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曾得到狄詠平安歸隊,大宋大勝北遼,朝庭決議駁回北遼使團的議和請求,逸郡王領了三千近衛軍前往北關督戰的消息,已是春寒料峭的二月,她正打點行裝前往泉州,打算跟著泉州慶瑞商行由內海往山東的海上船隊轉道入京。

臨行前劉家老太太過來尋她說話。因作坊的重心已轉去泉州,南豐的作坊裏隻做一些麵對高端客戶的精品家什,劉老伯的重心已變成了培養徒弟,再加上年紀大了,老太太也不在作坊裏做事,在離曾家不遠的街巷裏置了一處兩進的大院。鐵蛋和狗蛋還在曾家學舍裏讀書,聽陳先生說,鐵蛋太過調皮,狗蛋倒是讀書的料。

前些日子八娘去看望劉家兩個老人時,老太太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當時八娘心事重重,也未曾細問,此回老太太親自上門,說要見她,八娘忙放下收拾著的行李,去了大嫂吳氏處。

就見大嫂正陪著劉老太太在說話,八娘上前行了晚輩禮,劉老太太笑著拉她坐下了,開門見山的笑道:“今日來尋八小姐說話,是有兩件事想求八上姐。”

“老太太客氣了,您有什麽吩咐說就是了,但凡八娘能做到的,一定盡力。”八娘忙道。劉家父子都是他聘請的人,八娘對劉老伯和劉老太太一向十分敬重。

劉老太太笑道:“那老婆子就直說了,一呢,是我家鐵蛋實在不是個讀書的料子,於木匠手藝上,他祖父說了,也沒啥天份,反是喜歡往鋪子裏跑,這孩子雖讀書不行,木器活也不拿手,可腦袋瓜子倒聰明。老婆子和他祖父合計著,這孩子也十七歲了,老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剛好他想學著做生意,便想求小姐把這小子按排到鋪子裏當個夥計去。”

八娘沉呤了一下,年前去泉州的時候,陸長安也說比較看好鐵蛋這小子,腦子靈活,人又穩重,是個幹事的料,若是好好培養,以後也是個人才。隻是劉老爺子一直希望兩個孫子能走科考一途,因此八娘雖缺信得過的能辦事的管事,卻也不好開口。

劉老太太這一提,正合她意。

且劉家和自己乃是合作關係,一年的分紅十分可觀,就是分紅外的每月的薪酬在同行裏也算是最高的了,就算劉家想自己單幹,一來沒有喜來登木器用的推光漆藝,做出的東西和喜來登的沒法兒比,這就不怕他們有了離心。二來就算劉家自己出去單幹了,所賺之利,也決不會超過喜來登給他們的分紅,且還有風險。因此八娘對劉家人十分放心。

八娘笑道:“我如今正缺信得過又能力實事的管事,老太太和劉老伯若舍得,八娘就給木生按排去泉州了,既是要學,就好好學,讓他跟著陸大掌櫃的先打打下手,從夥計做起,如此也紮實些兒。我看木生是個有能力的,將來不怕沒出息。”

木生是鐵蛋的大名,還是陳蘭嶼陳先生給起的。

劉老太太一聽,歡喜的不得了。原本劉老伯也不過指望著鐵蛋能在南豐的鋪子裏跑跑腿罷了。若是去泉州跟著陸大掌櫃的,這小子以後還愁沒個前程?陸大掌櫃的是個有大能力的人,如今掌著喜來登所有的生意,且泉州和南豐不同,那裏可是全國的客商雲集之地,哪怕就是去長長見識,也是好的。劉老太太雖是鄉下老婦,但也不是個沒一點見識的人。這裏頭的差別,還是清楚的。

“那可真是謝謝八小姐了,他祖父若是聽了,不知該高興成什麽樣子呢。”劉老太太歡喜道。

“另還有一件事,”劉老太太說著倒有些不好意思出口的樣子,“想請八上姐成全。”

“您就直說吧。”

“是二郎的婚事,他如今也不小了,都三十出頭的人了,還沒有媳婦,我和你老伯真是愁白了頭,這幾年他就是不鬆口,可老婆子是他娘,還不曉得他的心思?他是看上咱們鋪子裏的九月姑娘了。雖說二郎年紀是大了些,九月姑娘又是個好姑娘,相貌人品沒一處不出色的,如今又得八小姐大用,咱們二郎是有些兒配不上。不過二郎也不好就這麽拖下去,因此就想請八小姐幫著問問,看九月姑娘能不能願意。我老婆子保證,若是這姑娘願意,以後嫁到我們家,我當自己親閨女一般待她。”

劉二哥看上九月的事情,八娘也是知道的。原本還想著這次回來問問九月的意思,剛好她在京城裏實在缺人手,若是九月願意,過些日子便把她調到京城幫忙去。隻前些日子因為狄詠的事情整日憂心,倒是把這事給丟到了腦後。

