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便感慨道:“這便好極了,本都尉是個忠厚實在的人,可謂是物以類聚吧,這身邊,也大多都是忠厚的人。你若是能忠厚本分,本都尉怎麽忍心加害你,不但如此,我還會重重的賞賜你,隨便給你幾萬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

幾萬金……

王細作眼睛都直了。

幾萬金哪……

在葡萄牙,一枚金幣,價值不菲,這幾萬枚不就是富可敵國嗎?

要發財了。

王細作相信,這個在寧波,被人稱之為天下第一‘富’馬爺,連大明皇帝的宮殿,都是他家造的,對於方繼藩的財力,王細作沒有一丁點的懷疑。

似他這等來到新世界冒險之人,九死一生,無非就是求取財富罷了。

有這幾萬金,回到了佛朗機,那也定是富甲一方。

他忙是跪下磕頭:“不知都尉想讓我做什麽?”

方繼藩打了個哈哈:“小事兒,前些日子,不是來了個佛朗機使團嗎。他們初來乍到,肯定茫茫然,你既是佛朗機人,又在大明生活了兩年,對大明的風土人情,再清楚不過,又會漢話,隻要願意和他們打交道,他們定會倒履相迎。你懂我意思了嗎?王……細作!”

王細作一呆,仿佛明白了點什麽。

方繼藩語重心長道:“你得對得住自己的細作之名啊。”

王細作想了想:“明白,我明白。”

大明的水土養人。

王細作呆了這麽些日子,算是揣摩過來了,人,不能犯傻。

方繼藩便微笑道:“他們是使節,我大明不斬來使,斷然不會為難他們。可你自己要想清楚,出了任何事,或者是……有什麽你知道,我卻不知道的東西,你可沒有使節的身份,我方繼藩行事,想來你也是知道的吧,去吧,好好幹。”

王細作心裏悲催,來時是佛朗機使節,現在,卻成了大明細作,他再無疑慮,隻好叩首:“是,小人告退。”

等這王細作一走,方繼藩才背著手出了鎮國府,遠遠眺望,卻見朱厚照興衝衝,抱了個人來,連衣衫都扯破了,氣喘籲籲的模樣。

他竟沒騎馬,靠著兩條腿飛快跑來的,遠遠看到方繼藩,大叫道:“繼藩,快來,快來,好東西。”

方繼藩頓時樂了,忙是迎上去,剛要開口:“殿下好……”

呀字還沒出口,方繼藩的臉,頓時綠了。

朱厚照的懷裏,抱著一個孩子。

沒錯,可以確定,是朱厚照自個兒生的。

這孩子在朱厚照的懷裏,眼睛露出來,顯得很惶恐。

一見到方繼藩,又忙將腦袋埋進朱厚照的懷裏,有點怕生。

方繼藩覺得天旋地轉,突然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死了還幹淨一些。

“殿下,你這是想做啥?”

朱厚照累得快癱下來了。

從紫禁城一路跑啊跑,跑到西山,足足兩個多時辰,若不是他體力極好,怕早累死了。

他拚命的喘著粗氣,老半天,方才道:“本宮仔細想了想,不能讓本宮的兒子,給那些狗東西給害了,讓他們教授載墨讀書,將來,十有八九,要變成父皇那樣的呆子,所以,今兒,我讓劉瑾去吸引了坤寧宮乳母和幾個宦官的注意力,本宮一把將孩子抱了出來,這孩子,本宮自個兒教授他學問,不不不,想來想去,你來教,本宮交給你了。”

“……”方繼藩額上,冷汗淋漓,他抑鬱了。

這家夥……為何就不消停一下啊。

“呀。”方繼藩想起什麽:“那劉瑾呢?”

朱厚照才想起什麽,瞪大眼睛看著方繼藩,老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沒見他,可能已經被打死了。”

這是極嚴重的事,皇孫被太子抱走,哪怕張皇後和陛下不打死太子,作為給太子放風以及幫凶的劉瑾,十有八九,也死定了。

方繼藩心裏忍不住湧出了悲嗆:“我可憐的孫子啊,你死的好慘。”

心裏悲痛到了極點,早知如此,那六七萬兩銀子,就收下了,可自己怎麽就會蠢到放長線釣大魚,現在好了,線放長了,餌下了,魚死了。

朱載墨一聽方繼藩失聲痛哭,方才一陣惶恐,竟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覺得可怕的事在發生,一下子從宮裏的舒適怡然,轉眼間顛沛流離,嚇的竟將本能都忘了,方繼藩這麽一哭,激發了他的本能,他張嘴,露出小乳牙,似是蓄了力,接著嗚哇一聲,滔滔大哭。

“別哭,別哭。”朱厚照忙是拍打懷裏的朱載墨。

方繼藩繃住了臉,幽怨的眼神看著朱厚照:“殿下打算咋辦?”

