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又一本正經道:“那可不成,我喜歡看你漂漂亮亮的樣子。”

“不漂亮,就不喜歡了?”

若是比美,這個男人能甩自己八條街去,八娘佯裝生氣的嗔道。

“喜歡,不管你怎樣,在我眼裏都是好看的。隻是,”狄詠揉了揉她一頭濃如水澡般的青絲,“隻是我喜歡你漂漂亮亮快快樂樂的樣子。”

“阿詠,”八娘幸福的歎了口氣,伏在他的懷中,默了默,才道,“我很想你。”

“我知道,我也是。”狄詠緊緊擁了擁她,“你怎麽變這麽瘦?別為我擔心,你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我不能倍著你的日子,你要照顧好自己,將來,都由我照顧你。再也不會讓你受一點點苦。曾伯父故去,你一定很傷心吧?可是你現在這樣子,伯父在天之靈,看到也會心疼的。雲善,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每次想到你笑的樣子,便覺得再長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我以後會開開心心的。阿詠,你也答應我,以後不準再讓我亂擔心。”

“好。”

兩人正情濃時,聽到外麵柴十九的一聲咳嗽,八娘不好意思的起了身,狄詠卻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拖到懷中,猝不及防的吻了下去,隻到柴十九的第二聲咳嗽聲響起,兩人才分開。

八娘的臉紅的似要滴血,偏眼中亮的驚人。狄詠才一鬆開,便慌慌張張的跳了開去,狄詠笑看著她,眼中光華流轉,八娘被他看的一轉身,就要出門,狄詠這才帶著歎息一般,柔聲道:“幫我把十九郎請進來,我有事想與他商議。”

“好,”見他們有正事要說,心裏原先的那點子被他戲弄的不滿也散了開去,“我到外麵等你們說完話。”

待把柴十九請進內屋裏,自己退到外間,八娘的手才不知覺的撫上自己的唇,嘴角不由上翹。

八娘不知道兩人在裏麵議了些什麽,半響,柴十九方走了出來,八娘打量了他一眼,想從他臉上瞧出什麽,可卻實在什麽也沒瞧出來,就聽柴十九道:“我們該回去了,你進去與阿詠告一下別,咱們就走。”

這,就要走了?

八娘心中念念不舍,可也知道肯定是要回去的,轉而一想,阿詠不是說這病也不用再裝下去的麽?這病是要慢慢好起來的,興許以後也能見麵的。隻是再想到他為何不必再裝病了,又不免擔心。

舉步進了屋,狄詠倚在床上正看著她。見八娘進來,招手上八娘去了床上,待她在床沿上坐下,才執了她的手,笑道:“回去後別胡思亂想,等我。”

他的笑容,似有安撫人心的力量。八娘點頭嗯了一聲:“你也要小心些。”

狄詠把她攬入懷中,抱了一下,又抬手揉了揉她的頭,便放開了她:“回去吧。”

“好。”

嘴裏應著好,人卻沒動。

狄詠就覺得她盯著時候看的時候,一雙眸子,亮若星辰,能看到自己在她眸中的倒影。

“我會抽空去看你,別擔心。”怕她不放心,狄詠又加了一句。

八娘卻飛快的府下身,以他唇上飛快的親了一下,便迅速的起了身,回頭笑道:“那我走了。”

這丫頭。

她的味道,他是早嚐過的,隻是由他主動,還是第一次,又再次看到她調皮的樣子,心裏一時柔軟異常,貪戀的看著她消失在門口,猶未回過神來。

八娘這才叫了院外的丫鬟來照顧狄詠,自己則隨著柴十九出了院,狄谘其實一直不遠處的亭中守著的,聽到柴十九要離開,忙迎了過來。

柴十九笑道:“我看今日阿詠的精神還好,想是病有了起色,回頭再叫吳禦醫來瞧瞧,我倒是認識個外麵的大夫,醫術極好的,隻因喜歡自在,因此名聲不顯,前幾天聽聞他來了京城,回頭我也請了他過來給二郎看看,興許能有有辦法醫好阿詠的病。”

