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國公被抄家一事驚動了滿驚權貴,因為在他府裏抄出來的,除了官銀的痕跡外,還有不少朝廷貢品。好一些許多珠玉寶石比之宮裏的貢品,成色還要更好。同一幅前朝名畫,同時出現在宮裏和國公府不說,細查之下,宮裏收藏的竟然隻是贗品。
皇帝頓時氣得暴跳如雷,直言要掘地三尺,看看國公府到底還私藏了多少東西。
燒毀方家的那一把火,把隔壁的尚書府也拖入火坑中。不想靠著方家那一片的屋子竟然是劉尚書家的倉庫,大半夜全家人大呼小叫地跑出來疾呼搶救。好不容易大火撲滅了,也沒燒著劉家什麽東西,可是隔日劉尚書卻讓人參了一本,說劉家也藏了不少貢品。
這對於皇帝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二話不說讓人帶兵進劉家查探虛實。結果事實讓他大為震驚,若不是看在劉尚書不久前有小有建樹,隻怕也要跟呂國公一樣,全家落獄。最後沒收了家產以後,罰劉尚書賦閑在家三個月,並且不得外出。
不僅有人感歎,方有信這官見愁的威力已經強大到,他離開京城以後,還能拉幾個官員下馬。
其實劉尚書落馬落得有些委屈,京官收受外地官員的孝敬是常有的事,不見得都是貢品。隻不過有些是從即將進貢的東西中,選一些成色稍顯差一點的,有些則費了心思,投其所好,不過也不排除有人是半路截獲或者偷換了貢品。隻要上下各處的關係打點好,其實偷龍轉鳳的事情並不難,反正皇帝也不知道地方進貢什麽。
劉尚書隻不過是第一類人,被人誤會是朝廷貢品,也無可厚非。
也難怪近些年宮裏總覺得進貢的東西愈發少了,還以為是因為連年旱情,地方入不敷出。皇帝也算仁慈,並沒有過於嚴苛要求,甚至有些災情嚴重的,還特免稅賦。可他沒想到的是,貢品照樣還是進京了,可是到了天子腳下就被搜刮了。
有呂國公這一例在先,如今有多了個劉尚書,頓時滿京權貴都人心惶惶。出門都要換一套破舊一些的,生怕被禦史撞見了,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這種情況下,最心安理得的不外乎那些清水衙門的官員們,往日看別人撈得滿缽油水,自己隻能勒緊腰帶過活。如今那些沾了肉腥的人,個個都夾起尾巴,不敢出門,更不敢囂張。可算讓他們出了一口惡氣,說話都大聲許多,全部都以方有信為追崇對象,將他的功德政績吹得神乎其神。
不過也因此,原本被傳做三十年難遇的黃道吉日卻過得異常冷清。就連兩位皇子搬家入宅,都是簡簡單單擺了幾桌酒席,更別說京裏其他人家婚嫁喜事。
雖說李勳卓是被栽贓,但因穗鳳樓多次都惹出禍端,看在李勳卓在牢裏也吃了不少苦的份上,不褒不貶,一筆帶過。李勳卓吃了啞巴虧,自然不會說什麽,李閣老則認為這已經是最好的。
“阿娘,那穗鳳樓怎麽辦?”韶華見皇榜已下,卻隻字不提穗鳳樓,忍不住好奇。
淩氏怒瞪她一眼,“還提著晦氣的做什麽,我都想轉手把它買掉了,隻是現在正在風口,沒人敢要。”李閣老對穗鳳樓倒沒發表任何意見,可是劉氏卻在煦園抱怨。去了一趟泰和園回來,臉色顯然不大好看,據說回到煦園鬧了一陣不太平。
其實不用丫鬟傳口,淩氏也知道劉氏抱怨什麽,不外乎就是說她公報私囊。想辦法把理家權拿回去罷了,隻不過李閣老的態度說明一切,至少這個家在淩氏手裏還是能風生水起。劉氏想慫恿兒媳婦去爭取,可惜她最近和辛子萱鬧得不愉快,自己拉不下臉,丫鬟說的話又被辛子萱輕飄飄地推回來。
韶華點點頭,她也很讚同把穗鳳樓轉手出去,當初一定是沒有找過風水先生,哪有開門做生意還要惹來牢獄之災。反正涼城那邊的生意也稍有起色,倒不如到外麵去轉轉,若是以後斯陌考上進士,做了官還是另當別論。要不然,大房有李斯晉兄弟,三房還有個李斯年,李勳卓他們一家和他們長久住下去,遲早是要生煩的,還不如早點為自己找些退路。
李勳卓三兄弟是因為孝順,堅持“父母在,不分家”的原則,而且李卓嶽又早逝,留下孤兒寡母,所以才一家子熱熱鬧鬧地住在一起。萬一李閣老百年以後,孫輩也都長大,這個家遲早是要分的。
與其到時再擔心這事,不如早一些給自己準備退路。韶華正考慮要和淩氏討論這分家的事,綰華忽然氣呼呼地嚷道:“阿娘,難道就這麽算了?這幕後主謀是誰都不知道,您沒瞧著爹爹被折磨成什麽樣,我看著都心疼了。”
看著李勳卓剛回來時,那一臉胡子拉渣,渾濁的眼睛裏還冒著血絲。原本飽滿的雙頰都癟了下去,光潔的額頭也沾滿了泥土,頭發更是亂如鳥巢,一身錦緞華服早被扯得破破爛爛。一副臉色憔悴,精神萎靡,簡直就比路邊的老乞夫還不如。
若這是在路上,綰華絕對不敢相信這個狼狽不堪的人會是自己的父親,這麽想著,不禁對那個陷害李勳卓入獄的人恨得牙癢癢的。
“誰說不心疼!”淩氏立刻揚了聲調反駁,再接下一句的時候,眼眶已紅。“好好的人,才幾天就憔悴成這樣,我給他搓背時,那手臂足足得瘦了一圈。”說完,和綰華母女二人嚶嚀起來。
韶華抿著嘴,默默地看著她們倆母女相擁而泣,心裏有些嘀咕:隻不過是吃慣山珍海味的人餓幾天肚子而已。她們還沒看過那些真正潦倒難堪的人,那些連雜草樹根都能當飯吃,才叫憔悴不成人形。
綰華收了收淚,忿忿不平地罵道:“這方中信真是小人!明知道爹爹是被人陷害進去的,還這麽對爹爹!難怪有人要放火燒他的屋子,我看定然是他平時得罪的人太多了,真不知萬歲爺為何對他如此厚愛。”
韶華忍不住為方中信抱屈:“三姐姐誤會方大人了,爹爹並沒有受傷,隻不過是餓壞了而已。”
綰華回頭凶她一眼,磨了磨牙,“那還不一樣,一定是故意不給吃的!”
