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樣烈性的人,選擇自殺,似乎也不奇怪。可那件事已經過去了這麽久,怎麽會現在自殺的?

八娘此時真的不知道要作何想,還好清河並沒有自殺成功,沒有死,總算事情還沒壞到一敗塗地的境地。

倘偌清河真的死了,那麽她的幸福,便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甚至是性命之上的,那樣的幸福,便不再是幸福,而是她和狄詠一生的陰影了。

就算狄詠從來沒有喜歡過清河,可是她和他之間,到底隔了一條人命。那麽以後,他們又該怎麽辦?

且,如果清河真的出了事,他和她的路,隻怕也到了頭。就算他們自己不在乎,別人呢?

清河出身的親王府可願意?天家可願意?

“暖娘,你是怎麽知道這個消息的?你仔細與我說說。”

暖娘便道:“姐姐你別急,事情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壞,我是聽逸郡王的表妹宋三娘說的。今兒逸郡王妃邀宴請,我娘便讓我去了,後來遇上了宋三娘,你知道,她那人一向心氣高的,平時清河對她極不客氣,連帶的,這宋三娘也不太喜歡我,清河心氣高傲,也隻我與她處得來,且平日裏她又幫我,因此這回我落了單,原本逸郡王府的宴請清河未來已是奇怪了,後來那宋三娘拿話擠兌我,我氣不過,就辯了兩句,她就嘲諷我,且失口說出了清河自殺的事情。”

“那你可知道,清河自殺的事情,是什麽時候的事?”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暖娘歉意道。

雖說不知道,但總歸不可能是這兩天的事情,否則逸郡王妃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宴請。

就聽暖娘又道:“姐姐也不必擔心,既是清河沒事,你和狄二郎的事情,總有希望的。”

八娘苦笑,清河沒事,她和狄詠的事情,大概也成不了。至少短時期內,是不能再提的。否則就是要逼著清河再死一次了。而且就算天家原先是同意的,這會兒隻怕也……

清河可是天家的侄女,受寵程度不下正牌的公主。天家又怎麽可能在這時候,往清河的心裏再插把刀?且說不準,天家這時候正想著借安撫郡主的借口,而下了賜婚的決定呢。

倘偌天家真的給阿詠和清河賜了婚,那麽她和狄詠的事情,便再無回轉的可能了。

八娘不禁頭痛。可該努力的都努力了,這種時候,她實在是無能為力。

歎了口氣,對正安慰她的暖娘道:“我沒事兒,成事在天,清河的事,你別再對人說了。”

皇室之女,為一個男子而輕生,不是什麽好聽的事情,八娘都有些奇怪宋三娘是怎麽知道的,清河家不可能不封瑣消息。不過再轉而一想,宋三娘是柴十九的娘永和王妃的嫡親姨侄女,常出入永和王府,聽到這樣的消息,也不奇怪。

暖娘道:“我隻與姐姐說罷了。姐姐你也別擔心。我回去就請我爹爹再給姐姐想辦法。”

八娘忙道:“你可別再與義父說這事了,別叫義父為難。這會兒天家隻怕正是生氣的時候。”

“那怎麽辦?”暖娘急道。雖說清河也得是她的朋友,可她也不知道為何,私心裏竟是那麽希望八娘姐姐能與狄二郎終成眷屬。

“盡人事,聽天命。順其自然吧。”

兩人說了會兒話,因暖娘是從逸郡王府直接過來的,時辰不早,八娘就勸了她回去。

到了晚上,八娘和蒼耳坐著,正打算吃飯,就聽五月稟道:“八小姐,十七公子求見。”

八娘心中一突,忙對蒼耳道:“我去見見十七哥,你讓丫鬟們把飯擺到前院去,估計十七哥這會兒來,也是從衙裏過來的,還沒吃飯呢。”

蒼耳原就覺得自暖娘走後,她就一直心神不寧的,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便拍了拍她的肩,道:“我這就與丫鬟們說一聲,你隻管先去吧。”

八娘前了前院的花廳裏,就見陸十七正在廳裏踱著步,八娘吸了口氣,知道陸十七這會兒過來,隻怕沒什麽好消息,上前行了禮,才道:“十七哥怎這會兒過來?還沒吃飯吧?”

陸十七勉強笑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去書房裏說去。”

說是書房,裏麵可沒幾本書,隻是八娘處理日常事務的地方。兩人入了書院,稟退了服侍的人,陸十七才道:“天家今兒,給狄詠和清河郡主賜了婚。宮中的公公,已經去兩府讀過詔書了。”

可是夠快的。隻這樣的結果,也在八娘的意料之中,聽了這話,默了片刻,才道:“十七哥就單為這個消息跑來的?那我知道了,十七哥還沒吃飯吧?我已讓人擺了飯,咱們去吃飯。”

“八妹?”

