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是上房,誠如掌櫃的所說,房間十分幹淨整潔,約有十多平,分分裏外兩間,中間以屏風隔開,因是朝南的房間,推開窗戶,便能看到遠處隱隱青山,嗅得到海水鹹濕的氣息。

等店夥計退了出去,蒼耳關上門,八娘已閑適的躺到床上,笑道:“可是累壞了,也餓壞了。我想洗個澡,等會兒直接讓夥計把飯食給我們送到房間裏來吧。”

蒼耳笑道:“好的很,我也是這般想的。你先躺會兒,我去叫夥計送了熱水來。”

她的體力不如蒼耳,也不爭執,等蒼耳去了,這才打量起屋子來。

因是沿海城市,又不時有國外的客商落住,所以這屋裏的裝飾,也與內陸城市很不相同,帶著些外域風情。看了會兒,蒼耳回來,問道:“聽夥計介紹,這裏海鮮不錯,你想吃些什麽?”

黃魚,海蟹,龍蝦,生蠔,還有各種貝類,她都想吃,卻不知道這裏做的如何,再一想現在的身體,還不知道能不能吃呢,便笑道:“總歸咱們不差錢兒,叫他們撿那招牌菜式,上幾樣就是了。”

正說著話,就有夥計敲門,說是送熱水來的,蒼耳應道:“進來吧。”

等那夥計送了水來,蒼耳讓八娘先洗,她還要去和郭師傅他們下午議議下午的行程,八娘道:“要下幹脆下樓去吃,到時候再議吧。”

蒼耳一想也成。

等兩人洗漱完畢,下了樓,郭師傅他們早等在了樓下。

菜是郭師傅點的,從前來往來泉州也有數次,這家客棧是常落腳的,因此有什麽好菜,也熟悉的很。又本著給主家節省的原則,點的都是些不貴,但吃著又可口的菜式,也有些新鮮的海鮮,怕幾人初次品嚐,吃了不適,郭師傅提醒道:“海裏生鮮雖然味美,不過太過寒涼,兩位公子也是初次品嚐,每樣略嚐些便是,若是吃壞了肚子便不美了。”

八娘知他好意,便笑道:“謝郭師傅好意。”又叫了夥計來,問是否有龍蝦,夥計笑道:“有倒是有,不過龍蝦都是客人預定的,若是公子想嚐嚐,明日給公子留上一隻?”

“你們這兒龍蝦是怎麽做的?”

“說起做法倒是不少,”那夥計介紹了一翻,這才笑問,“公子想怎麽個吃法?”

“可有綠芥末?”

“這個自然是有的。”夥計笑道。

八娘也不意外,大宋國風糜各種生膾,說起來,其實是個十分講究美食的國度,這也是不論哪裏,飯莊酒樓生意都十分火瀑的原因。

便笑道:“那就來個龍嚇雙吃吧。”

在泉州冰可不多見,尤其是在這個季節,因此龍嚇雙吃,價格要貴上許多,那夥計笑著建議:“若如此,價格上怕是要貴上許多。不如……”

“你隻告訴我這麽吃上一頓多少錢就是。”

那夥計笑道:“按斤論,一斤的蝦五貫,若是要雙吃用冰,則要另加五貫。”

八娘笑道:“那明日小哥就給我們留個三斤左右的就是。”

這吃一隻蝦,便要花上二三十貫,就是郭師傅也心疼起來,不過主家如何,卻不是他們該說話的。隻等那夥計上了菜走了,郭師傅才道:“公子若實在喜歡,要隻小些的就是……”

這位郭師傅是個厚道人,一跟上對她和蒼耳頗多照顧,八娘對他很有好感,聞言笑道:“難得來上一趟,總要叫大家吃好,再說這龍蝦也不是頂貴的,以後若有機會再來,再請師傅吃更好的。”

蒼耳奇道:“你也是初次來,怎麽好似對這裏的吃食也熟悉的很的樣子?”

她前世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要長住在廣州一帶的,對海鮮的吃法,自然了解的很,笑道:“你忘了我是做什麽的了?南豐城裏最有名的食肆,可是我開的,若論起吃來,我雖不敢說自己廚藝有多出色,但於這品嚐上,卻是個精專的。可惜如今咱們還不寬裕,等再過幾年,賺夠了錢,我定要遊遍大宋國,吃遍天下美食。”

就聽鄰桌一位中年男子笑道:“這位公子小小年紀,這誌願,可是不俗。剛閑聽了一句,公子是南豐人?”

