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敬覺得自己失策了。

不能這般啊,會出事的。

他戰戰兢兢,為太子殿下開脫。

他是宮裏的人,宮裏的人得罪了誰,都不能得罪皇帝和太子。

弘治皇帝似乎沒有看穿蕭敬的心思,隻以為是他在為少主開脫,這一次,表麵的有些用力過猛而已。

弘治皇帝道:“哎,其實方才……方繼藩有一點說的對了,太子是個倔強的性子,他樂意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不樂意做的事,誰也不可能指使著他去做。他的這個性子,朕思來,不就是如此嗎?就說這女紅,方繼藩能強逼他去做?終究,還是他天性使然啊。堂堂太子,居然對這等事感興趣,不以為恥,還反以為榮,這大明的天下,朕還肯交給他手裏?”

“他呀……”弘治皇帝道:“他是越來越不像話啦,朕若是不收拾了他,怎麽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這天下的臣民。”

不說還好,蕭敬一為朱厚照求情,弘治皇帝便已經火起了,這樣的逆子,看看他的身邊,哪一個人不是敬畏著他,處處都在為他說好話,人人都對他抱有巨大的期望,他呢?他成日做這樣的事?大明的江山社稷,還要不要了?

曆朝曆代,有做這樣事的太子嗎?

弘治皇帝咬牙:“明日命禁衛,將這逆子脫至禦前,他若是再不悔改,朕非揍死他不可。”

蕭敬打了個寒顫。

完了。

他還是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明明是在狀告方繼藩帶壞了太子,最終卻是這樣的結果,這作的是那門子的孽啊。

是了,那方繼藩,簡直是卑鄙無恥啊,方才竟對陛下說了太子誰也強逼不了,這不擺明著,是把一切的罪責,都推到了太子殿下身上嗎?這家夥,真是太陰險了。

“陛下……”

“住口!”弘治皇帝尚在盛怒之中:“你休要說了!”

蕭敬打了個激靈,麵如死灰。

片刻之後,張懋覲見,行了禮,見蕭敬死了娘似得,心裏有萬般的疑竇:“陛下,最新的軍情,那韃靼汗,以複仇的名義,糾集了四萬鐵騎南下,各處關隘,已經告急……”

弘治皇帝卻沒心思管這個,這一次,是韃靼汗臨時興兵,所能召集到的軍馬有限,畢竟韃靼人分布在大漠各處草場,如此臨時拚湊出軍馬南下,隻能說明韃靼人失去了理智,各處關隘,隻要嚴防死守,不會出什麽亂子。

弘治皇帝抬眸,看著張懋:“張卿家,近來在外,可聽到什麽風言風語。”

“什麽?”張懋愣了一下。

弘治皇帝凝視著他,冷冷道:“你如實說來。”

“臣……臣不知道……哪方麵……”

弘治皇帝淡淡道:“太子……”

太子……

張懋臉都綠了。

難道……是因為……

張懋矢口否認:“沒……沒聽說過。”

“你想狡辯?”弘治皇帝看出了張懋的慌張。

“這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張懋隻好道:“陛下,太子殿下年紀還小。”

張懋終究不敢欺君。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了然了。

“朕一定打死他!”

他輕描淡寫的道。

果然還是傳出去了啊。

真不怕丟人。

弘治皇帝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職責。

於是乎,目中殺氣騰騰。

……………………

西山這兒,根據花色和圖案,朱厚照組織了一幹在西山的婦人,已打出了上百件毛衣。

第一次織毛衣,這一件,竟足足織了半個月。

等方繼藩回來時,朱厚照看著自己的成果,這貿易,乃是用染了綠線頭和白線頭的羊毛所織成,兩種條紋相間,看著……竟像後世的……囚衣。

當然,即便是囚衣,放在這個時代,其實也挺時尚的,方繼藩讓朱厚照試著穿了穿,裏頭……先穿一件裏衣,隨即,將這襖子脫下,換上了毛衣,這毛衣有些緊,朱厚照覺得有些不舒服。

方繼藩便道:“殿下,慢慢就好了,是這樣的,殿下出去走一走試試看。”

穿著囚衣的朱厚照,立即興衝衝的出了屋子。

其實他穿著襖子,還是覺得有些冷,可這緊身的毛衣一穿,便覺得有些燥熱了,出了屋子,方才覺得涼快了許多。

此時的毛衣,是純粹的羊毛編織而成,西山的新建的防治作坊,已開始大規模的收購羊毛,進行方知。

而紡織的機器,也是西山的匠人們在方繼藩的指揮之下鼓搗出來的,借用的……乃是後世珍妮紡織機的樣式。借用了飛梭和手搖式紡織方法,能極大的提高紡織的效率。

無論是羊毛還是棉絲,都可最快速的紡成棉線和毛線。

紡織的速度,足足比之從前的織機的五倍至十倍不止。

在後世,人們通常認為,珍妮紡織機的出現,便是工業革命的開端。

正因為紡織的效率大大提高,使得人們對羊毛和棉花的需求日益增大,這才出現了曆史上著名的羊吃人運動。也因為珍妮紡織機的出現,使得家庭手工式的織造已經完全沒辦法和工坊式的織造相比,這珍妮紡織機效率太好,尋常的家庭,不可能花費巨資購買這等紡織機器,就算是買了來,難道你要給幾十上百人製造棉線和毛線嗎?

