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慶見她臉然瞬間的黯然,卻不知為何,轉又一想,便明白過來,象他這樣的小公子,平常的遠行自然不至於不能,要出海那種博命的事情,家人又怎可能同意?

才打算撇過話題,卻已經到了雲來客棧,便笑道:“曾公子先進去吧,早些歇息,我明日一早,便來請你。”

兩人抱拳作別,八娘上了樓,進了房間,就見蒼耳與劉老伯父子二人並兩位師傅都在外間裏等她。見八娘回來,蒼耳忙道:“你和那位姓蔡的到底去了哪裏?怎這半日才回?也不知作人捎個信回來,叫我們好生擔心。”

若不是她平日行事十分穩妥,不說兩位負責她安全的師傅擔擾,就是蒼耳都想出去尋人了。

八娘笑道:“你們可知道今日的那位蔡先生是誰?”

看她那得意的樣子,就知道這位蔡先生定然不凡,要不她也不為因著結識這麽個人,就高興成這樣,且耽擱了這麽久才回來。

“是誰?”

“福建路轉運使大人?”

不隻蒼耳,就是劉家父子並兩位師傅,也都露出吃驚的神色,八娘這運道,可是好的有些離譜了,吃個飯而已,就叫她認識這麽樣的一個人。倒不是說轉運使就如何厲害,但於八娘此次來泉州的目的而言,卻是再沒有比結識這樣的人,更好的事了。

便何況一路轉運使大人,掌管著一方水陸商運,相當於八娘前世那個社會的一省之長,不單是現在,就是以後,對八娘這樣的行商之人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助力。且早間幾人也都在吃飯時就聽了那蔡大人的話,這位蔡大人,對八娘的二哥很是賞識,又敬佩曾老爺的學問人品,看著對八娘也是很喜歡的樣子,不怕他知道八娘此次來泉州的目的後,不會幫上一幫。

劉家父子原還因著尋老友未果而有些頹唐,擔心此次的事情,隻怕要費些周折,這會兒全沒了這擔心,劉老伯高興的問道:“那八娘這半天,便是陪著蔡大人去了?”

“是,而且不但陪著義父……”

“義父?”幾人齊問。

八娘笑道:“可不是義父?”便把去蔡君謨一道去李永興的府上,認了蔡君謨為義父,得了李永興幫助,還有遇上林昭慶的事情,一一與幾人說了。

蒼耳和劉家父子雖不知道林昭慶是什麽人,可郭錢兩位師傅往來泉州數次,對泉州城裏這位新興的海商明星,還略有些了解。

幾人都未想到就這半天的時間,她竟然會有這樣的奇遇,也是一陣感歎。八娘這才問起劉老伯下午去尋訪木材行的事情。劉老伯慚愧道:“因是多年前的關係,如今那兩家木材行都換了新的主事的,貨物是沒什麽問題,隻怕價格上要麻煩些。”

八娘安慰道:“沒什麽,林昭慶已答應幫我解決木材進貨的事情。後日就能給我回話。他是地頭蛇,行事總比我們便宜些。就算到時不行,我們再自己去談就是,也不損什麽。接下來幾日,我們隻管看看泉州的風光,領略領略泉州這個海港城市與我們內陸城市的不一樣之處就成。明兒林昭慶約了我去看海港和造船坊,蒼耳姐與我一道,兩位師傅和老伯還劉二哥,隻管閑逛逛吧。等辦完事情,我們直接打道回府,說不定還能趕上回家過中秋節呢。”

幾人聽著有希望能趕回去過中秋,自是大喜,又說了幾句,見夜實在深了,又連日趕路,都累泛的很,便各自睡去。

第二日一早,林昭慶便來請八娘,兩人才一坐下說話,李永興的府上便派了人來,說是要接曾八公子過去說話。林昭慶無法,隻得放行。

八娘也是苦笑。她原還想趁著這機會,與林昭慶熟悉熟悉,若是永興商行明年的木材收購沒有問題,那十萬貫的木材,她一家是不可能用完的,而北方木材雖多,可名貴木材出產卻少,若是能搭上林昭慶的商隊,就在泉州港口轉運上林昭慶的海船,把部分木材運到北地,豈不轉手就可盈利?也省了自己到時候再為運輸的事情煩心,最重要的,是,林昭慶與北地各路商人熟悉,連買家都不必她再大費周章去尋找。心思一動,便邀請林昭慶道:“林兄,,原本我義父在李府上,我便該去接的,昨日與林兄相約時,倒把這茬給忘了,而今日永興商行的李老爺請我,也不單隻為我義父在李府。實是因有事要談,我原也沒有想到會這麽快。林兄昨兒不是問我,義父所說的生意合作的事情,是什麽事情麽?李老爺今日約我,怕是與此事有關,我與李老爺昨日談了樁生意,不如林兄一道去聽聽?或許林兄也有興趣呢。”