聽到綰華無理取鬧的話,韶華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不知道要怎麽和她解釋,但凡進了監牢的人哪個能衣冠楚楚地走出來。不過是餓幾日,正好思量飯食來之不易。
想當初她年幼無知時,也沒少讓關進特製的“監牢”裏,再加上她當時脾氣倔,兩三天不吃飯也是常有的。更不提她那比她更頑劣的弟弟,三天兩頭一鬧事,果斷就丟進牢房。整到後來,自己闖了禍,不敢回家,自動自覺地跑去牢頭那請求把自己關進來,鬧得牢頭哭笑不得。
想著以前的事,韶華的思緒忍不住往九霄雲天外去了,直到綰華一聲驚呼,把她拉回了思緒。隻見淩氏有些不滿,瞥了綰華一眼,不自然地嘟嘟囔囔:“這事不能亂說,大皇子可是萬歲爺的嫡長子,端明皇後唯一的兒子,身份比二皇子還要尊貴,怎麽能扯上這事。這是在咱院裏,當著的是阿娘和妹妹,等會兒出了門,全部都給我吞進肚子了。”
“阿娘,和大皇子有關嗎?”韶華傻傻地問了一句,立刻遭來兩對白眼。
“你們姐妹都聽好了,這事就到這裏了,誰都不許再提。你們爹爹這回就當吃了虧,咱往後自己注意些就是了,千萬別惹禍上身。”淩氏忽然覺得李閣老不追究是個極明智的決定。就算明知道呂國公府背後的是大皇子弘文,可是既然有呂國公下來頂罪,那證明這是皇帝也不想追究。
至於到底和大皇子有沒有關係,就不是他們能知道的,哪怕真的是大皇子做的,皇帝不願追究,他們也無可奈何,隻好認命。隻能說方中信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哪裏需要砍哪裏,砍完傷口就麻利地收拾包袱跑路,剩下的皇帝自然會出來當老好人。
姐妹倆麵麵相覷,各懷心思,但都不敢再提起任何事。淩氏見狀,也緩了臉色,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樂觀地認為李勳卓接下去是要走好運的。心情一好,便開始閑扯起其他事來,說得正起勁,忽然聽到外頭腳步雜亂。
“二夫人,五娘子在屋裏嗎?”紅菱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母女的話戛然而止。
韶華一聽,急忙跑出去,笑眯眯地看著紅菱:“我在我在,怎麽了,是不是嫂嫂找我有事?”
紅菱看到韶華迫不及待的樣子,忍不住捂嘴笑著點點頭,“正是。”紅菱走了進來,給淩氏福了福身,笑眯眯,“給二夫人請安,三娘子請安。我家少夫人說,王府請她過去,帖子裏也提到五娘子。差我過來問問,五娘子方不方便陪她一同前去。”
韶華聞言,頓時眼神大亮,轉過臉,眨巴著眼睛看著淩氏。
“這怎麽生好,王府請的是你家少夫人。”淩氏有些意外。
紅菱笑答:“聽說王府裏也有個娘子是習琵琶的,可不如五娘子技藝精湛,特別請五娘子過去指點指點。二夫人,不必擔心,隻是過去一會兒,不會久留的。”
韶華哀求,“阿娘,既然是王府說的,我們不能推辭。”
淩氏沒好氣地看了看她,“那你不許亂跑,得緊跟著你嫂嫂,那可是王府。”
一聽淩氏鬆口,韶華立刻喜上眉梢,“我知道了。”匆匆給淩氏福了身,便拉著紅菱急忙離開。
綰華有些不樂意,“阿娘怎麽能讓五娘去王府,她這性子怕是沒人拘著要出事。”其實,綰華是不樂意韶華和辛子萱走太近,她總覺得韶華對辛子萱的感情比對自己這個親姐姐還要親。
淩氏抿唇不語,她不知外麵傳聞是真是假,但或許韶華真如那道人所說,這大八字免不了是個富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