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飛球隊已經進入了緊繃狀態。
命令已經傳達。
這些被招募來的隊員,平時好吃好喝的供著,每日在西山操練,若說不緊張,是假的。
他們開始牢記著自己的目的地,在命令下達之後,手持著輿圖,不斷拿著羅盤修正著位置。
飛球一旦升空,那麽就全憑各個飛球上的人員自求多福了。
甚至……若是不小心,飛球可能直接被亂流吹的偏離航線,一旦如此,燃料耗盡,便是極可怕的後果。
所以他們開始默默的記下一切要注意的事項。
他們大多數,都是讀書人,雖然沒有功名,可勉強識文斷字的能力卻還是有的,沈文和楊彪對待他們都不錯,他們心裏也自知,自己的使命是什麽。
漸漸的,天黑了下來。
夜裏……無風。
天上的星辰遍布天空,一閃一閃的發亮。
即便星辰漫天,月色卻帶著幾分慘然。
緊接著,一個個氣球已開始解開了纜繩,開始飄飛。
無數的氣球慢慢的騰空之後,不斷的升高,開始進入預定的氣層,留給地麵的,不過是點點宛如星星一般的微火。
沈傲和楊彪也都已帶上了護目鏡。
楊彪雖不喜歡護目鏡,可如今,他已是飛球隊的千戶官了,正因如此,所以他格外的注意自己的形象,為了做出表率,這護目鏡卻還是需要戴的。
二人檢查了藤筐裏的一應軍需,有糧食,有備用的燃料,如若是發生意外,不得不迫降時準備好的被褥,還有綁在藤筐邊的安全帶,一旦迫降,人可以輕易的坐在藤筐裏,用這繩索將自己與藤筐徹底的綁死,厚實的棉被可以捂住自己全身。
這些,統統都是一次次的升空之後,用血汗積攢下來的教訓。
當然,其中還有羅盤,有輿圖,甚至還有一個作為信號的禮炮,主要的作戰命令,就是通過這些禮花的焰火來確認。
其中最多的,就是大批的玻璃瓶子,這些自玻璃作坊裏的弄出來的瓶子一個個有人的手臂粗,裏頭灌滿了**,瓶口,則用木塞和蠟油死死的封閉,在這**內,還清晰可見的看到許多的鐵釘。
這樣的瓶子,一個飛球裏,足足裝載了一百多個,全部用木箱固定住,它們占據了整個藤筐幾乎一大半的位置。
楊彪和沈傲,是老搭檔,自然在一個飛球之中,他們在所有飛球都騰空之後,隨即,也下令解開了纜繩。
失去了地麵纜繩拉扯的飛球開始騰空。
楊彪吹起了口哨,看著漫天的星辰,愉快的哼著曲兒:“夜裏好啊。夜裏要辨認地麵的目標,太輕易了,韃靼人的營地,有無數的篝火,隻需尋覓到篝火的位置,便可確認方位了,反觀是白日,咱們這麽多飛球,不但容易暴露,這光天化日,雖說目力可以看到地麵,可是……相比於夜裏這般顯眼,卻是麻煩多了。”
說著,他已將氣球飛到了指定的氣流層。
這裏的氣流,自南向北吹著風。
飛球便毫不猶豫的朝著北方快速的飄蕩。
楊彪固定了火油罐子的火力,將這氣球固定在這個流層,而後坐進了藤筐,從囊中取出了牛肉幹,愉快的吃了起來。
沈傲則是站著,任狂風自身後吹亂他的長發,將他的衣襟吹亂,護目鏡裏,前頭的同一天空之下,無數的火光在閃爍,六十個氣球,一齊向北飄移。
楊彪見沈傲沉默的站著,似乎有什麽心思,不禁開口說道。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肉幹?”
“不吃。”沈傲搖頭,他按著了自己腰間的長劍,回頭凝望著楊彪:“老楊……”
“啥?”楊彪見他欲言又止,不禁追問沈傲:“你想說啥?”
“你說,咱們的奇襲,有效嗎?”沈傲有些懷疑,這是第一次,發起襲擊,他一直都在想這個問題。
說句真的,他心裏有些忐忑,這可是從來沒有試過的戰術,因此他的內心是擔憂的,更有幾分不安。
楊彪並沒沈傲那種心思,而是笑嗬嗬的說道:“想這些做什麽,俺娘說了,恩公說啥,咱們照做就成了,你們讀書人就喜歡多想,想啥?沒啥可想的,咱們都已升空了,照著去做便是。”
沈傲雙眸閃著亮光,不禁也是笑了:“你說的有道理,有時候,我真該學你,心裏少琢磨一些事。”
楊彪歎了口氣,感歎起來:“這又不同,你是讀書人嘛,讀書人琢磨事是應當的,若是讀書人都不琢磨事了,那才是可怕的事。可俺不同,俺就是個粗貨,我這輩子,一聽恩公的,二聽俺娘的,其他的,皇帝老子來了,俺也不認。你曉得為什麽不?”