這原就是為了將來狄詠病好留的後手,隻不過現在提前用了。那人確實醫術不錯,也如柴十九所言,因喜歡自在,才名聲不顯的,不過太醫院裏的禦醫,總有人知曉那人的名聲,到時候由他治好狄詠,倒也不奇怪。

狄谘可不知道自家二郎的病是作的假,柴十九推薦的人,總不會差,再說就是治不好,那也不能再壞了,有這個機會試一試,自然高興,忙給柴十九長輯作謝。

柴十九道:“狄大人不必多禮,我與二郎雖身份有別,卻是情同手足。尋個大夫而已,予我不過舉手之勞,隻要能治好阿詠的病,別說尋個大夫欠份人情,就是再多的代價,隻要他能好,能力範圍之內,我都是願意付。”

兩人出了狄家,許十三還在郡王府等著,八娘又陪著柴十九回了逸郡王府,等換回衣衫,這才與許十三一道回了家。

去時還滿心憂愁,回來時,一直黯然無光的一雙眼,卻明亮如初。

許十三瞧了她這些日子的樣子,自是擔心,再看她現在的樣子,也不禁長舒了口氣。她能打起精神來最好,等八娘上了馬車,許十三在前麵駕著車,到了無人處,才問道:“狄二公子還好吧?”

“說是病情已有起色了,逸郡王又尋了個醫術極高的大夫,明日就能為他診治,想來會有希望能好起來。”

難怪八娘的心情輕鬆了些。許十三聽了也很高興。

回到家,八娘才覺得累極。

老實說這些日子她一直處在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有時候人的心,是陰霾遍地還是充滿陽光,隻在於自己在乎的事情罷了。

父親去逝,她十分傷心,再加上即使她不願意去想卻又無法不去想的無望的婚事,還有整以暗暗流淚的母親,她真的覺得生活一下子變得沉暗不堪。有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力氣撐下去。

可是從狄府裏出來,曾經麵對生活的那種勇氣似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秋日豔陽高照,那種好久沒有過的明亮心情,讓她對自己的生活,重又充滿了希望。

沒有人的一生是完全順遂的。遇到困難,就打敗它,即使打不敗,也不要給自己機會在回首時,因為自己的懦弱和不作為而後悔。

八娘握了握拳。暗暗對自己說了一句韓劇裏最喜歡用的台詞:加油加油加油!

昨夜差不多一夜未睡,今日又情緒大起大落了一天,說不疲累是假的,可因為對生活有了信心,似乎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躍躍欲試。

八娘不放心娘親朱氏,便去了聽荷院。想服侍朱氏用完晚膳後再回去休息。

入了聽荷院,才見到晁文柔正與她娘朱氏在說話。

八娘上前行了禮,朱氏讓她坐了才道:“怎麽一臉的疲色?生意上的事情雖忙,也別逞強了。若是累了,就回自己院裏休息,我這裏有你二嫂照年著呢。”

作坊和鋪子遇上的事情,連她都差一點被瞞著,家裏人自然是不敢讓朱氏知道的。

“是啊八娘,我看你這一向臉色可不太好,還當注意些自己的身體,你若病了,娘怎麽辦?”晁文柔也柔聲勸道。不知道為什麽,今日看見八娘,總感覺她與最近這些日子的狀態有點不一樣了。

直到八娘笑著說了句“無妨,今天確實有些兒累,等服侍娘吃了飯,我就去睡。”時,見她臉上的笑並不似平時的強作歡顏,且那雙明亮而精神的眼,似又如從前一般充滿了希望與活力,晁文柔才覺得八娘今兒確實是與平時不同。

興許是在外麵遇上了好的事情?又或者,去了趟逸郡王府,得到了狄詠病情好轉的好消息?

見她高興的樣子,晁文柔心情也開朗了些,要不然這一大家子忙的忙,病的病,實在也太壓抑了些。這些日子若非二郎體貼,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下去呢。

想到曾子固,晁文柔一時失神,臉上卻浮上了紅暈。

“二嫂?”

“咳,”晁文柔被八娘喚的醒過神來,忙咳了一聲掩飾,“總歸這會兒還沒有到飯點,大哥和你二哥都說今兒要遲些回來吃飯,聽說是七姑奶奶的大伯兄調到京城來了,大哥和你二哥他們前去拜訪,我正與娘說這事兒呢,你二哥說,興許會把人請家裏來吃飯。”

王介甫?王安石?

