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這裏,距離京師較近,這也是為何方繼藩信心滿滿的原因,無煙煤的礦脈不少,尤其是山西省,也就是現在的宣府大同一帶蘊藏的礦脈極多,可那裏畢竟遙遠,真要開采出來,再運來京畿這人口重鎮,靡費可就不少了。

而西山這裏不同,這裏距離京師人口密集地帶,也不過十裏而已,隨時開采,簡單的脫硫之後,再製成煤球,或者以蜂窩煤的形式,當日就可以送到京師,幾乎不存在多少運輸上的成本,且這是淺層煤礦,也不需打煤井,露天開采就是。

西山這兒,已經雇傭了數十個人員,大致勘探了一下礦脈,一些煤已開采了出來,加工之後,第一車煤送到了詹事府,朱厚照看著煤,興奮得手舞足蹈:“方兄弟,煤是可以賣錢的吧?本宮看這煤石,嗯……賣相很好。”

劉瑾很不忍心告訴朱厚照,其實京師附近的煤不少,賣錢?就是放在那兒讓人白撿都不要,當然,他不敢說。

此時,方繼藩眼眸帶著閃耀的光澤,信心滿滿地道:“殿下,發財的時候到了。”

朱厚照便興奮地搓手道:“這幾日還不夠冷啊,竟還沒下雪……”

這一下子,便連方繼藩都忍不住翻白眼了,你大爺的,你不覺得冷,是因為你特麽的穿了襖子,穿了棉衣,渾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你去看看街邊的那些流民,順天府每日清早,都要收走十幾具屍首,全是凍死的,尋常百姓,也好不到哪裏去。

不過畢竟是大股東,對待股東,卻需要有春天般的溫暖,方繼藩賠笑道:“殿下,很快就要下雪了,不隻如此呢,怕是河麵都要結冰,到了那時,天寒地凍的,殿下想不發財都難。”

朱厚照興致勃勃的點頭:“方兄弟,等我們發了財,你想做什麽?”

方繼藩想不到皇太子殿下居然還思考如此長遠的問題,於是他想了想道:“賺更多的銀子,讓所有人都看得起臣下。”

朱厚照不由笑了:“果然英雄所見略同,本宮也是如此。”

除了開采,便是需要在城裏有一個門臉了,否則怎麽和人接洽生意?

在招募了一批人手開始采礦之後,方繼藩同時將位於東市的鋪子修葺了一番,第一批無煙煤的煤球開始運進了鋪子後院的貨棧裏。

既然是買賣,就得有個響當當的名字,方繼藩苦思冥想,最終命人在這門臉上,掛了一個‘鎮國煤業’的招牌。

鎮國二字,是大股東朱厚照的建議,他是太子,又是出資了近半的大股東,好吧,當然他說了算。

招牌有了,煤球也有了,一切都很順利,接下來,便是鎮國煤業的組織結構問題了,方繼藩自然是大東家,可誰來負責買賣呢?

方繼藩倒是想起了一個人來,王金元。

王金元是被人架著來到方家的。

他原本一身肥肉,可在這幾天,一下子的消瘦了數十斤,若不是一臉憔悴的樣子,方繼藩都懷疑他該去做減肥教練了。

一見到方繼藩,王金元便嚎哭著擺手:“方公子,方公子……你饒了我罷,你行行好罷,我經不起折騰了……天哪……”他捂著心口,朝天咆哮:“我造了什麽孽啊,為方公子跑前跑後,與人合夥收購了烏木,好不容易將貨出了,就被太子殿下拿著三尺長的大刀架在脖子上,非要我買他的寶貝,我求饒也沒用啊,二十萬兩的銀子都給交了出去了,買了那一大箱的宮中禦用之物,說是稀世珍品,是寶貝中的寶貝。可我膽小啊,這些宮中禦用之物,我就算敢賣,也得有人敢買啊。我不但不敢賣,我還生怕這些寶貝稍有損傷,什麽時候,宮裏想起了這些寶貝來,若來討要,那我豈不是欺君之罪?”

