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八小姐說的也對,以後自家公子們皆會入京應試,有處宅子,總比住在客棧裏好,正如小姐所言,又不是買不起。

不時如意和合心端了熱水來,八娘洗漱一翻,換了身家居的月白底暗銀如意紋棉衣,外套一件棉同色直裰,依舊是男裝打扮,如意和合心雖然奇怪,隻是主人家的事情,非是她們這些下人可問的,合心一向較少言,如意雖然心中納悶,卻也麵色如常。

五月是見多了八娘每常在外,都作男裝的,見她不願意穿女裝,便隻得把那裝備好的裙衫都收了起來。

八娘收拾了一翻,神清氣爽,便在外間西窗前的羅漢床上坐了下來,拿了個靠枕,就著窗外的斜陽倚著看書。

如意出了門,這才小聲問五月:“姐姐要我們幫著歸放行李箱籠麽?”

五月笑了笑:“我們小姐說了,在這裏隻是暫住,便不收拾了,省得到時候還得再麻煩一回。”

“八小姐很快便要回去?”就算要回,這都快新年了,從南豐至京城,也要一個多月的時間,就是現在便回,也不能保證就趕得上新年,再說如今天越發冷了,不舉水路陸路,都不易行。如意詫異的問道。

五月笑道:“不是,因著要在京裏長住,以後我們家公子們也要入京趕考,我們小姐說了,又不差這點錢,索性買處宅子呢。再說十七公子這院子也不大,住著不方便。”

如意心道,這口氣倒不小,她雖是皇家出來的奴婢,卻也知道想在京城置辦宅院,那是多少四五品的官員,都未必敢想的事情。其實若說起來,公子這處院子雖不大,卻處鬧市,離皇城近的很,已級難得了,結果一個小地方來的丫鬟,竟還嫌棄上了。

心中雖然暗暗撇嘴,覺得看著不打眼的小丫鬟,隻怕是不知道京裏的物價,當京城也是她們那小地方呢,可臉上卻是笑吟吟的,道:“既是無事,我和合心妹妹便去前頭看看了,等會兒席麵到了,再來請八小姐用膳。”

五月笑著送她出了廳門,就見蒼耳跨了進來。

五月一邊嗔道:“蒼耳小姐這是去了哪裏?快進來暖和暖和吧,還給您留著些熱水呢,蒼耳小姐是現在洗漱,還是等會兒?”一邊把她引進八娘住的西間裏。

“就現在吧,八娘呢?”

蒼耳說著話,把氈衣解了下來,扔給了五月。

五月接了氈衣,在衣架上掛好,笑道:“在裏麵看書呢。”

八娘聽到兩人在廳裏的對話,也抬了頭,把書在榻上的如意矮幾上放好,笑問進門的蒼耳:“這是去哪裏了?”

“四處轉了轉,十七這家夥,院子雖小,景致卻不錯,今兒陽光不錯,你要不要也出去看看?”

有什麽好轉的,總歸要住上些日子呢,八娘一笑:“哪天有心情了再看。對了,這幾天若是李雍無事,就請他帶我上街轉轉,我也想買處院子,總住在這裏也不好。”

蒼耳奇道:“你打算在京城長住?”

八娘搖了搖頭:“總歸以後用得上。再說哥哥們將來也會入京,與其那麽多人住在客棧裏,開銷也未必會小,不如買處宅子。再說客棧裏三教九流,人多龐雜,哪是個讀書的地方?說起這個,這回也隻有五月和許十三跟著,若真要買了宅子,還得再買幾個丫鬟婆子還有門房,以後也好照看宅子,我們頂多明春,便要回江南的。”

這些事情不是蒼耳關心的事,便問八娘:“若是這裏真尋到合適的鋪子,總得派了人來管著,咱們現在人手緊張的很,實在沒有合適的人了。”

因著這幾年南豐附近幾城都開了分鋪,再加上泉州那邊也調了些人過去,她現在確實缺人。八娘也是頭疼,想了想,道:“實在不行,就把阿藍調和七月兩人調過來,飯莊有陸長安管著,就算他人在泉州,南豐城畢竟是我們長住的地方,不怕出事兒。木器鋪裏有九月管著,五嫂子沒事也幫著照看,也能湊和過去。隻是我擔心阿藍和七月二個,怕在京城裏也很難打開局麵。少不得以後要長在京城了。蒼耳若是願意,不如就多留在京城?若是多幾個陸長安,我可要省了多少的事兒。”

蒼耳想了一下,笑道:“我是沒什麽不願意的。不過要我說,其實喬哥兒和小陳哥都不錯,你為什麽不用這兩人?”

八娘搖頭道:“喬老伯在喬哥兒身上寄了厚望的,我怎好開這個口?小陳哥又一向幫著喬老伯顧著漆坊的事情,喬老伯年紀也大了,我怎好把小陳哥請過來做事?沒有了小陳哥幫襯著,漆坊和奩坊,喬老伯一人怎顧不過來?可惜劉二郎又要顧著木器坊的事情,要不然倒是個好幫手。算了,人的事是真急不來的,我讓陸長安也幫我看著了,若泉州那邊有夥計不錯的,就多提幾個上來試著用,總歸能尋著那麽幾個可用的。”

兩人說著話,喝了五月送來的茶,才要叫添,如意已過來請人,道是飯菜準備好了,請兩位小姐過去用膳。

五月便拿了氈衣過來,幫著八娘和蒼耳披上,三人一道去了前院。

簡單吃了飯,陸十七問她二人要不要再歇一會兒,八娘笑道:“還歇什麽?眼看著天色就要晚了,不如一處說話吧。”