八娘愕然。

雖說時空已變,但看二哥的老師歐陽永叔,還有她的義父蔡君謨,以及大名頂頂的範希文,還有包青天包希仁,都未曾因為時空的變異,而掩住風華,八娘覺得這王介甫既來了京城,就算現在的大宋有曆史上的那個北宋已經有了本質上的不同,可任何朝代,都存在些共有的政治弊病,隻怕這位與她家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的王介甫,必也將會在京城做出一翻大事來。

說起來王介甫不僅是七姐的大伯兄,其實和二哥的外家,又都是金溪拓崗的吳家,就算沒有七姐的關係,王介甫來京城,請到自己家裏來作客也是應該的。

因是曆史上的名人,且陸十七也說過,這位王介甫當就是那曾引起北宋中期以後朝庭一片血雨腥風的著名的變革名臣,文學名家的王安石,八娘不禁期待起來。不知道這個真人版的王介甫,會是個什麽樣子,是否如曆史記載上一樣,是個不修邊幅,剛愎自用,卻又一心以天下為已任的人。

這個人的曆史功過實在不好評價,不過那也不是八娘考慮的,對於現在的她而言,如今的王介甫,隻是自己家的親戚而已。因聽說王介甫可能來,八娘倒想起他的弟弟,自己的七姐夫,溫潤而儒雅的王平甫來。

“既是有客來,咱們家的廚娘做的菜又偏北方口味,我看不如這樣,今天就由我來做菜吧。”

“那怎麽行?八妹看著就極累的樣子,可別強撐著,實在不行,咱們去酒樓或是飯莊裏,叫桌席麵來就是了。”

八娘笑道:“不要緊,總歸這會兒還早,不如二嫂吩咐廚房裏去準備些菜,你這裏陪著娘,我就在娘那屋外間的榻上躺一會兒,等到了時辰,二嫂叫我起來就是了。總歸要用的東西,廚房裏都會準備上的,我不過動動手罷了。”

晁文柔見她執意如此,也不好再勸,便讓她先歇著去了。

到了黃昏時,曾子曄和曾子固兩兄弟果然領了王介甫過來。聽到丫鬟過來稟報,見也到了要準備晚膳的時候,晁文柔讓丫鬟叫了八娘起來。八娘也收拾好去了廳裏,就見曾子曄兄弟二人領了王介甫過來拜見朱氏。

兩下裏見了禮,朱氏忙讓兄弟幾人都坐了。

八娘打量了一下王介甫,和曾子固差不多的年紀,八娘是知道他比自己二哥還要小兩歲的,隻是反看起來比二哥要大上一兩歲,也比二哥略矮些。一身的白色儒服雖顯舊,倒也幹淨,並不如記曆史記載的那樣,穿著身能見著油汙的髒衣。八娘不禁想象了一下王介甫指甲藏垢,發髻不洗,衣服滿是油汙的樣子,暗暗好笑。

想來這會兒的老王因還年輕,性格還沒那麽孤傲狷狂的原因吧。雖是笑著的時候,也顯得嚴肅,五官有些王平甫的影子,隻是大概因表情嚴肅的原因,通身上下,全無王平甫的那溫潤之氣,讓人一望之下,便覺得不可親近。

朱氏問了他家中可好,王介甫入京之前,也是休了一個月的假回鄉探親了的,便笑道:“家中都好,因今日聽子固兄說伯父去世,這才前來拜祭。”

雖說曾不疑的欞柩寄放在城外的寺廟中,但家中肯定也是設了靈位的。

提到去世的老爺,朱氏落了一翻淚,王介甫見朱氏哀傷,又見她懷著身孕,實在不宜作悲傷之態,便說起喜事來:“……有件喜事當要叫伯母知曉,想來伯母聽了一定高興,我來之前,二弟妹生了個兒子,母子平安,南豐那邊已早送了信去,原本京城這邊也是要早些送信來的,隻是因我剛好要來京就職,這才讓我一道捎了過來。”

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掏了封信出來。

八娘上前接了,遞到了朱氏的手上。

因當時南邊並不知道父親去世的消息,這信是七姐夫寫的,信箋上還是寫著“泰山大人”親啟幾個字。

朱氏聽到女兒生了兒子,自是意外的驚喜,當時來京城時,還沒收到七娘懷孕的消息。再看到信箋上的幾個字,不禁是悲喜交加,再度流下淚來。

待看了信,知道七娘母子平安,孩子一生下來就又胖又健康,心中的悲傷便淡了幾分。又想著親家的兄長在此,也不好一味難過,便擦了淚,笑道:“你是一人來京裏的吧?”