林昭慶昨夜回去後,想著八娘的話,直至半夜,對自己未來幾年也很有些想法,此時再聽八娘提那所謂生意的事情,反倒上了心。他也沒想到以永興商行如此之勢,竟然會與這麽個小公子談什麽生意,且還是李永興親自談的,不由好奇起來。再聽曾公子剛才的話,很有些要分他一杯羹的意思,不由想去聽聽。

點了點頭道:“今日本就是要陪曾公子的,既是公子相邀,林某焉有不從的?”

八娘一笑:“林兄別總叫我什麽曾公子,顯得多生份,我亦是誠心與林兄相交,又比林兄年少幾歲,林兄若是不棄,便叫我一聲曾八郎,或是曾老弟就是。”

林昭慶看他文文弱弱的樣子,說的話卻與昨日酒後的軟昵不同,很有些老氣橫秋的味道,便暗暗好笑,又覺得叫他曾老弟,感覺很對不起他那張俊秀斯文的臉,就笑著點了點頭,叫了一聲“八郎”。

八娘想著時間還早,路上也可與林昭慶說些兒話,接下來與李永興談事兒時,才能叫林昭慶也上心,便先打發了李府的仆人,打算一路往李府逛去,出了客棧的門,才發現林昭慶是帶了馬車來的,便幹脆上了馬車,如此說話還更方便些,也省得再走那麽些路。

林昭慶的車駕,外麵看著灰撲撲的,不想裏麵的空間卻大的人,且裝點的十分舒適,倒叫八娘十分意外,待坐到軟榻上,林昭慶給他徹了杯茶,八娘接過吖了一口。入口綿醇回甘,有一種熟麥般的香氣,因先前打量著車裏,並未注意,這才細看,卻見白玉瓷的茶盞之中,那茶湯湯色紅亮,不由奇道:“林兄,這是什麽茶?”

與她後世極喜歡的滇紅茶十分相似,隻是口感上有些差別而已。

“我們當地的茶,本還擔心你不喜歡呢。”林昭慶笑道。

“不,我喜歡的很。這茶倒是特別。”八娘又吖了一口,細細品了一番,與小種紅茶的口感十分相似,難道,這就是小種紅茶?

紅茶是女子的養身飲品,若這東西不貴,倒可以買些回去,給祖母,還有娘和嫂子每日裏喝著。另外三姐姐身體不好,以後也可捎些過去。

“這也不是什麽貴重的,隻是我們當地人喜歡喝罷了,我那裏還有不少,你若是喜歡,我明兒著人給你送些過來。”

“那可太好了。”八娘也不客氣,笑著道了謝。

見他大大方方高高興興的收了自己要送的東西,林昭慶也很喜歡,便又拿了盤中放著的龍眼,剝了遞給八娘,八娘難得享受被人照顧的感覺,也就不客氣的接了過來。

就聽林昭慶笑道:“味道怎樣?”

八娘一邊吃,一邊點頭:“甜的很,這會兒怎麽還有這個?”

林昭慶也不答她,又指了指另一盤中放著的柿子:“這柿子也是我們這兒的特產,要不要嚐一嚐?”

見八娘點頭,便撿了一個,用素帕托了,遞到她手上。

八娘想起安溪的鐵觀音,便有些遺憾,可惜這樣的好茶,大概還要六七百年才能生產出來,而她雖喜歡鐵觀音,隻這茶是如何生產出來的,卻是不知道,隻知道是半發酵茶而已。

林昭慶一邊給她剝著龍眼,倒也沒覺得自己今天這有違平常作風的舉動有什麽不對的,反看她吃的很歡樂的樣子,自己也覺得愉快的很,就聽八娘問他:“我昨兒晚上問你的話,你可有想過?”

林昭慶點了點頭。還不待他說話,八娘便道:“咱們大宋如今商業發達,雖不能說全民皆商,可湧往城市討生活的人著實不少,又經過五代動亂,正是恢複民生,休棲養息,社會形態呈往上發展之時。百姓們生活富裕了,手上有了錢,你覺得,他們最想做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