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樂了,拉了方繼藩入宮去!

誰料剛到了午門,有個宦官從裏匆匆而出道:“原來新建伯在此,快,快來,陛下在暖閣,正要召見。”

方繼藩和朱厚照對視了一眼,朱厚照咋舌道:“你去見父皇吧,本宮去見妹子了啊,咱們下回見。”

說罷,直接一溜煙的逃了。

方繼藩搖搖頭,隻好乖乖的趕到暖閣,卻見這裏,劉健和兵部尚書馬文升等人都來了。

馬文升顯得心情還不錯,下西洋的事,進展很順利,他見過了徐經,與他促膝長談,竟覺得徐經比方繼藩靠譜的多!

這下子,心裏終於有了底,徐經為正使,將率船隊繼續下海出使,已是板上釘釘,而兵部要做的,就是從旁協助。

最重要的是。

三寶太監他老人家留下來的那幅天下輿圖。

這幅輿圖已在弘治皇帝的授意之下,由內廷刊印,四處頒發。

至少大家都有了奔頭,知道那傳說的黃金種子之國,具體在哪個位置。

眼下,大明的船隊已至木骨都束,也即昆侖洲東岸,下一步,則是要繞過整個昆侖洲,至昆侖洲之西。

從人間渣滓王不仕號打探來的消息來分析,天下輿圖準確率極高,幾乎和人間渣滓王不仕號所探索的諸國沒有太大的出入。

一旦抵達了西岸之後,便要穿越一片汪洋了,到時便可抵達那個巨大的島嶼。

下西洋的一切,都在為登陸那一處島嶼做準備。

當然,困難是有的。

昆侖洲那裏,佛朗機人和大食人的艦船較多,許多艦船都在那一帶的航路,若是沒有他們的幫助,根本不可能得到補給!

兵部製定的計劃就是,想要解決補給問題,隻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將船隊縮小至最小的規模,不過……這有些困難,因為在昆侖洲一旦遭遇佛朗機人或者是大食人的襲擊,後果不堪設想,為了穩妥起見,那麽就需一支足夠龐大的艦隊,滿載而去,盡力做到補給充分,有了這龐大的艦隊,在抵達某些佛朗機人的聚居點之後,其實也不必擔心對方不肯提供補給,因為在徐經的計劃裏,佛朗機人在昆侖洲的聚居點以及港口武裝並不強,至多不過百人的規模,這對他們在昆侖洲足夠了。

他們的火器比較精良,戰鬥力也很強。

不過……如果有一支規模在一千五百人,裝備了鳥銃的精兵隨同前往的話,想來佛朗機人不會選擇采取什麽過激的手段。

這對兵部而言,並不是什麽大問題,要知道,當初三寶太監下西洋,那可是維持了兩三萬人規模的艦隊,而接下來,兵部會竭力製造一支供應數千人的船隊。

對於這點,馬文升現在很煩惱。

更準確的來說,無論是劉健、李東陽和謝遷,其實都很煩惱。

見了方繼藩來,等方繼藩向皇帝行禮,馬文升率先道:“新建伯,飛球……要製造起來,需靡費多少錢糧?”

好吧,又是錢!

果然這個世上,錢糧才是一切的核心啊。

方繼藩道:“鯨皮比較貴一些,咳咳,這一個飛球,蒙皮下來,怕要數百兩銀子吧,再加上其他的,大抵,一艘三百兩銀子就夠了。”

陛下希望製造一批飛球在各個邊鎮中使用。

一艘就是三百兩,這一百艘,豈不就是三萬?

這個數目,其實還是可以接受的。

可李東陽心很疼啊,因為他知道,肯定不隻百艘,他一臉慎重地道:“平時的養護幾何呢?除此之外,隻怕一艘飛球,至少需要三五人方可,這樣算下來,也是一筆不少的開銷啊。”

方繼藩想了想,他是個耿直的人,不願意忽悠李東陽,於是道:“不隻如此,其中花費最大的,反而是燃料,眼下的燃料,乃是精煉過的鯨油,在天上一個時辰,至少需兩斤精煉過的鯨油,若是要維持十個時辰甚至二十個時辰,那麽所需的鯨油就更多了。不過未來,或可想辦法用其他油料取代鯨油。”

方繼藩的話裏,對李東陽而言,就幾乎形同於在伸手和李東陽說兩個字,打錢。

李東陽麵無表情地道:“這樣算來,靡費確實不少,九邊這麽大……若是飛球少了,於事無補,可若是多了,說實話,兵部這些年靡費巨大,戶部是實在無米下鍋了。陛下雖說可以支出一些內帑來,可要養如此多的飛球……誒……”

他搖頭。

戶部就是精打細算的,所以李東陽叫苦,無可厚非。

馬文升不敢做聲,他是實在沒臉再要錢糧了,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這開銷是實在太大了。

其他各部的尚書也都在此,大家對於馬文升,很有怨念。

這朝廷的錢糧,十之八九都去了兵部,其他各部都在吃土呢,日子沒法過了啊。

“新建伯。”

就在此時,有人站了出來,卻是吏部尚書王鼇!