“孩子留在西山,自己教。”朱厚照斬釘截鐵,似下了天大的決心。

方繼藩撫摸額頭:“可宮裏,要不了多久,便會來人,怎麽辦?”

朱厚照眯著眼:“這是本宮的兒子,與他們何幹?”

方繼藩認真的打量著朱厚照:“這不一樣,傻子都知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筐裏。”

“啥意思?”朱厚照有點懵。

方繼藩覺得,以朱厚照的智商,自己的解釋有點多餘,隻好歎口氣:“太子殿下,真不希望皇孫讀書,卻在西山書院學習?”

“想好了。”朱厚照咬牙切齒的道:“兒子若和父皇一般,我朱厚照毋寧死!”

方繼藩籲了口氣:“這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得將公主殿下和方妃接來西山,正好,西山的別宮,已營建的差不多了。”

當初朱厚照想住來西山,便有在西山營建宅院的想法,這已過去了一年多,宅院確實建好了,在半山上,很是幽靜,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方繼藩道:“隻有她們二人來,宮裏才能放心一些些,否則,張皇後,非要急死不可。所以,現在得立即讓方妃和公主殿下,讓人收拾東西,搬家,正好,將正卿也接來。另一麵呢,讓她們立即入宮,去請罪。”

“為啥請罪,我沒有罪!”朱厚照氣咻咻的道。

方繼藩歎口氣,道:“這請罪,代表她們是心理有數的人,能給張娘娘,一點安慰,至少讓張娘娘知道,有她們在,總不會讓太子殿下鬧的太過,而且孩子也斷不會出什麽問題。”

朱厚照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後呢?”

方繼藩看著可憐的朱載墨,哭了老半天,聲音都啞了,他爹似乎也沒咋理睬他。

這朱載墨一見如此,似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以往隻一張口,便有人來哄著的,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好可怕啊。索性,他不哭了,便闔目假寐,耳朵豎著,眼睛時不時微微張開,打量周遭的險惡環境,而後,又如做賊一般,忙將眼睛閉上,打著鼾聲。

方繼藩道:“然後,便得讓歐陽誌出馬,歐陽誌得去勸一勸陛下,這等大事,一般人的話,陛下是不肯聽的,可他一直認為,歐陽誌是個穩重的人,他的話,會有道理。”

“再之後,等他們的氣消了一些,太子再乖乖去求饒吧,要打要殺,悉聽尊便,記得哭,哭的動聽一些,就說想念兒子,成日都見不著,兒子不在身邊,鬱鬱寡歡,說完便要大哭,娘娘是殿下的母親,你說的感受,娘娘也是有的,如此,才能感同身受。”

“當然最重要的是……”

朱厚照似乎覺得很有道理,一聽還有最重要的,忍不住眨眨眼:“還有啥?”

方繼藩鄭重其事:“最重要的是,別把我牽扯進來,我方繼藩是無辜的,我做了什麽孽?在這個過程之中,無人是搶人,是抱著孩子出來,還有這西山,都和我沒有關係,我也是受害者!”

“……”

朱厚照眯著眼:“不成,我們是一夥的。”

方繼藩立即大叫道:“那把孩子送走,我是清清白白的人,不和你做這等違法亂紀的事,我三觀奇正,我心裏隻有皇上……”

朱厚照便忙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就按這麽辦,聽你的,老方,一切都聽你的。”

“那我將孩子先放著,我去安排。”

一把將朱載墨塞給方繼藩,方繼藩是想拒絕的,感覺這不是孩子,是個炸彈,卻還是將朱載墨接過。

朱厚照興衝衝的道:“我去辦了呀,你好好照顧著。”

說著,便又氣喘籲籲,大叫:“備馬,備馬。”

方繼藩忍不住囑咐:“殿下,若是劉瑾還活著,救救他,救救他啊,他還是……他是我孫子!”

朱厚照大叫:“知道了,知道了!”

人已上馬,策馬,風馳電掣一般,去了。

方繼藩手裏沉甸甸的,低頭,看著朱載墨,朱載墨依舊在假寐,身子卻微微在顫抖。

方繼藩歎了口氣:“等你做了天子,第一件事,謹記著原諒你的父皇,千萬別刨了他的陵,他隻是傻而已,絕不是故意的。”

“來人,來人啊,給我尋奶來,去將新宅收拾一下,趕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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