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原來說起來好聽的來,也是如此能叫人窩心。

八娘聽話的把臉貼在他胸前的綢襖上,雖涼涼的,心裏卻十分溫暖。

這麽靜靜的相擁片刻,狄詠便鬆開了她。

雖說站在門廊之下,可以避著風雪,但到底怕她冷。

八娘笑著拍了門。

那門房見她身後站著位牽了馬的俊美公子,且那公子一身打扮,一看便非是尋常人家的公子,自也不敢多問,忙把人請了進去。

八娘讓門房把馬拉去了屋後的馬廄裏,原想先把狄詠請進正屋裏,她好去廚房裏給他做些吃的。

狄詠過來,原就是想看看他,哪裏願意一個人坐著,便道:“我與你一處去廚房吧。”

看著她洗手作羹湯,也是好的。

八娘想了想,她可沒什麽君子遠庖廚的概念,覺得自己一邊為他做飯,一邊與他閑話,或者就是什麽也不說,隻一抬眼,能看到他在身邊,也是好的。便點了頭。

兩人去了廚房裏。

因是夜深,廚房裏的婆子也早去歇下了,因此廚房裏並沒有人。

八娘尋了火折,點了燈,一時屋裏明這起來。

她是個愛吃的,因此廚房裏收拾的極是整潔幹淨,一應廚具也十分齊全。且還有白天未用完的洗幹淨的菜,也都一一整齊的碼放在齊排的竹籃裏。

八娘看了看,心裏已有了計較,指著一處矮桌,對狄詠道:“阿詠,我一會兒就能做好,你先在那邊將就做一會兒。我先揉些兒麥麵,給你做一碗手擀麵。”

狄詠可不知道手擀麵是什麽,但她做的,總歸是好吃的,便笑道:“好,隻是你這裏給我做飯,我怎好坐著?有什麽,我可以幫你的?”

“你又沒入過廚房,能會做什麽?隻管好生坐著就是了。”

狄詠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若說起來,他記事起,他爹已是名振大宋的狄大將軍了,他是大將軍之子,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貴生活,哪有機會進什麽廚房的?廚房裏的事,他自然是什麽也不懂。

可又不願意真的坐著單看八娘一個人忙,便笑道:“那我就站在陪你。”

八娘也就不勸他,先是放了白天的雞湯在鍋裏,又生了柴火,燒著熱水,因想著狄詠在外麵吹了一晚上的冷風,到底心疼,便對狄詠道:“阿詠,你若不怕髒了衣衫,就在灶後坐著,也會取暖,順便幫我看著柴火,別滅了,若是柴火燒的差不多了,記得叫我過來添柴。”

狄詠覺得總算能幫上她的忙了,自是歡喜的應了。

八娘這才舀了些爐上的熱水,淨了手,取了白天熬好的醬羊肉,細細切成了手指的碎塊,又兌了肉湯,放在爐上溫著。這才取了精麥麵,兌了水,開始揉麵。

狄詠看著她的側麵,昏黃的燈光下,她微彎著腰,隨著雙手的動作,整個身體起伏律動,鬢角幾絡發絲滑了下來,又因著用力,鼻尖慢慢浸出汗珠來。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她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美。

從起先的心無雜念,慢慢生出渴望。

索性起了身,走到她身後,擁住了她。

八娘一怔,複又笑了起來,隻柔聲道:“阿詠別鬧,我一會兒就好。”

又見他隻抱著她不鬆手,隻得無奈的隨了他去。

隻是被他這麽抱著,擀起麵來,實在不太方便。還好麵也擀的差不多了。便也沒趕她。繼續攤開麵團,拿了擀杖繼續擀麵。

卻不知道自己此時身體的律動,對正抱著他的人,是多大的誘惑。

隻到感覺到身後的人身體的變化,又聽他情不自禁的叫她:“雲善。”

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情愫。

八娘臉色一紅,心跳也跟著快了起來。才要回身推開他,卻不想他卻板過她身體,抬起她的臉,便吻了下去。

他那邊正親的熱烈,院子裏便傳來一聲聲響。

八娘嚇的立時推了他,就聽到廚房外有婆子問:“是誰在灶房裏?”

卻是管廚房的崔婆子。

大概是見灶間亮了燈,不放心才來問問的。

八娘忙應道:“是我,崔嬸子快去睡吧,我這裏來了朋友,因還沒吃飯,我便過來做些吃的。”

那崔婆子道:“哪有要您動手的?還是奴來吧。”

因門被栓上了,也推不開門,八娘在裏麵道:“不用,崔嬸早些兒回去歇著,我這裏就做好了。”

那崔婆子雖有些疑惑,卻也沒再堅持,畢竟這大冷天的,躺在暖暖的被窩裏,豈不是更舒服?

