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陪著歐陽公坐在花廳裏說了一會兒話,歐陽公知三兄弟皆未高中,自是一翻勉勵,又言這科考選仕之弊,日後定會改善,官家也有心革陳去弊,隻待時機罷了,勉勵子固三人不可失了信心。

正說著,歐陽管家領了晁少卿前來,三兄弟再次起身行禮,晁少卿雖對女婿未中微感失望,不過倒和歐陽公一般,勸慰了三人一翻,又對子固道:“你嶽母還讓我無論如何,要接你三兄弟去我家裏吃上一頓飯,想著你三兄弟亦要回去參加府上老夫人的九十大壽,你嶽母因路途遙遠,不能前去恭賀,卻也備了些薄禮,介時你兄弟帶回去,也是我們一翻心意。今日既是你們老師把你們找來,就明日或是後日再去我家吧。”

曾子固忙道了謝,想著柴十九之約,就把去嶽父家的日子,定在了後日。

歐陽永叔就笑道:“因我與你嶽父午後還得去衙中辦公,中午不能喝酒,就簡單吃頓飯吧,邊吃邊聊,等晚上再喝。”

那邊薛夫人聽說晁少卿大人也到了,就叫廚房裏上菜,幾人吃了飯,少卿大人並歐陽永叔自去了衙門。

曾子曄想著今日晚上過來歐陽府上拜會的登科仕子定然不少,自己兄弟三人留下,實在尷尬的很,便找了托辭,欲離歐陽府上。

薛夫人知他兄弟三人的心意,這也是歐陽永叔與晃少卿大人為何百忙中於午時趕回來與三兄弟吃了頓飯的原因,也就未再強留。

又派家裏馬車相送,被曾家兄弟婉拒了。

薛夫人就道:“回家之前,可得過來與你老師話別,另我與你老師也給府上老夫人備了些生辰壽禮,到時候你們拿回去。”

三兄弟道了謝。

因被兩位長輩勉勵,兄弟三人抑鬱之情頓減。汴京城的繁華實非他處可比,之前有著考試的壓力,倒也未好好逛過,如今再看,卻又不同,看著那琳立的店鋪,往來光鮮的人群,意氣風發的白衣仕子,車水馬龍的街道,還有那呼朋引伴的高門子弟,三人心中的那點陰霾一掃而空。反生出無限的豪情來。

將來,他們也必將會是京中那耀揚的一景,以展平生抱負,為國家百姓盡做出幾件可歌功頌德的事情來,如此,方不負一生所學。

第二天一早,三人將將起床,就聽房東婆子過來說話:“三位公子,外麵有人來尋。”

待領了人來,卻是昨日來那位為首的柴家仆人。

見了三人,行了禮,那仆人方笑道:“因怕三位公子今日也不得空,因此我家公子早早就遣了小人來接,還望三位能賞個光,我家公子在樊樓裏訂了雅間,隻等三位公子尊駕。”

三人便收拾了一翻,隨那仆人出了門,自有馬車相候,不時就到了汴京城裏最大最有名,也是整個汴京城最宏圍的建築群——樊樓。

進了主樓,繞過前堂,入了後邊的遊廊,曲徑通幽,足走了半刻鍾,才被引進另一棟樓裏,又隨著那仆人上了二樓,進了一雅間,就見一位身形稍長,眉目如畫的公子起身相迎:“正純想見曾家三位哥哥多時了,今日總算有幸得見。小弟冒昧之處,還請哥哥們勿要在意。”

曾子曄是知道這位柴十九與自家的交情,實在平常的很,卻承他多次厚禮,本就對這柴十九好奇的很,聽了柴十九的話,笑道:“柴公子客氣了,說起來,還是我們曾家兄弟失禮了,承公子幾次厚禮饋贈,一直有愧於心,有心相謝,卻苦於不知柴公子住處,因此未曾拜訪,還望公子勿放在心中。”

原以為這話一出,柴十九定然會自報家門,誰知這位十九郎看著年幼,於待人處事上,卻淡定老道的很,隻笑道:“那些薄禮,實為謝府上老夫人在正純孤身在外時的照顧垂憐,曾大哥如此說,倒叫我慚愧了。再則我與子宣兄和子翊兄乃是同窗好友,三位哥哥前來京中,我也該盡些地主之宜才是,又怕擾了哥哥們學業,這才等到今日,三位哥哥還是快請坐下說話吧。”