他淚眼滂沱,接著開始嚎叫,雙手擎天,哭到了傷心之處,真是看得方繼藩都不禁為之惻隱。

於是方繼藩安慰他:“乖,別哭,不就是二十萬兩銀子嗎?咱們從哪跌倒,就從哪裏爬起,現在有一個買賣,想和你一起做,你來做大掌櫃,幫本少爺賣煤,這是買賣一本萬利,這樣吧,每年的純利,本少爺給你半成幹股,大家一起發財,好不好?”

王金元第一次看到方繼藩如此慈眉善目。

半成,不過是百分之五的利潤罷了,不過對於眼下散盡家財,家道中落的王金元而言,卻不啻是救命稻草了。

王金元這個人,頗俱商業敏銳度,做買賣起來,也是得心應手,其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不是太子殿下坑他,他即便不算是首富,那也是京裏最出眾的商賈之一。

隻是沒了那二十萬兩銀子,他算是徹底的返貧了,當初他能拿出百萬兩紋銀收購烏木,卻也不全是他的銀子,都是四處挪借以及背後某些人操縱的,他不過是台前的人罷了。

可王金元還是淚水滂沱,一聽說方繼藩要賣煤,悲愴不減地哭道:“賣……賣煤……這天底下,到處都是煤,賣得掉?不……不……”

他撥浪鼓似地搖頭,被這些該死的權貴們坑多了,他怕了,現在他隻想安靜地過完自己的餘生,折騰不起了。

你當我王金元是二嗎?

方繼藩眯著眼,歎了口氣道:“有話好好說,王兄,買賣不成仁義在,咱們是老朋友,王兄當真不肯和本少爺合作?”

“不。”王金元鐵了心一般,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方繼藩又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才道:“人各有誌,本少爺不是那種強人所難的人,噢,對了,王兄,那太子殿下當真那般……那般像強盜一樣,竟還拿了一把大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王金元一想到這傷心事,頓時又抽泣起來,道:“哎,別提了,三尺長的大刀,吹毛斷發,小的……小的怎樣求饒都無濟於事……我慘……我慘哪……”

王金元又要哭了。

方繼藩卻突然大喝道:“鄧健,誰都不要阻攔本少爺,去,將本少爺那把上斬太子,下誅奸商的禦劍取來!”

“……”王金元呆住了,一下子,他不哭了:“方公子,這什麽意思,這是什麽意思啊?不是說了買賣不出仁義在?不是說了不強人所難。”

方繼藩和顏悅色地安撫他:“老王,別怕,別怕,乖,隻是開玩笑,你也知道本少爺愛說笑,沒事,沒事,稍安勿躁,來,坐著,我們喝茶,喝茶。”

王金元打了個激靈,嗅到了一股危險氣息,忙道:“方公子,你要說清楚,你得說清楚啊,什麽禦劍,什麽奸商?”

方繼藩溫和地道:“說了隻是玩笑,來,先喝茶,我是什麽人,難道王兄不知嗎?我這人,就愛說笑。”

方繼藩一臉的平和,可王金元卻是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方繼藩是什麽人,天下皆知啊。

於是他哀嚎道:“殺人是犯法的!”

“對,對,對。”方繼藩小雞啄米的點頭:“本少爺最討厭打打殺殺了,我為人處世的標準,就是遵紀守法,那種烏七八糟的事,實是可怕,王兄,你怎麽不喝茶?”

王金元老臉抽搐,瞳孔瘋狂的收縮放大,突然脖子一伸,屁GU自椅上滑落,順勢啪嗒跪倒在地:“我……我做了還不成,我做了,小的願為方公子賣煤,這煤小的賣了。”

方繼藩詫異地看著他道:“王兄,這……可是出於你的真心?你可千萬不要勉強啊,你也知道的,本少爺最討厭勉強別人的,如太子殿下那般,居然威脅利誘,強買強賣的人,本少爺想想都覺得可恥,羞與這樣的人為伍。”

“絕對真心,方公子……”王金元深吸一口氣:“小人對方公子久仰已久,能為方公子效勞,真是三生有幸,還有什麽不情願呢?莫說隻是為方公子張羅生意,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王金元若是皺一皺眉頭,便是豬狗不如,天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