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最後提審
天啟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東廠再次提審了楊漣六人。
鎮撫司獄中的刑具大體上有五種:
一種叫械,用堅硬的木頭做成,長一尺五寸,寬四寸多,中間鑿兩個圓孔,將手臂套進裏麵,隻要上堂受審就得戴上,受刑的時候也不取下。
一種叫鐐,為鋼鐵鑄成,環環相套,長五六尺,盤在左腳上,受刑時用右腳,鐵鐐盤住左腳使之不能動彈。
一種是棍,用楊樹或榆樹枝削成,長五尺,屈曲如同匕首,行刑者手執的一端粗細像人手指,受刑者承受的一端直徑八九公分。行刑之時,用繩捆住受刑者的腰,兩個人踏著繩子兩頭,令受刑者不得轉側。
又用繩綁住受刑者兩腳,一人牽繩,背對受刑者站著,使受刑者受刑時‘腿’不能伸縮。
一種是拶,即用繩子穿五根長一尺多,直徑四五公分的楊木棍,套在受刑者手指上,稱作拶刑。
每次受刑時,兩人扶受刑者跪起,手指套在拶中,提起繩的兩頭,用棍敲穿著的小木棍,敲的次數愈多,小木棍穿得越緊,穢上下翻動,則受刑者痛苦愈重。
一種是夾棍,也是楊木做的,共有兩根,三尺多長.在離地麵五寸多的地方以鐵條貫通,每根夾棍上綁三副拶。
夾人時,將棍直豎地上,將受刑者的腳放在棍上,用繩捆住,再用一副夾棍支在腳的左麵,使之不能移動,然後用一根六七尺長,周圍粗四寸以上的大杠從右邊狠擊受刑者的腳徑骨。
這幾種刑具都慘毒無比,使受刑者痛苦萬分,且又一時不能死去,隻能沒完沒了地經受人間地獄之折磨。
“楊漣,左光鬥,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顧大章,你等六人難道還不認罪,如若認罪伏法,可以免受皮‘肉’之苦!”
負責審問的禦史官許顯純坐在堂上問道。
楊漣六人在東廠早就吃夠了苦頭,已經沒有站住的力氣了,若不是互相攙扶著,早就癱倒在地上了。
楊漣幾人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不過這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如何。
滿身血汙,悲慘狀況不下於楊漣的顧大章上前一步,背著手說道。
“許大人,可否借紙筆一用!”
許顯純還以為顧大章要招供,趕緊的送上紙筆。
顧大章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用隻有兩個手指的右手拿起‘毛’筆,刷刷的急書。
“予以五十死,猶勝死耆壽而無子者,予以不祥死,猶勝死牖下而無者。”
許顯純讀到最後,臉‘色’都已經變了,他這不是認罪,而是在寫遺書!
“我讓你這認罪狀,誰讓你寫遺書的!”
許顯純十分生氣,居然被他給晃了一頓。
“認罪?我顧大章為國為民,不與閹黨為伍,一心為了聖上,何罪之有!”
“不錯!”
楊漣被周朝瑞和魏大中扶著,雖然肋骨盡斷,但是一身浩然正氣。
“仁義一生,死於詔獄。難言不得死所,何憾於天,何怨於人……大笑大笑還大笑,刀砍東風,於我何有哉!哈哈哈哈!”
“‘混’蛋!”
楊漣等人的強硬都快要將他給氣瘋了!
許顯純怒氣衝衝的坐回到案桌前,驚堂木狠狠地在桌子拍出了清脆的響聲。
“‘混’蛋!‘混’蛋!真是‘混’蛋!死到臨頭了還不知悔改,簡直是死有餘辜!來人。用刑!”
六君子都是讀書人出身,身為文官,手無縛‘雞’之力。
哪裏經得起這種折磨。
不等用刑完畢,一個個皮開‘肉’綻,鮮血淋淋,幾次昏死過去,又在劇痛中蘇醒過來。嚴刑拷打並沒有收到魏忠賢想要的效果,六君子雖然痛的死去活來,但是自然沒有招供。
嚴刑拷問過後,許顯純要六君子‘交’代受熊廷弼賄賂一事。
六君子各據理自辯,堅決不承認受賄之事,對那些誣陷不實之詞一一駁斥。
“荒唐,咳咳……我等身為朝廷命官,雖不能與清官攀比,但也不是隨便收受賄賂之人,汪文言陷害我等,此等莫須有的罪名我們怎能隨便接受!妄想!”