“為什麽?”對於這個家夥的大大咧咧,沈傲早已習以為常。
楊彪舒服的將手枕著自己的頭,看著夜空,格外鄭重的說道:“因為別人是啥樣的人,以俺的腦子,也分不清。他們會不會害俺,會不會將俺當槍使,這些,俺腦子木納,看不明白。可這世上隻有俺娘和恩公不會害俺,他們叫俺做啥,一定是為了俺好,所以……俺隻聽他們的話,就不會錯了。”
沈傲笑了:“不,你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楊彪低頭吃著肉幹:“這一次,若是失敗,俺也沒臉麵見恩公,回去之後,老老實實去西山挖礦去;可倘若成了,俺回去,恩公說不準要見俺呢,俺讓俺織一件毛衣給他捎上,俺娘說,做人要記恩,沒有恩公,就沒有俺們娘倆現在的日子,現在天氣寒呢,恩公年輕,說不準還能再長長身子,可別凍壞了。”
…………
數十個飛球,已越過了大同關隘,繼續向北。
隨即,楊彪站了起來,大致的方位已經到了,他直接脫下了護目鏡,隨即取出了望遠鏡,開始尋找目標。
在他附近,一個個氣球緩緩的蠕動,似乎都在不約而同,尋覓著地麵的目標。
“東北角!”另一邊,沈傲興奮的說道。
楊彪立即向東北角看去。
他激動起來。
那裏……隱隱約約的,可看到群山起伏之間,在那狹長的山穀裏,連綿的篝火在閃爍,像是夜空的星辰連成了一片。
“就是那裏!”楊彪激動的道:“向東北。”
他拿著羅盤,不斷的加大和減少染料,尋找到向著篝火方向的氣流層,終於,飛球向那個方向緩緩而去。
數十個飛球,悄無聲息的,朝著同一個目標,猶如天空中的鬼魅一般。
楊彪臉色凝重起來,此時,他們已經開始懸停在了這峽穀的上方,在他們腳下,是連綿數裏的營地,無數的帳篷連在一起,地麵上,數百上千的篝火,自天空看去,宛如群星。
“可找到了你們了,俺想死你們啦。”楊彪哈哈大笑。
沈傲凝視著楊彪,正色問道:“動手?”
楊彪笑了,笑得格外開心:“且慢,俺先放放水,他娘的,一緊張便憋不住尿,也不知是不是病了,得找個大夫看看。”
他愉快的放著水。
而在這一個個飛球之下。
數萬大軍,駐紮於此。
韃靼人紮營,除了將營地和馬圈用柵欄圍起來之外,幾乎是沒有任何防護的。
畢竟他們所麵對的,是關隘裏龜縮不出的明軍,在大漠裏,他們根本天敵。
因而絕大多數人,在此時,都已呼呼大睡。
夜裏值守的韃靼武士,也隻是隨便在附近打馬走一走,夜裏的天氣,格外的刺骨,他們跺著腳,或是尋個篝火附近,直接躺著小憩片刻。
朝魯乃是黃金大帳中的一員,他的父親,便是大汗賬下的親衛,他雖隻有十三歲,可韃靼人打小就在馬背上長大,年紀長一些,便開始牧馬,到了十歲,便已經可以拉弓了,十三歲,正是出征的年齡,用大汗的話來說,像他這樣年齡的人,完全可以麵對三四個明軍的官兵。
他對於這一次南征,充滿了激動,不過年齡小,明日,他將不參加明日對大同的攻城之戰,於是乎,便輪到他來守夜了。
他愛看星星。
天上有許多的星星。
可是今日,格外的多。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夜風吹走了一片烏雲。
在自己的頭頂上,突然多了許多的星星,這星星時大時小,和其他的星星相比,有些不同。
他裹著身上的獸皮,或許是受不了這寒風的緣故,跺著腳,心裏在想,這星星,距離地上好近啊,莫非是南人們的星星,都距離大地這樣近嗎?
自己明日,不能參加攻城,實在是遺憾的事,父親說,先入關的人,可以有處置城中婦孺的權利,到時,自己便可以有女人了,不隻如此,南人的米很好吃,還有鐵鍋,有茶葉,南人的腦袋,和羊一般,順著後頸一用力,便輕鬆掉下來。
朝魯的心裏,懷著巨大的失落,可惜,自己不能率先入城,否則,自己一定要親手砍下幾個南人的腦袋下來,隻有如此,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