王鼇脾氣不太好,畢竟是吏部尚書嘛,吏部尚書被人稱之為天官,地位不在內閣學士之下,因為他主掌著朝廷的功考,決定了無數官員的升降。

王鼇就很不忿。

這些年,其他各部都是靠邊站著,年年都是戶部在主計一年的歲入和歲出時,幾乎都是將錢糧往兵部搬,說實話,看著心疼啊。

王鼇乃弘治皇帝的老師,當初在詹事府,教授弘治皇帝讀書,因此便連弘治皇帝,都需叫他一聲王師傅。

王鼇道:“新建伯認為,這飛球可以殺敵嗎?”

方繼藩道:“我沒說過可以殺敵,我的意思是,可以偵查。”

王鼇微微一笑道:“不可以殺敵,那即是無用了,朝廷在關外設置了這麽多的堡寨,又建了這麽多烽火台,關塞連綿,互為呼應,何須靠飛球來示警呢?我看此物看似駭人,可實則卻是無用,奇技淫巧之物而已,還是老辦法管用,朝廷這些年,有許多的難處,這錢糧都取自民脂民膏,花費在這無用之物上,是糟踐民財,陛下和諸公以為呢?”

越是廷議,規矩越多,而越是這等廟堂上最高等級的會議,卻往往是關起門來,能各抒己見。

王鼇的話,獲得了許多人的認同。

尤其是李東陽,李東陽笑吟吟的道:“當然,也不能說完全無用,而是要看這用處到底有沒有那麽大。新建伯的飛球,固然是好的……”

李東陽麵帶微笑,他可不似王鼇這般的耿直,說話還是很曉得拐彎的:“可是呢,相比於這麽多錢糧的開支,需問的是,這錢糧花費的值得嗎?王公說飛球不能殺敵,是啊,不能殺敵,要來何用呢?與其如此,還不如多在關塞多配火銃和鐵炮,這……才是韃靼人來襲時的利器啊。”

眾人紛紛點頭,覺得有理。

李東陽便看著馬文升笑道:“負圖以為呢?”

馬文升尷尬一笑,不知怎麽說好,便捏著胡子:“新建伯以為呢。”

和這些老家夥們打交道,真的很心累啊。

動不動就是錢糧和民脂民膏,倒好像花了你一文錢,都成了千古罪人一般。

他們都是老臣,而儒家傳至今日,崇古的思維極其嚴重,人們普遍認為,一個新的事物出來,老祖宗們沒有這東西,不照樣很牛叉嗎?由此可見,這玩意,就算沒有,也沒什麽妨礙。

至於如李東陽這些老臣,就更加如此了,他們這個群體,本身就帶有天然的保守秉性。

方繼藩想了想道:“凡事總要去嚐一嚐,若是不敢試一試,又怎麽知道結果呢?太祖皇帝在的時候,我大明橫掃大漠,可百年之後,大明還是這個大明,官兵也還是這些官兵,所用的火銃、鐵炮、刀槍劍戟,也是分毫不差,可為何現在卻隻龜縮了起來,處處受製於人呢?”

“由此可見,眼下馬政之中,最大的弊病,在於時過境遷,從前的那一套已經不堪為用了。太祖高皇帝和文皇帝時的赫赫武功,到了今時今日,反而使我們因循守舊起來。飛球用處大不大,這是值得商榷的事,可到了今日,大明必須變一變,得想辦法,總結出一套新的對韃靼人的作戰方法,可要總結出來,就必須不斷去嚐試,否則,每日隻想著這個靡費錢糧,那個靡費錢糧。可朝廷花費錢糧無數,卻依舊無法消除邊鎮上的隱患,難道……這不是巨大的浪費嗎?每年調撥去邊鎮的錢糧,都是天文數字啊。”

馬文升的老臉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最壞的結果出來了。

果然如自己預想的那樣,兩麵不討好啊,李東陽等人認為自己揮霍錢糧。而方繼藩呢,也針對了馬政的問題,指出隻一味的用老辦法發放錢糧,也是巨大的浪費。

反正,在雙方的眼裏,都是兵部的錯。

這等於是李東陽和王鼇罵兵部敗家,還想拿氣球來騙錢。

而方繼藩反手又給了馬文升一個耳光,反駁李東陽和王鼇,這群人渣,就算不用氣球,他們也是坑爹的敗家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