待聽那崔婆子的腳步聲遠了,八娘才嗔了狄詠一眼,看他一臉鬱悶又無辜的樣子,又撲哧笑了起來。

狄詠也笑,可被這麽一打岔,心中原來的那點火,也是無影無蹤,又想起剛才嚐著的甘甜,到底有些不甘心。倒是八娘推了他:“不許再搗亂,快去幫我看著火。”

他到底還是趁她一個不注意,親了一下她的額頭,這才滿意的去了。

因麵也擀好了,八娘速度的把擀好的麵,折成一層一層馬掌寬的,然後起了刀,不一會兒,原先的被攤成一張大圓餅的麵,便成了一長長的一排細麵,八娘又小心的一一抖了開來,才好水也燒開了,便揭了鍋蓋,把切好的麵條下了進去,拿了筷子攪了一幾下,一邊等著麵條煮好,一邊又細細的切了蒜絲和芫荽。

鍋裏的湯水沸了半響,因知道狄詠是什麽也不會的,便去灶後滅了灶堂裏的火,把他拉了出來,又舀了熱水放進盆裏叫他淨了手,按他在桌邊坐著,這才返身去鍋裏撈了麵條上來,又加了湯,把切好的蒜絲兒和芫荽撒了上去。再從爐上的小鍋裏把熱著的羊肉也拿了隻白瓷碗給盛上,這才端到狄詠麵前,笑道:“餓壞了吧?快嚐嚐。若是覺得味兒淡,就把這羊肉給倒到麵碗裏,這吃法也有個名頭。”

狄詠看著熱熱的一碗麵條,原就餓了,此刻更是食脂大動,一時心裏滿滿的都是幸福的感覺,便想著以後若是和她成了親,晚上回了家,便這樣看著她給自己做上一碗麵,就是他覺得最幸福的事了。

聞言,便笑道:“那你告訴我,叫什麽名頭呢。”

八娘笑道:“這個呢,叫清湯手擀麵,若是把這紅燒羊肉再給加上去,就叫羊肉蓋澆麵了。”

說到這裏,倒想起來,一邊起身,一邊又笑道:“還有個吃法,叫紅油辣椒麵的。隻不知道你吃不吃得習慣呢,也叫你嚐嚐,”

便又尋了個小些兒的青花瓷的碗,少許在鍋裏挑了些麵上來,兌了湯,又尋了裝辣椒醬的罐子,取了勺子,怕狄詠未吃過辣,太辣了受不了,便少許挑了些,放進麵碗裏,拿了快子攪抖了一下,因用的是生磨的辣椒醬,色彩十分紅豔,又保留著生紅椒的清香,端到狄詠麵前,笑道:“先嚐嚐這個。”

狄詠便接過碗,八娘還未來得及提醒他,他便挑了一大筷,入了口。

隻一下,便覺得一股辛辣直衝鼻子,且口舌也瞬間被辣到麻木。然後滿臉通紅。眼巴巴的看著八娘,嘴裏的麵是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八娘忙倒了些溫水,遞了開去:“就知道你受不了,快吐了,再喝點水過過嘴,興許能好些。”

狄詠被她這麽一說,反不好把嘴裏的麵給吐掉,又一想,這是她辛苦做出來的,索性一狠心,就給吞了下去,這下好了,不但是嘴裏辣的麻,桑子都如火燎一般。

也顧不得說話了,接過八娘手中端著的粗瓷杯,一仰頭,便把水給喝了,又因喝的急,差點咳嗽起來。

八娘忙上前拍著他的背。

不禁好笑,這會兒,可哪裏還見著他半份俊美的樣子?隻那一臉的紅,還有又委屈又難受的樣子,平白添了可愛來。

隻他這樣子,又叫她心裏軟軟的。

待他舒服了些,才在他下手坐了,柔聲道:“這辣椒,是蕃邦之物,你從前未曾吃過,一時自然受不了,我放的少,你小口的吃,得慢慢適應了,才能品出好來。哪有這樣大口的?可不是受罪呢。”

雖說剛才被辣的夠嗆,可聽她說確實好吃,狄詠心一橫,便聽著她的話,又挑了幾根麵條,細細吃了下去,大概是才剛也辣夠了,這會兒再吃,反被這辣一下子開了胃,且因呼這個,全身都如火一般,便想著她說的果然不錯,這麽嚴寒的天,若是晚上當值回來,吃上這麽一碗,可不是舒適的很?

又可惜,也隻有今晚上能吃上了。

便暗下決心,一定要早些兒娶了她,如此豈不是每天晚上,都能這麽安靜的坐著,吃她給他親手做的東西?

八娘一邊看著他吃,一邊拿了帕子幫他擦汗。又見他吃的慢,便問:“不好吃嗎?還是吃不習慣?”

狄詠衝著她笑,道:“好吃,恨不得天天吃上,隻是因想著以後很長時間,也吃不到你做的菜,因此不舍得一下子就吃完呢。”

其實,還有一點,等吃完了飯,他也得回去了。他想借著吃飯,和她再多待一會兒,哪怕一會兒,也是好的。

八娘暗歎了一口氣,柔聲嗔道:“傻阿詠。”

“對了,我一直忘了和你說,我今兒與天家說了我們的事。”狄詠道。

八娘一怔,忙問:“天家怎麽說?”

狄詠安慰的笑道:“別擔心,有我呢。我說過要娶你的。天家雖然沒同意,可也沒有罵我,我瞧著他好象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等過了新年,我再尋著機會再求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