八娘停住正邁著的腳,回頭對陸十七笑道:“十七哥不必擔心,我沒事兒。”

即便心中難過,卻也不想再叫陸十七擔擾。

何況她不是溫室裏的花,不會因為婚姻無望,深愛的那個人再也無法相陪相伴,就覺得餘生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不,她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呢。她還有陸十七這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朋友,她還有家人,她還有各利鋪子裏的那麽多夥計要養活。

天沒有塌下來,人就得好好活著。睡一覺,明天的太陽不是還會正常升起?

隻是,再也沒有那個人了。

八娘心中一痛。不由伸手捂在了心口處,卻堅持著笑容。

“十七哥,走,咱們吃飯去。吃飯最大。”

陸十七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她臉上淺淺淡淡的笑,還有眼神中的無助無望,不由跟著難過起來。卻是無可安慰。

這在個皇權便是一切的時代,皇命並非不可抗,但問題在於,他們是否付得起那樣的代價。

隨著八娘出了屋,往花廳裏走去,雖說才出了正月,夜晚的空氣中也帶了些暖意。

很快便是春天了。

八娘抬頭看了一眼墨色的天空,郡星璀璨,看樣子,明天還是個好天氣呢。

“八妹,我今兒回來時,在路上遇著了你義父蔡大人,倒是聽了個好消息。”

好消息,她正需要好消息。八娘笑道:“十七哥說說看,是什麽好消息。”

“天家要起用曾伯父,已下了召書,命曾伯父收到詔書後,先入京述職。估計三月底,曾伯父就當進京了。”

這可確實是個好消息。

爹爹是典型的士大夫,一生所願,不過是精忠報國,為百姓做幾樣實實在在的事情。可因著一個冤案,生生被蹉跎了這些年。如今起複,可不是曾家最好的消息了?

八娘掩不住的喜色,笑問陸十七:“十七哥這話可當真?”

陸十七便笑道:“這還能有假?你若不放心,不如尋個空去趟歐陽府上,這件事件,歐陽公必定是最清楚的。”

八娘按下心中那騰江倒海的痛疼,露出燦爛的笑來:“那不必,既是義父與你說了,這事兒就作不得假。我得趕緊的準備起來,就把西邊的跨院收拾出來給爹來後好住,還有,既然爹爹要來,我看哥哥們也定會跟著同行的,東跨院和後院也得一齊兒收拾了,正院二哥成親好住,哥哥們住東跨院,二進院二哥和二嫂成親後住,我就處三進院。等哥哥們來了,十七哥也有得人說話了。還有,這裏家具什麽的,都不齊全,從前的我也不太喜歡,既是哥哥們也要長住段時間的,可得收拾好了,我明兒就去信,讓林昭慶的商隊幫我托運些到山東,再從山東轉運過來,正好差不多能趕得上。對了,李雍說這幾天打算回南豐了,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打算起程?”

八娘從來不是這樣話多的人,如此喋喋不休……

聽著她計劃著各種事情,陸十七也隻是微笑,到了前廳,看著兩人都笑容滿臉的,蒼耳鬆了口氣,忙招呼著二人坐下,一道吃了飯。

吃完飯,陸十七便告辭回去。

八娘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一時就覺得自己象被無邊無際的潮水淹沒,再也坐不下去,便對蒼耳道:“蒼耳姐,我先回房睡了,叫五月一會兒也別叫我。”

這還沒有洗漱呢。

蒼耳這才覺著不對勁來,可明明剛才還嘻笑晏晏的,才要攔了八娘問問,八娘卻是轉身回了後院。

偌大的後院裏,靜悄悄的,隻看到屋裏留著的燈,還有那守在廊下的兩個小丫鬟。

八娘覺得腳沉的抬不起來,無邊無際的難過悲傷,就如同這黑夜,似要把她整個人都淹了,墜進那黑暗裏,可風,風卻偏偏暖暖的。

見她走過來,兩個小丫鬟忙迎接了上去:“八小姐,您回來了。”

八娘閉了眼,複才睜開,把那些悲傷都掩了過去,對兩個丫鬟道:“我累了,進屋裏休息下,你們也別管我了,先去吃點東西吧。”

其中一個忙道:“那奴婢服侍小姐歇下。”

八娘擺了擺手:“不必,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雖說他臉上帶著往日慣有的淺淺的笑,可這兩個丫鬟也覺得著不對勁,自不敢再多說,便把她讓進了屋裏。

八娘讓她二人帶上門,一時,這整個空間,隻有她一個人了。

熄了燈,放下床幃,躺到床上,隔絕了所有的光亮。

她想睡一覺,也許醒來後,心裏便沒這麽難受這麽痛了。

閉了眼,卻覺得眼解處庠庠的,伸出手一摸,卻是一臉的淚水。

興許是真的累了,她原以為睡不著,卻是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天色麻亮。竟是連夢都沒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