待三人才一坐定,十九郎親自執壺泡衝,一時室裏茶香縈氤,這茶,竟是那堪比黃金的團龍茶,一年不過一二十餅的產量,非是朝中重臣,亦或是皇室貴胄,想喝這樣的茶,任你再有錢,也求不著。

這本是皇室自用的貢品。偶有天家高興時,賞與重臣,才能流出一二餅出來,曾子固倒是在老師家品過,其滋味實在難以形容,因此聞得這香氣,已是精神一振。

柴十九笑道:“這茶乃是我自家中帶來,特為三位哥哥準備的,看二哥的樣子,也當是知道這茶的妙處的。”

曾子固謙道:“哪裏敢說諳其滋味,不過是偶在歐陽公府上品過一次而已。此茶精貴,正純卻拿來招待我等,實是浪費了。”

柴十九手指翻飛,一套泡茶動作下來,如行雲流水,說不出的瀟灑風流,再看茶碗之中,已結成數朵雲花,若無數年茶道浸淫,又豈能有這份功力?

曾家兄弟都看的歎服不已。

柴十九這才把玉盅分與三人,笑道:“正純素來仰慕二哥,隻無緣得見罷了,此茶能與哥哥共飲,當是正純的榮幸,不過正純手藝不精,叫哥哥們見笑了。”

三人哪裏敢笑,雖說文人雅士,沒有幾個不愛酒愛茶的,可泡茶手藝至此,百人裏能做到這樣水準的,不過一二。

柴十九也知三人落榜,因此對此次應試之事,隻字不提。

他相信以曾家兄弟之才,中舉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以歐陽永叔如今在文壇之中的地位,卻獨對曾子固另眼相看,不吝讚譽之詞,而範公,杜公,富公,甚至晏相這幾位國之重臣,都主動給這位曾子固去信相尋,已足見此人日後仕途有多光明。

就算這位曾子固不能憑正途入仕,以他在仕林中的才名,不怕以後官家不破格起用,賜個同進士出身,一樣可以入仕,不過以曾子固之大才,未必真到了那一步。

曾家人的傲骨,柴十九不是沒有聽過的,曾博士當年以蔭補入仕,卻還是以官身重新考了個進士出身,不就是因為心中那點風骨麽?且以蔭補入仕,和正式的進士出身,就是在官場上的待遇與前途,也不可同日而語。

更何況,柴十九自己就深讀過曾子固所有流出來的文章,這位曾家二哥之才,不僅他自己深深折服,就是父親,亦是交口稱讚,他能得到機會與之深交,又豈會輕易放過?

因存心結交,四人自是相談甚歡。

一直到晚上吃了頓奢侈之極的晚膳,幾人都略有些喝高了,送三人回府時,柴十九才笑道:“非是正純一意隱瞞,實在怕三位哥哥心生嫌隙,正純實為永和親王之子,前年才賜封的郡王,三位哥哥待正純有如自家兄弟,正純亦不感久瞞。還請三位哥哥萬不要因此而與正純疏遠了。”

對他的身份,其實曾子曄早有懷疑,畢竟這柴十九無論怎麽看,也非是尋常人家能教養出來的。而曾子固實對他的身份心知肚明,且與老師永叔公也曾提過柴十九曲意結交之事。

聽說是柴姓十九郎,且又舅家在臨川,歐陽永叔已知這位柴十九的身份,想了想,對曾子固道:“若能結交,予你而言,也未必是壞事,隻如今朝局不明,保持距離,掌握好分寸就是。”

這也是曾子固此次攜兄長與堂弟欣然應邀的原因。

此時聽柴十九自報家門,也並不奇怪,笑道:“能得郡王看重,也是我兄弟三人榮幸。”

柴十九忙道:“還請二哥勿稱我什麽郡王,如前一般,叫我一聲正純就是。正純當初在臨川遊學之時,仰慕二哥盛名,便想去府上拜會,隻因不得空而錯過了,難得在京中有機會瞻兄風采,可惜三位哥哥卻又要離京了,日後有機會再聚,另,當日深受府上老夫人垂憐,也聽說老夫人九十壽誕在即,正純亦備了份薄禮,明日便遣人送到三位哥哥的住處,還請三位哥哥不要推辭。”

曾子曄臉上卻露出為難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