李雍最喜熱鬧的,聽了自然喜歡。

陸十七便讓人轍了桌上的飯菜,重新送了茶水來。

因怕八娘冷,就又叫人添了碳火。屋裏一時溫暖如春,幾人團團坐定,李雍便說起京中的熱鬧事來。

晚上幾人去飯莊裏好生吃了一頓。第二天陸十七便把自己關在了書房子,準備起過兩天上班的事情,李雍帶著八娘和蒼耳,由著許十三護駕,自是把汴京城好生逛了一半。

若說起來,汴京城最繁華的,莫過州橋南街,東西街,大相國寺,還有大內東南潘樓東的十字街,而東華門外則是供應皇宮生活必需品的地方,更是酒肆瓦欄林立,不分風雨寒暑,通宵晝夜營業。虹橋那邊,則是京中貴女們出入最盛的地方。

因著汴京城水陸交通發達,有四大運河,金水河,五丈河,汴河,還有蔡河於城內通過,船運發達,因此沿河兩岸,商貿也十分發達,各種店鋪林立,晝夜人流不息。又因水源豐富,城中便形成了很多風景區,那四大皇家園林便是其中翹楚,真正的殿樓亭閣與奇鬆怪柏異橋怪石交相輝映。且除去這些皇家園林,私家花園亦十分興盛,都城左近,皆是園圃,百裏之內,並遠閑地。到處是粉牆細柳,若到春夏,則更是芳草如茵,景色如畫。

真正是一幅“紅妝按樂與寶榭層樓,白麵行歌近畫樓流水”的盛世升平之況。

因中央官署多在禦道以西,如開封府,尚書省,禦史台等,因此城中居民便大多居於城東。而外城則剛好相反,因外城西邊是五丈河,金水河,汴河和蔡河的入城口,所以外城的人口重心則在西城,坊的數量占了整個東西南北四方的近百分之四十,是東外城的三倍之多。

這般逛下來,八娘對整個汴京城的人口分布和商業分布也就大致有了數。

李雍笑道:“大相國寺的萬姓交易五日一開市,後日剛好開市交易,到時候我再帶你和蒼耳小姐去看看。”

大相國寺算是整個大宋國商業交易最繁華所在,八娘既來了,自然便不想錯過。因此點頭。

李雍便道:“八妹自己是開飯莊的,少不得咱們這些日子,也要把京城有名的酒樓都吃個便。”

說著,如數家珍,把京城有名的飯莊酒店一一給八娘做了介紹,八娘聽的興起,沒想到一個汴京城,有名的酒樓除了那聞名天下,建築規模堪比皇宮大內的樊樓外,竟還有七八十家之多,除了這些有名的,其餘還有數百家的腳店,也就是尋常打尖吃飯的所在,數量如此之多,實在叫人瞠目,再了解一般腳店或是早點鋪子的消費水平,竟是真不比在自家開火的開銷大,也難怪京城人圖了省事,不在自家開火了。

如此,八娘便想,若是能把喜來登也開到京城來,想必生意自不會差。

八娘笑道:“若是時間盡夠,咱們就把這些酒店飯莊一一吃遍,也看看到底比我們喜來登如何。”

說起京中有名的酒店,首推自是樊樓,此外還有楊樓,豐樂樓,東宋門外的仁和店,薑店,州西的宜城樓,班樓。金梁橋下的劉樓,州北的八仙樓,戴樓門外的張八家園正店。鄭門河的王家正店,鄭七家正店。景靈宮東牆的長慶樓。正所謂彩樓相對,酒旗相招,掩翳天目,繁華之態,實不下八娘記憶深處,那霓虹閃爍,車水馬龍的不夜城大上海。

李雍笑道:“喜來登有喜來登的好,可京中酒樓,亦有喜來登比不上的地方,”這自然是他客氣的說法,八娘當不會真覺得自己的喜來登放在這汴京城中,能排得上號,不過喜來登勝在菜色不同大宋一般酒樓的菜色,若是開到京城,也不是沒有競爭力的。

就聽李雍繼續道,“今日咱們就去豐樂樓,剛好離咱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最近。我前頭已在那裏訂了席位了。”

八娘之前也聽李雍介紹過這豐樂樓,既是有心想去見識學習,自然不會拒絕。

這豐樂樓從前亦叫白礬樓,共分五樓,五樓相向,各有飛橋欄檻,明暗相通,到了晚上,珠簾繡額,燈燭晃耀,聽說登上西樓,可把大內皇城的景致盡收眼底,可惜現在為了保證皇室的隱私權,已禁登臨遠眺了。叫人憒憾的很。

幾人打馬去了豐樂樓,才到門前,入目便是彩樓歡門,幾日裏閑逛下來,這幾個鄉下土包也都淡定的很了,並不奇怪,大抵京中所有大灑店的門頭皆是華麗如此。

入了內,則是百步長廊,南北天井,廊下立著店中夥計。此時天色已暗,抬頭望去,燈燭熒煌,上下照映,濃裝歌妓足有數百人,分立與各主樓的主廊之下,以待酒客呼喚,燈光之下,遠遠看去,華服廣裙,身姿妖嬈,竟是個個宛如九天仙女。

八娘算是真正開了眼界,她若是男子,隻怕也會迷上這紙醉金迷之所。

幾人正四處張望,已有夥計熱情的迎了上來尋問。

李雍報了所訂的客間,那夥計打了個輯,便迎領著幾人前去所訂這樓就坐。才入了東樓大廳,就見一華服男子帶著幾人正自樓緩步而下,看到八娘,不由打量了幾眼,這又見到後麵的李雍和夥計說完話轉過臉來,腳步一滯,嘴角輕揚,臉上便漾出了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