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笑一翻,武三娘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對八娘道:“剛才的事,對不住你,叫你看笑話了。我們這種人家,和你們家不一樣……”

“世情如此,武姐姐不必說這種話。”八娘淡淡一笑。

想起自己前世的姐姐哥哥們,不禁黯然,從前覺得他們頂討厭的,又因她和祖父母一道生活,除了必要的會議,其實一年也見不上幾次,尚能忍受。

那時候的自己有多討厭見著那幾張臉?

可如今想來,卻惟餘思念。也每日祈望著他們能多替自己,在祖父母前,盡些兒孝心了。

“八妹也不必安慰我,她們的心思我清楚的很,不過是覺得我們家隻我一個女兒,如今親事也退了,我爹娘勢必要從他們幾家中過繼個兒子過來呢。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爹已經說過,哪怕真到他百年,而我又無法支撐武家大房的門戶的話,寧可把這萬貫家財都散去做了善事,也比給他們這些整日吃喝嫖賭的強。你是不知道,這些年,我娘受了她們多少氣?但凡娘懦弱些,隻怕也過不到今天。”

武三娘說著,臉上已有了些恨意,旋即就隱了下去,笑道:“看我,大好的日子,說這些做什麽?”

“武姐姐,其實別人如何,且不去管他,自己活的開心,才是最重要的。所謂幸福快樂,也不過是自己內心的體驗罷了,真的和別人無關。”

武三娘一怔,複又笑起來:“是,你說的對。”

八娘見三娘懂了她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說,兩人便聊起飯莊開業的事情來。

雖說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且準備的十分周全,這些日子和陸十七湊在一起時,談論的都是飯莊的事情,幾乎事無巨細,都一一想到了,可畢竟是這一世第一次生意開張,八娘說不緊張是假的。

武三娘笑道:“其實也沒什麽,隻要準備的充分,也出不了什麽亂子,從前爹放開手讓我接管生意時,我也是如你一般忐忑不安的,後來就習慣了。你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會去給你捧場,那日你定要給我留三四個雅間,我已請了不少平日關係好的熟客和好友,就等你開張大吉了。且陸十七的那些朋友們,界時到的也必定不少。你隻管安安心心的,把廚灶間的事情整利索就成。就是店裏應酬的事情,也煩不著你,你隻交給陸十七就出不了錯兒。”

八娘一想可不是?果然是關心則亂。

兩人正說著,那叫小月的小丫鬟進來稟道:“小姐,夫人請你和八小姐去花廳裏呢。”

“宴席快散了?”

“是。”

武三娘就拉著八娘從塌上起了身,叫丫鬟們端了水來,洗了手臉,重新收拾了妝容,整好衣裙,怕八娘冷,又把自己小時穿的一件白狐毛的氈衣叫丫鬟找了出來,給八娘披上。

其實南方的冬天並不太冷,且八娘這幾個月跟著蒼耳練武健身,雖說打架是不成的,然身體卻健康的很,且今日原就穿的不少,並不覺得冷的難耐,可武三娘堅持,盛情難卻,也就披在了身上。

武三娘端祥了一翻,笑道:“這白狐氈衣叫你一穿,越發顯得你冰清玉潔的,陸十七若是見到,還不得喜歡死?”

八娘紅了臉,扭捏了一下,笑道:“三姐姐你再笑我,我再也不搭理你了。”

“好了好了,我再不說了。你若是真不理我,還不憋死我?”

一邊說,一邊又讓小月去屋裏,把從前與這白狐氈衣配套的護手也尋出來,回頭讓八娘走時帶上:“這套還是我爹從前去京裏時,見著兩張好狐皮,給我做的,可惜我身量竄的快,咱們這裏又不冷,沒用幾回就擱那裏了,我又實在喜歡,也沒舍得送人,剛好給你了。”

八娘剛才臨鏡照了,這氈衣實在是漂亮的叫人心動,哪裏還舍得拒絕?便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再說你這會兒可是我姐姐了,送我點東西,應當的。”

武三娘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罵:“瞧這臉皮兒厚的,沒得墜了你家詩禮之家的名聲。”