因而,紡織業開始集約化的生產,家庭手工式的方式被工坊中效率更高,成本更低,且還花色更足、質量最好的紡織品直接按在地上摩擦,最終,自給自足式的紡織業,才徹底被擊垮,人們開始傾向於,到市麵上購買物美價廉的紡織品。

現在,這純羊毛的毛衣在身,雖然對朱厚照而言,有一些膈應,顯得很不習慣,可這毛衣幾乎貼在他的身上,密不透風,人在戶外,非但沒有感受到寒意,居然還覺得有些熱。

大抵是因為棉衣有些緊,身子又不斷的運動,裏衣和毛衣在一起摩擦,也產生了一些熱量。

朱厚照血氣方剛,抹了抹額上滲出來的汗,又樂了:“說也奇怪,從前穿著襖子,總還覺得有風鑽進身子裏來,有些寒,可手腳卻是冰冷的很,這毛衣在身上,便連手腳都覺得熱乎乎的。

廢話……

身子暖了,體內的血液流動加快,全身自然是熱乎乎的了。

方繼藩知道,朱厚照此時覺得異常的熱,還有毛衣有些緊身的原因,等穿了一段日子,便沒有這樣熱了。

可是毛衣的禦寒效果,其實還是比襖子要好,當然,這兩者之間,還可以一起搭著穿,那就基本上,無敵了,便是在遼東,那也再不畏寒冷。

起初的時候,方繼藩不敢折騰出珍妮紡織機,是因為他很清楚,這玩意一出來,效率的成倍提升,就意味著巨大的利潤出現,在許多人還餓著肚子的情況之下,這一招若是讓江北和江南的商賈們學了去,天知道會不會大規模的拔了莊稼,去種植經濟利益更高的牧草或是種植棉花。

倘若如此,糧食大規模減產,無數人是要餓肚子的。

而今,糧食問題已經開始緩解,方繼藩才敢做這等嚐試。

朱厚照活動著自己的手臂,興衝衝的道:“它比襖子好啊,比襖子好多了,襖子行動起來,多有不便,這毛衣穿著起初有些難受,可手腳卻靈活的很,老方,你冷不冷,你冷,本宮脫給你穿著試試。”

方繼藩揩了揩凍得要流下來的鼻涕:“不用,我自個兒穿自己的。我自己織……”

朱厚照鄙視他:“你瞧瞧你的針腳,那東西能穿。”

方繼藩嘴硬:“能的,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朱厚照叉著手,哈哈大笑:“咱們可以開始賣毛衣了,這毛衣打算賣什麽價,少說也十兩銀子一件啊,你要知道,一件好的皮料,也大抵是這個價錢了,本宮覺得,那皮料味道怪怪的,且穿著也不舒服。”

這個時代的皮衣,和後世的完全不同,因為古人沒辦法進行精加工,所以也不似皮衣成了炫富的工具,隻是用來單純禦寒而已。

再加上古人的工藝水平有許多的不足,即便是禦寒,這皮衣的作用也是有限,禦寒確實厲害,可擋不住漏風啊。

方繼藩樂了:“十兩?不不不,得賤價賣,殿下忘了我們的初衷嗎?我們是為了百姓們尋禦寒之物啊,這種錢都掙,還是人嗎?再者說了,咱們織的毛衣,半個月下來,總共也不過數十上百件而已,就算賣一百兩,能掙幾個錢?”

朱厚照突然覺得有些窒息:“啥?白幹了?”

“賣一兩銀子。”方繼藩伸出手,很認真的道:“殿下,這毛衣,隻是樣品,真正的本意,是賣毛線啊,織毛衣出來賣的目的,是告訴大家毛衣的好處,這織毛衣也不算什麽難事,家裏的主婦,誰都織的來,我們不能大規模的賣衣服,卻能大規模的紡織,供應這棉線和毛線,殿下,懂臣的意思了嗎?”

朱厚照眯著眼,樂了,一拍方繼藩的肩:“說好了啊,這紡織作坊,本宮有三成的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