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王妃一驚,好在那曾家八娘躲的極快,身形一閃,便避了過去。狄詠一把把曾八娘拉到身後。臉上怒意橫生,衝著清河不知說了什麽。而立在一旁本被嚇傻了的的蔡暖娘,也回過神來,忙衝上前去拉清河。

柴十九立時皺了眉,陸十七看著八娘被欺負,他最是護短,臉色也瞬間冷了下來。

八娘的性子他最清楚,雖從不肯吃虧,可絕不是會惹事生非的人。幾人都不由朝那四人急走過去。

“清河,你又在鬧什麽?”

柴十九一聲斷喝。

清河回頭一看,原先隻是委屈,見到王兄和王嫂,不由委屈的紅了眼,反身撲到柳氏的懷中:“嫂嫂,狄二哥哥他,他為一個外人竟然責罵我。”

清河心儀狄家二郎,這也不是什麽秘蜜,柳氏向與清河親厚,哪有不知道這位小姑子的心思的?隻是這位郡主妹妹素來驕縱的很,被家裏寵慣了,不管為著什麽,曾家八娘今日是客,她就不當在府中伸手打人。

再則這位曾八娘在郡王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連柳氏自己都得給她三分薄麵,不管為著什麽,清河都實在不該當著這麽些人的麵動手。

這丫頭也實在是傻,既是心儀狄二郎,怎能在狄二郎麵前這麽任性行事?這狄二郎看著隨和,可那樣的出身,又是那樣的相貌,心中何等傲氣?豈是一個郡主,就能叫他折腰的?且這情形,傻子也看得出他對曾八娘的維護。清河若是真聰明,至少當著他的麵,也該對這位曾八娘客客氣氣才是。

柳氏把委屈的失聲痛哭的清河攬進懷中,拍著她的背以示安慰,卻朝著蔡暖娘開了口:“暖娘,這是怎麽回事?”

一邊是自己的好友,平日裏對自己多有維護,一邊是自己喜歡的幹姐姐,蔡暖娘雖覺得這件事情,實是清河的不對,自己姐姐也無辜著呢,可到底不好說什麽,隻是王妃發話,她也不得不回,隻得避重就輕的回道:“回王妃的話,郡主與曾姐姐鬧了點不愉快,郡主一氣之下,就動了手。好在曾姐姐避的快,並沒有打上。”

八娘此時也不好躲在狄詠身後了,便站了出來,朝著柳氏一福身,道:“都是八娘的不是,衝撞了郡主,若郡主心中有氣,八娘甘願受罰。”

這話,柳氏卻不好接。

人是她親自下貼子請來的,在王府,她便是貴客,哪有因著自己家的人,去責罰客人的?

陸十七狠狠瞪了狄詠一眼,冷聲道:“便是衝撞了郡主金尊,難道郡主就能伸手打人?或者是我剛才看花了眼?八妹,郡主金貴,王府也非我等平頭百姓來得起的地方,就是你當受罰,這罰,也由我給你頂了。怎麽罰,王爺定了,著人去通知我一人我自領著。咱們這就回家。”

柳氏忙道:“還請陸公子息怒,這事是我們清河不該。我代她向曾八小姐道歉。”

“王妃身份尊貴,我家八妹當不起。”

柳氏隻好看向柴十九。

柴十九這才道:“阿詠,你來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柳氏這才注重到,狄詠臉如寒冰,她當初還是國公府的小姐時,與這位名動京師的第一美男子,也是常打照麵的,還真從未看他如此動怒過。

狄詠看了一眼八娘,臉上的怒意稍斂,卻是執了八娘的手,道:“我們走。”

八娘此時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隻得求救般看了陸十七一眼。

卻見這家夥才剛還陰冷的臉,這狄詠拉住她的那一刻,反倒露出嘲諷的笑來,然後閑閑的攔了狄詠:“狄二郎,我家妹妹,你剛未護好,叫她受了別人的欺,這會兒就不勞你了。”

狄詠被他說的臉紅,極是歉疚的看了八娘一眼。

他哪裏會想到正與八娘拆招時,八娘不小心跌倒,他伸手去拉她,結果清河橫衝出來,二話未說,便要打八娘耳光?還好她躲的快,若是這一耳光真打著了,自己心疼不說,他怕自己一個忍不住,不顧清河的身份尊貴,還有她是個女子,為著八娘再還將回去。

八娘此時也是頭痛的很。

若早知道會鬧出這一出,她和阿詠就老老實實的待在書房的院子裏說說話多好。

被陸十七一問,狄詠腳步一滯,看了眼八娘,卻還是拉著八娘向院門處而去。

清河此時也顧不得哭了,離了柳氏的懷,對著狄詠和八娘的背影喝道:“站住。狄詠,今日你我便說清楚。”

狄詠聽得這話,便駐了腳,回身看著清河。隻是拉著八娘的手卻未鬆開。

眼前的女子,一身大紅綃金綢衣,外披純白貂長披氈,廣袖長袍,紅白相映,北風過處,帶著叫人驚心的淒絕的美。

狄詠暗歎了口氣,她再美好,隻是自己不喜歡,又能如何?

此時的清河一臉的淒絕冰豔之色,她再驕傲,卻非傻瓜,他對這位曾八娘之情,這時候如何看不出來?可是她還是想試一試。

論家世,十個曾八娘也不可能與她相比。論相貌,她更是甩了這位曾八娘十條街去。論相交,他和她才認識幾天?而自己和他,打小就常一處玩的。即便不處竹馬青梅,卻也無非曾八娘這個才剛相識的人可比。

何況皇伯父都有意為自己和他賜婚了。他不是不知道。

他怎麽可能會喜歡她而不喜歡自己?