因八娘不與她見外,心裏卻暖暖的。

兩人嘻笑著入了花廳,神情便都矜持起來。

便一左一右,在武夫人身側,陪著送了那些吃好了急著回去的女客出門,再有那留下的,則著人領了她們去了後花院裏看戲去了。

朱氏不放心家裏的小十一,怕離了半天,還不知道哭鬧成什麽樣子,便與武夫人告辭。

八娘因今日是老壽星的幹女兒,自是留下來與武夫人母女作伴,再說晚上的席麵也還要她張羅。

朱氏臨行前也不過叮囑了幾句。

武夫人心知曾家的情況,便隻挽留一二,見朱氏執意要走,便親送了朱氏出了二院的門,這才命人抬了轎子來,直送了朱氏回家。

等朱氏走後,武夫人對著三娘同八娘道:“三娘,你陪你八妹妹回屋休息一會兒去,這忙了大半天了,可夠她累的,晚上還要再忙呢。可憐見的。回頭幹娘給你好好補補。”

一邊說,一邊撫了幾把八娘的小臉,極是心疼。

因今日一早四更天就起來忙活了,八娘也確實有些累了。且前一段忙著飯莊開業的事情,雜七雜八的操心著,也沒好生休息過,臉色著實不算太好。

武三娘巴不得離了那一眾親戚的眼,也好自在些,便笑道:“就知道娘最疼我們,那我就領著八妹妹去了,若是有事,您再遣人去叫我一聲就是。”

兩人便給武夫人福了福身,自回了後院武三娘的屋裏。

武三娘也知道八娘晚上還有事要忙,不舍得再鬧她,兩人躺到床上,各自睡了。

不過睡了一個時辰,八娘就醒了過來,見日頭西斜,知道晚宴的時間也快到了,便悄悄起了身,尋了丫鬟過來幫著她洗漱,重新梳了頭發。又囑咐小月過會兒再叫醒三娘,自己則在小丫鬟的引領下,去了廚間。

因洗菜自有武家廚房裏的婆子們幫們。四個大師傅並學徒們隻負責配切菜和炒菜,大部分食材又是提前準備好的,因此雖然極忙,倒也應付得了。

八娘巡視了一翻,見一切井然有序,一些燉著的湯品,也一一嚐了,鹹淡也都適中,這才放心。

在廚房裏待了一會兒,與大師傅又細細交待了上菜的順序問題,這才回去後院。

冬日天黑的快,一轉眼的時間,已是日落西斜。武府上四處吉燈高照,喧嘩喜鬧,直如那白日一般。

晚上留下來參宴的,都是至親好友,然武家家大業大,人也不少。武夫人特地遣了人過來,與武三娘道:“晚上留下的,都是家裏的至親,也不必你與八娘再去前頭招呼了,隻有些家裏的姐妹們過來,幫著應酬一二就是。”

武三娘應了,樂得和八娘一處說話。

待到了開宴時分,才拉了八娘,去了小姐們吃飯的延席上陪著。

因這些本家上姐們有幾位午後在三娘屋裏聽了八娘的事,回去後便傳了開來,因此晚上倒沒有人再想著給八娘難堪的。

不過有那沉不住氣的,看八娘的眼光委實不太友善。

八娘也不介意。總歸這些人她一個都不熟悉,也沒有相交的打算,便跟在武三娘身邊,嘴角扯著職業的笑容,裝起溫婉,一門心思吃喝起來。

都是姑娘家,不管平日裏如何,這會兒都表現的親熱的很,又因個個兒要擺出淑女的樣子,大家吃的都不多,很快就散了。

晚上還有雜耍戲曲並歌妓表演,有那喜歡熱鬧的,就呼朋引伴的去了。

這情形難得,八娘有心想去湊湊熱鬧,卻被武三娘攔了:“人多眼雜,也沒什麽好看的,你要當真喜歡,哪天我請戲班子和那有名的歌妓家裏來耍給你看就是了。”

好吧,八娘心道,其實她就是想去看看,武家有沒有請萬香樓的柳如水罷了。

既去不成,不如索性問出來:“三姐姐,不是說請了歌妓來麽?可有萬香樓的柳大家?”

“你說柳如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