八娘愕然,還真沒有想到她這隨口胡掐的吃遍天下美食的誌願,也能被稱為“不俗”的,再一眼,卻是一位氣質不俗的三十如許,身著白色棉皮衫,頭上隻簪一支碧玉蚤頭的先生,忙抱了抱拳,笑道:“先生謬讚了。小生正是南豐人。”

那位先生卻笑道:“南豐有位子固先生,卻是個了不得的後生啊。”

八娘笑道:“蒙先生讚譽,曾子固正是家兄。”

“哦?”那位先生也隻是聽八娘提到那龍蝦的吃法,有些好奇,又聽她提到南豐,見她小小年紀,不提讀書進學,卻有那吃遍天下的宏願,覺得有些意思。又因南豐城中的曾子固才學了得,隨口說了這麽一句而已,卻沒想到,眼前這小公子,竟然會是曾子固的兄弟,不由笑道:“這可真沒想到。你家父親如今可好?我曾看過你父親的《時論》,很是折服。”

“家父很好,卻沒想到先生原是家父舊友,才剛是小侄失禮了。”八娘忙起身行了禮。

那人也不客氣的受了,這才問題八娘:“我與你父親並未見過,隻是讀過你父親的文章,心中敬仰而已。對了,你曾家乃是詩書之家,剛聽你說什麽食肆,又提什麽要賺夠了錢,要吃遍天下的話,難道賢侄不喜讀書,而行經商一路?”

八娘作出慚愧的表情,笑道:“倒不是小侄不喜讀書,隻是家中兄弟書都讀的不錯,總有人得忙於生計而已,況且小侄覺得,並非隻有讀書可以報效國家,若能興國家經濟,促進商品之流通,為國家創造更多的稅賦,未必不是報國之途,與讀書相比,小侄更喜歡行商而已,叫先生見笑了。說了這許多,還未請教先生尊姓呢。”

那人聽八娘說什麽行商亦是報國之途,倒露出興趣來,點了點頭,道:“我姓蔡,名君謨,你稱我一聲叔父,也不過為。”

蔡君謨?這不就是二哥送他的那把折扇上書法的主人?

八娘兩眼發光,心中大喜,這位如今不正任著福建轉運使嗎?當初她還想托了陸十七的大伯的關係,想走這位蔡君漠大人的路子,搭上海商的便船呢。

卻沒想到,今日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遇上。

“是,蔡叔叔,”八娘掩了喜色,臉上卻愈發恭敬,“您是泉州人?說起來,小侄一直仰慕叔父的書法,去年二哥曾獎了一把由叔父提書的折扇給小侄,小侄還當寶貝般收著,一直未曾舍得用過呢。”

蔡君謨也是好笑,這孩子竟然喜愛他的書法,卻不知他是哪裏人。

“難得你喜歡。”蔡君謨笑道,“我可不是泉州人,隻是因公事,路過泉州,順道來看看朋友罷了。既是遇上了,你便坐過來,與我一道吃吧。”

八娘見邀,正愁著怎麽與他搭上話呢,哪裏還會辭?便坐了過去:“那便打擾叔父了。”待坐下,又指著自己桌上的幾人道,“這幾位是我作坊裏的師傅,還有請來隨行的鏢師,另一位公子打扮的,卻是小侄的朋友。”

“作坊?”

“是,小侄不才,開了間木器行,這回來泉州,也是因生意上的事,想在泉州采買些木材,另也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結識幾個海商,以後方便采買些外邦的名貴木材。隻是海商們大多經營海外的金銀玉器,如今實沒有販賣木材的,因此正有些為難呢。小侄又是初次經商,並沒有認識的海商,這回來,隻是探探路而已。”

蔡君謨沒想到看起來也不過隻十三四歲的樣子,卻已經營了一間作坊,他雖是個標準的讀書人,倒也對八娘另眼相看。便點了點,笑道:“想不到曾家竟然還會出個經商之才。你剛說什麽去海外采買木才,如此豈不是舍近求遠?我大宋的木材,並不短缺吧?”

“叔父誤會了,並非我們大宋木材短缺,實是有很多名貴木材,並非我大宋出產。而如今與我們大宋國通商的四十多個國家,其中有不少剛好盛產這些名貴木材,所以小侄極為動心,這才來泉州一試的。”

蔡君謨道:“看你這年紀,也未曾出過海,且我也未曾聽人說過,海外的國家盛產什麽名貴木材,你又是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