“狄二哥哥,你真的喜歡曾八娘?為著這個才認識的曾八娘,你就能這樣對我?你若今日同她一道離開,從此以後……從此以後,你我往日情份,一刀兩絕。隻要你今日清清楚楚與我說明白。我清河,絕不會再纏你半分。”

八娘心中不由歎了口氣。

看著她臉上的淒絕之色,同是女子,喜歡的是同一個人,那種疼痛,她亦能感同身受。

隻是愛情本身就是自私的。若要她相讓,她卻做不到。

可這樣的清河,傲驕是傲驕了些,蠻橫是蠻橫了些,卻讓她實在討厭不起來。非旦不討大,甚至有些敬佩。若她與清河換位,她能否做到這般絕決?當著這許多人的麵,求一個結果,然後無怨無悔?

倘若她是男子,看著這位麵容衰絕,雨落梨花的京中第一美人,隻怕是狠不起心腸,更不舍得傷害的。

不由的,八娘抬眼,看了狄詠一眼。就見狄詠也正看著她,眼神溫暖,帶著安撫。握著她的手,也緊了緊。

隻一瞬間,八娘的心便定了下來。

狄詠這才看向清河。

“狄詠承郡主看重,隻狄詠心儀曾家八娘已久,此心不改。還望郡主……見諒。”

雖然明知道答案,可聽他親口說出,清河依舊覺得自己的心,象被風撕裂了一般,一片一片的散落在地上,沒有人能看得到她體內的血肉模糊。

原來她所有的期盼,從情愫懵懂時便一心的交付,最後不過換得他“見諒”兩個字。

曾八娘,她何德何能,能讓他如此?

她是那麽驕傲。

她從前總以為,這世上她想得到的,她都能夠。

她以為他終有一天,也會如自己喜歡他一般,喜歡自己。

可是不是這樣的。

原來從前一切,都不過是她自己自欺欺人的奢望罷了。

那也沒什麽。不喜歡便不喜歡罷了。

她是大宋國尊貴的郡主,就算這個男人不喜歡她,就算她此刻痛的想彎下腰去,可她也還有她身為一個郡主的驕傲。

清河昂起頭,看著狄詠,用盡平生之力,的把撕扯掉自己的袖子,一字一字道:“好。從此以後,你我有如此袖。”

狄詠默了一下,臉上終帶上了些衰色。卻拉了八娘的,一步一步的出了院子。

直到兩的身影消失在院門處,清河傲然的身姿,才鬆了下來。她所有的力氣,都隨著那兩人的身影消失而耗盡。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清河。”柳氏驚叫,一把扶住清河,直到這一刻,清河臉上的淚,才一滴一滴滑淚下來。

有淚如傾,卻哽咽無聲。

柳氏心痛,朝柴十九點了點頭,又對暖娘道:“暖娘,陪我扶著你清河姐姐先回後院。”

柴十九也歎了口氣,清河的心思,他這做哥哥的看在眼中,又如何不知?

若是這兩人當直郎情妾義,他自然也願意成全,畢竟,若柴十九娶了清河,於他亦是好事。

可他很清楚,阿詠與清河的性格,實在不合。清河驕縱,狄詠看著溫和,可內裏卻也是個傲的,若兩人果真成了親,隻怕也過不好。最重要的是,狄詠對清河從來無意。

強扭的瓜不甜,且這瓜還是個寧拆也不肯彎腰的。

陸十七見人都走了,偌大院裏,隻剩下他和柴十九,便道:“王爺也容我告退吧。我那未來的娘子被你兄弟給拐走了,好歹容我去追追。”

柴十九撲哧笑出了聲,賞了他一拳,罵笑道:“好好一個宴會,被你們給搞砸了。趕緊滾。”

卻說狄詠拉著八娘出了演武場,八娘便欲爭開他的手。狄詠卻一直抓著不放。

“阿詠,你鬆開,被人看見了怎好?”

狄詠嘴角露出笑來,柔聲道:“剛才不是就叫人看到了?”

“那不一樣,你先放開我呢。”

“不放。”

八娘無語,隻得就這麽被他握著,等穿過書房的夾道,入了前院,再這麽握著,可就真丟臉了,八娘死命抽出了被他緊握在掌心裏的手,好在這回他倒沒堅持。隻對八娘道:“時間還早著,我們先去外麵吃點東西,你若是願意,我領你出城去遊玩半天,等傍晚時,再送你回去可好?”

“不好,十七哥和蒼耳回頭一定擔心著呢,你送我早些回去。”

“雲善,你就陪我一天吧。最近臨近新年了,我難得休沐,今日一別,還不知哪天才能見你呢,而且陸十七那小子,也肯定不會輕易就叫我見著你的。咱們好不容易才出來了,你就當,就當……別讓我每天隻能深夜時站在你和陸十七住處的院外想你,好不好?我有時候真是討厭那小子,他能天天見著你。”

狄詠雙手搭在八娘的肩上,認真的懇求道。

“你,你是說你每天晚上都會去東角樓巷?”

“嗯,我想離你近些。”

那麽冷的天,他去東角樓自己住的地方,寒夜中立於院牆之下,僅僅是為了那麽片刻,隻一牆之隔,離自己近一些。

八娘一時心裏又酸,又痛,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