是韶華的兄長,好意勸道:“你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總之,聖上醒了,我想很快就會立儲,到時朝內就會……”
“就會更加亂。”李斯年輕笑打斷了嚴愷之的話,見他皺眉,他接著說:“你覺得你們救活了聖上,所以聖上就會立二皇子為儲君,相反地大皇子因在府裏結黨營私,募集眾臣,聖上會以為他們示意圖謀反?”
反正他會選擇這裏等嚴愷之,四周的情況自然也是打探過的,所以開口也毫不掩飾。
嚴愷之被他的話嚇了一跳,“李探花,請注意你的言辭!”
李斯年索性把話都敞開來說:“嚴將軍,事情你我都清楚,聖上心裏若是想立二皇子為儲君,就不會遲遲不表態,任由他們兄弟猜測懷疑。當然,這對大皇子來說,也是一樣的。你信嗎,若真有一日,天有不測風雲,自然會有人帶著遺詔出現。”
提到遺詔,嚴愷之顯然很意外,“你是說,聖上在擬好遺詔了?”但是他很快就釋然,這確實也有可能,想必皇帝對自己的身體也是有感知,可他依舊不說一字。若不是胸有成竹,早有把握,嚴愷之也猜不透皇帝還有什麽想法。
被嚴愷之一打量,李斯年連忙擺手示意清白,“你別看,遺詔不在我家,我隻是猜測而已。否則,以為聖上為何如此冷靜,這江山是他自己親手護住的,他可不容許別人把他毀掉。”
“李閣老也是知情的,所以他才不肯站隊是嗎?”嚴愷之隱約猜到那個可能有遺詔的人是誰了。
李斯年笑了笑,“祖父是否知情,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想朝上那些不肯站隊的,心裏應該都是有數。”
聽了這麽多,嚴愷之有些釋懷,看著李斯年,不禁好奇:“你特意在這裏等我,就為了說這些?”
李斯年搖頭,“我是想和你說,五娘的筓禮是在正月二十七。”
看著李斯年的眼眸,嚴愷之忽然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