劉老太太這麽一提,八娘不免慚愧,隻是她自己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哪好幹涉別人的親事的?便笑道:“我原是個未出閣的,這事倒不好過問,老太太若真看上了我們家九月,不如就請我嫂子去問問。劉二哥是頂好不過的人,若是能成,倒是一樁美事。”

吳氏笑道:“這也不是什麽難事,老太太最和氣不過的人,劉家如今在南豐城裏也算是極好的人家了,九月嫁過去,比大戶人家的少奶奶也不差什麽。我晚上就問問九月丫頭,若是能成,明兒就給老太太回話去。”

劉老太太笑道:“那可實在感謝大少奶奶了。按說你們家如今在孝期,實在不該提這個事兒的。若不是二郎年紀大了,老婆子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

這話的潛台詞就是,如果九月點了頭,二郎又年紀實在大了,不能再這麽拖下去,九月是曾家買來的奴婢,自然也是要跟著守孝的,兩人若想完婚,可就得再等兩年了。

吳氏聞音知雅,隻是九月是八娘得用的管事,她又一向不懂生意上的事情,也是做不了主的,便看向八娘,見八娘點了點頭,就笑道:“劉二郎確實該到了成親的年紀了,難得老太太不嫌棄我們家的九月丫頭,也請老太太放心,等我問過了,若是成,就想個法子,讓他們早些兒成親就是,可不敢耽擱了老太太抱孫子。”

劉老太太聽了這話,最後一點擔憂也沒了。臉上自是笑開了花。她也是試探過九月的,那丫頭好似對自家二郎也有些兒情義,不怕她不應。

八娘又陪著說了會兒話,劉老太太就告辭了回去,八娘送她出了院,又道若是鐵蛋的事情定下來了,劉老伯也願意,就讓鐵蛋這兩日收拾好了,這回一道跟她去泉州。

送走劉老太太,才一回屋,吳氏就道:“若是九月那丫頭應了,你真打算讓她和劉家二郎成親?咱們家可是在孝期呢,看劉老太太的樣子,可是不能再等了守孝滿的。”

當初買的幾個丫鬟,原也就是留著家裏服侍的,不成想九月是個能幹的,把個木器鋪打點的盡善盡美,如今也足可獨檔一麵了。她管著木器鋪的生意,劉家父子又是木匠大師傅,按說讓這九月嫁給劉二郎,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不過八娘和別人想的不一樣。她對鋪子的管理,這幾年慢慢加進去了她前世時的企業管理模式,倒不是非得用賣身契才能留得住人的。

便對吳氏笑道:“回頭等九月回家,晚上問問吧,我剛好想把她帶到京城去,那邊喧鬧在缺個管事的人,若是這事兒她願意,我就做主放了她,讓她以良民之身和劉二哥成親。這一去京城,二人也能在一起,也不耽擱劉家老太太抱孫子,想必劉老太太也是願意的。”

“給了她身契?”吳氏驚道,“這怎麽成?萬一……”

“嫂子就放心吧。放了身契也不影響她給我辦事,再說了,劉家如今的情形,如何會娶個還是奴婢身的媳婦?咱們既應了劉老太太,何不索性辦的漂亮些兒?這麽做也是成人之美。他們在咱家做事,所得之利遠勝於自己另立門戶,不怕他們辭了事情,就是辭了,咱們現在的生意上了軌道,少幾個人也不影響大局。劉家父子豈是不會算帳的?”

吳氏聽她這樣說,才放了心。

雖說與劉老太太說的時候,是讓吳氏問的,一是因為八娘未嫁,總不好張羅別人的婚事,二也是因吳氏才是當家奶奶,外人麵前,自然凡事都要吳氏當家。可要問九月的話,則還得八娘了。

午後八娘就派了個小丫鬟去了鋪子裏,讓九月晚上早些兒回來。

九月以為八娘有事要交待,黃昏時便回了府。陪著八娘用了晚飯,八娘讓人轍了碗筷,又叫屋子服侍的丫鬟們都退了出去,才看著九月笑道:“你可知道我叫你回來是為了何事?”

九月心道左右不過是生意上的事情罷了,看八娘這樣,還以為是什麽機密的事情呢,便笑道:“可是小姐又想出什麽生意上的好法子來了?”

八娘失笑:“你這丫頭,盡惦記著生意上的事情。我問你,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十九了,小姐問這個做甚?”

“做甚?今兒劉家老太太過來尋大嫂,想與咱們家結親呢。”

劉老太太試探過自己幾次,九月做了這些年生意,早就是個人精了,哪裏不知道老太太意思的?聽八娘這麽一說,便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