“回伯母的話,因二弟妹才剛生產,祖母年老,家母身體又不適,內子還需操持家務,因此並未跟來。”

“那你如今是住在哪裏?”

“暫時在客棧裏住著,已托了牙行裏尋合適的宅子了。”

朱氏想了一下便道:“客棧住著不方便,既吵鬧,也吃不好。合適的宅子也不是一時就能尋著的,再說京城便是一柴一米,都是貴的,我看你若是不在意,就住在咱們家吧,雖說不在內城,但勝在這裏往內城裏去也便利的很,到時候或買或租匹代步的馬或驢子,你前往官署也方便。你也能不必為日常瑣事煩擾。咱們家別的倒沒什麽,勝在這宅子幽靜,吃食上頭,也能合心些。”

“不麻煩伯母了,侄兒聽說子曄兄和子固兄兩位兄長即將扶先伯父的靈柩回鄉,家裏本就忙亂,且盡是女眷,您如今又病著,侄兒又怎好再添麻煩。”

“無妨,子阜子景還有四郎子進都留在京城裏。到時候就把東跨院他們兄弟住的東廂房給收拾出來你住吧,那屋子陽光很好,也安靜,你也剛好也好指導他們兄弟讀書。院裏也盡有專門服侍的丫鬟和婆子,萬事上頭不要你們操心,你隻管安心公事則可。再則咱們兩家幾代姻親,客氣也不在這上頭。等你媳婦過來時,你再尋了合適的宅子搬出去不遲。”

王介甫見朱氏說的誠懇,且他與子固乃是知交,原被請來就是要住兩天好好一處說話的,子固又剛喪父,正是需要人安慰開解的時候。

住就住下吧。就算曾子曄幾兄弟回南豐,總歸還有子阜他們幾兄弟,也不算不方便。等以後尋了合適的宅子,再搬也不遲。這麽一想,也就笑著允了。

他們這邊說話,八娘告辭去了廚房裏。

王介甫陪著朱氏說了會兒話,朱氏也怕他陪自己一個婦人家說話不自在,自讓他們兄弟回前院裏聊去了。

八娘去了廚房裏,客人也去了前正院裏,晁文柔不好讓八娘一人忙,叫了秋蔚和五月過來服侍著朱氏,自己隨後也去了廚房。

因王介甫答應要住下,曾子曄便打發了許十三去了客棧裏,尋了王介甫的隨從,與客棧裏結清了宿資,拿了行李回來安置。如此王介甫這位大宋未來赫赫有名的人物,就在曾家住了下來。每日裏除了公事,與曾子曄曾子固幾人隻管談學論道,品評時事不提。

八娘作坊被燒的事情,因動靜太大,曾家幾兄弟是一早就知道的。曾子曄和曾子固嘴上雖沒說什麽,暗地裏卻是托了關係查訪解決,尤其是鋪子被封的事情。他們兄弟二人倒還沒什麽,五郎原就是個霸王性子,知道了豈有不氣的?因此這一向,常打著去尋陸十七的名義,往外跑的多。

八娘既是知道了作坊和鋪子裏的事情,也不會再放手不管,每日裏都要去作坊裏與劉二郎和喬哥兒商議,經過這麽些日子,漆坊已騰了一半地兒出來安置木器坊,且經過修膳,如今兩處作坊,也都開始正常生產了。八娘和劉二郎與喬哥兒商議的,是重建木器坊的事情。

除了建作坊的事情,從前沒有放在心上的作坊的安全問題,也被重視起來。白天還好些,晚間卻是留了專門的值守,輪值巡視。生怕再出事兒,她可真折騰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