許顯純雖是武官,卻略通文墨,‘性’情殘酷,興冤獄害人很有一套,他根本不管六君子的申辯,一口咬定是汪文言所供。
當六君子提出要和汪文言對質時,許顯純獰笑著說。
";汪文言已認罪處死,等到了地下再一起對質吧。";
幹脆來一個死無對證,六君子知道這是許顯純殺人滅口的慣用伎倆,知道申辯無用,於是不再申辯,隻是異口同聲地否認有罪。
這次審訊隻是走一個過場而已,所有的一切魏忠賢都已經策劃好了。
許顯純早已將寫好的口供揣在懷裏,六君子招與不招對他已無多大關係,他隻管按原來定好的數字,直接寫上各人的受賄數目:
楊漣兩萬兩、左光鬥兩萬兩、周朝瑞一萬兩、袁化中六千兩、顧大章四萬兩、魏大中三千兩。
擬成奏疏,上報魏忠賢。
然後命令將六君子各打四十棍、拶手敲一百下、夾杠五十!命令一下。
立刻行刑,剛剛從酷刑中醒過來的六君子這又被一頓死打,又昏死了過去。
“行了,不要打了!”
還沒打到一半,見六個人已經昏死了,許顯純怕把他們打死,於是就下令停手。
“給他們包紮一下。不要讓他們死了,趕緊的移送到刑部去吧。”
六君子從獄中出來,個個萎頓不堪,不能行走,各由兩個獄卒扶住左右手,勉強傴僂而行。
投奔朱由檢手下得燕客躲在東廠房梁上遠遠望見六人的這種樣子,心中十分悲慟,等悄悄地走近一看。
六君子臉‘色’黧黑,頭發全無,額頭用布包著,血痂斑斑,衣服上滿是膿血,慘不忍睹。尤其是楊漣,胡須全白,競也被血汙染,最為醒目。
六人被押送出東廠,全都送到了刑部大牢。許顯純坐在轎子上跟著後麵,轎子前進了沒有幾米,被人攔住,許顯純拉開轎簾一看,原來是魏大中的兒子魏學伊。
“許大人,可否留步一談。”
魏學伊懇求道。
自魏家被錦衣衛抄家以後,魏學伊也沒有穿好吃好的資本了。
現在的他灰頭土臉的,與一個落魄的老百姓沒什麽區別。
魏大中已經算是一個死人了,許顯純對他也是冷嘲熱諷,並沒有下轎。
“這不是魏大公子嗎,怎麽落魄到了這種田地呢?”
魏學伊苦笑著搖頭道。“嗬嗬,這還不是家父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嗎,不然我魏家也不至於會如此。”
“嗯,相比你那不來化的老爹,你這個兒子比較聰明。”魏學伊的回答讓許顯純感到很滿意。
“許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我擔心家父現在在東廠裏麵吃進苦頭,家父貪贓枉法的事情我們家裏人確實是不清楚,魏家也已經被抄了。追比的錢我也已經湊齊了,還望許大人能夠通融通融,放了家父吧!”
所謂追比,也叫比較,就是追贓,按給每人捏造的贓銀數量,規定每次要‘交’上多少,湊不足數,即受酷刑。
魏大中是這裏麵最幸運的一個,其他五人都是一萬兩開外,隻有他一個人是三千兩,所以受刑比較其他五人要輕一些。
魏家已經沒有了,但是互相的借一借還是能夠借的出來的。
魏學伊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不會做出貪贓枉法這種事情的。
但是現在勢比人強,不承認也沒有辦法,隻有先將父親從東廠裏撈出來才是辦法,隻要人不死,有沒有官職沒關係。
三千兩是贓款,兩千兩是追比,他以為隻要湊夠了五千兩銀子就能夠將魏大中從東廠裏放出來,但是閹黨的胃口會是那麽容易滿足的嗎?
許顯純將錢收下,點了點頭道。
“你做的不錯,接下來的十天,魏大人就不用受苦了!”
絲毫都沒有說放出魏大中的事情。
魏學伊心中暗暗高興,以為既然父親隻有三千贓銀,自己又一次‘交’清了,父親總可以不受刑了。
許顯純的話仿佛並不是這麽一個意思,魏學伊急了。
趕緊的問道。“許大人,您這話是什麽意思?這家父貪汙的贓款我不已經是給了您了嗎?怎麽還不能將家父從東廠裏放出來呢?”
許顯純拍拍他的肩膀道。“魏大公子,這你未免將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吧,令尊可是貪汙重罪,是經過皇帝審批抓捕的,三千兩銀子是小,我大明國法是大!
這五千兩銀子僅僅隻是不讓令尊繼續受苦而已。
再說了,現在令尊已經移‘交’刑部了,案子已經不歸我管了,這筆錢我會替你轉‘交’給九千歲的!”
魏學伊聽傻了,辛辛苦苦籌來的錢最後竟然成了九千歲的孝敬!
再看看許顯純一臉的‘奸’笑,魏學伊想死的心都有了。
見魏學伊角‘色’不好,許顯純將笑臉收起來,猙獰道。
“豈有此理,魏學伊!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怕九千歲貪了你這幾兩銀子不成!”
本來許顯純長得就‘挺’嚇人的,一下子將他給嚇到了。
魏學伊不像是他的老爺子這麽有骨氣,惶恐的跪下道。
“沒……沒有此意……多謝許大人為家父求情……”
許顯純不會有這麽好心的幫他求情,這錢他自然也不會送到魏忠賢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