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和朱厚照先行告退。

他們在午門之外,候了很久,然後看到我們的兵部尚書馬文升出來。

馬文升鎖著眉,兵部真是多事啊,前腳下西洋,後腳剿倭寇。

倭寇不是一直都在剿嗎?備倭衛這麽多年,斷斷續續的,也在剿賊啊。

雖然效果是差了一點,可是今日,陛下不知為何,大動肝火,上來就是一頓臭罵。

馬文升乃是弘治朝的君子,平時誰見了都是客客氣氣的,今日也不知觸了什麽黴頭。

陛下命兵部自備倭衛抽調精銳,預備剿賊,看來是想要有大動作了。

自福建至南直隸和浙江,包括了山東一線,朝廷設的備倭衛總計十五處,理論上的員額,是總計五萬人,當然,馬文升自己推算,實額的人數也就三萬,另外兩萬,隻是賬麵上的數目而已。

可無論如何,眼下陛下催促,顯是想要盡剿倭寇,難……這是真難!

備倭衛沒有進入深海的船,隻能在近海守衛,這倭寇來無影去無蹤,怎麽打

好在兵部這兒有的是精兵強將,為了下西洋,海船也造了七八艘,可這些多是輔助的馬船,船不大,若是從備倭衛裏抽調精兵強將,組成一支精銳的水師,倒也不是不可以剿。

可他前腳出了午門,就看到朱厚照和方繼藩站在這裏了,二人還很默契的定定的看著他。

等我的?

為啥心裏有些虛呢?

“臣見過太子殿下!”馬文升上前行禮道。

朱厚照笑嗬嗬的看著馬文升。

方繼藩這時道:“見過馬公。”

馬文升看了看朱厚照,再看看方繼藩,他們都在笑,笑的很開心。

馬文升的心沉到了穀底:“不知殿下在此,有何見教?”

朱厚照道:“父皇命你剿倭?”

“正是。”馬文升汗顏道:“真是慚愧啊,老臣……”

“正好,我們也剿倭,真巧啊。”

馬文升心裏,猶如被一萬頭草泥馬奔過。

很耳熟啊,當初……好像兵部和西山的人,也曾一道下西洋來著。

這……算冤家嗎?

看著臉色極難看的馬文升,朱厚照毫不客氣的道:“真是冤家路窄啊。”

“哪裏的話。”馬文升則忙道:“殿下此言差矣,都是為陛下效力。”

“那好啊。”朱厚照似乎等的就是這句,道:“那你借幾條船給本宮。”

“啥?”

其他都好說,一聽到船,馬文升的臉便拉下來了:“沒有船啊,哪裏來的船?”

方繼藩一臉無辜的樣子道:“還說沒有,寧波市舶司那兒停了七八艘,都是新造的馬船,上千料的船。”

馬文升心裏咯噔了一下,頓時板著臉:“胡說,這是朝廷的船,並非本官的船,本官乃兵部尚書,這船是將來要下西洋的。”

“借五艘,三年後還。”朱厚照懶得跟他瞎比比,伸出手。

馬文升震驚了:“臣得啟奏陛下,何況備倭衛……”

“父皇太小氣。”朱厚照好不忌諱的道;“就說,這五艘給不給吧。”

“真不是臣的船啊,不是臣可以做主啊。”馬文升苦著臉道。

“隻是借。”方繼藩在旁幫腔:“不借就算了,不過馬公,太子殿下這個人心眼小,你想來是知道的,他睚眥必報,人品也比較差。”

“……”

馬文升和朱厚照都是麵麵相覷。

雖然朱厚照知道這是策略,可是聽著,總覺得………

“得啟奏陛下。”馬文升咬著牙。

方繼藩道:“要不三艘?”

馬文升義義正辭嚴的道:“我乃朝廷大臣,海船名為兵部所有,實則卻是朝廷所有,陛下若有旨意,無論要多少,兵部也如數奉上,殿下和新建伯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朱厚照倒是真想向父皇要,可父皇小氣啊,告退之前就問過了,弘治皇帝的意思卻是,先將兵練出來,到時再說。

這種事,最怕的就是到時。

朱厚照本就不是個有耐心的人,看馬文升跟他扯皮了這麽久,便拉下臉來了:“不給是嗎?”

方繼藩也是眉毛一挑,拉著朱厚照的袖子道:“那就別和他囉嗦,殿下,回去拿著賬本將這筆賬記下來。”

二人拉扯著要走。

馬文升想吐血!

這話是幾個意思?記什麽帳,老夫咋了?

老夫這是為朝廷效力,是大公無私。

喂,怎麽不說清楚?

聽我解釋啊。

眼看著,人要走了,馬文升忍不住了:“殿下。”

“啥?”

“一艘!”馬文升伸出了一根手指。

朱厚照和方繼藩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光澤閃動而過!

其實,他們的目標也隻是一艘,有一艘就好,萬事開頭難嘛,所謂的五艘,不過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而已,套路。

朱厚照樂了:“好,一艘。”

“借的,要還啊!”馬文升不忘囑咐道:“殿下要言而有信。”

“好的,本宮……”

方繼藩道:“太子殿下的人品,您還信不過嗎?就算信不過太子殿下,難道還信不過我方繼藩?”

“……”這不說還好,一說,馬文升就更沒底了,心慌啊。

其實借船也無不可,跟陛下打個報告就是了。

可問題就在於,兵部的船都得下西洋啊,當初為了下西洋,要造船,兵部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和戶部討價還價,才將錢糧爭取到手的!戶部那兒都瘋了,天天嗷嗷叫著民脂民膏,看到兵部的人就想抽,現在朝廷的支出已經捉襟見肘,這個時候,自己哪裏還敢大方?

就這麽一艘船,不知從多少軍民百姓口裏搜刮而來呢。

馬文升心裏歎息,何況現在兵部也要剿倭寇,船本來就很緊張啊,才七艘船,你們就拿走了一艘,這讓兵部咋辦?

目的已經達到,朱厚照和方繼藩自也不管馬文升怎麽個感受了,興高采烈的告辭而去。

隻是這一路,朱厚照其實也沒什麽底氣:“給唐寅一艘船,他就能滅倭?”

“不怕,還可帶上胡開山,胡開山這個家夥,我要養不起了,臣拿碗吃飯,你道他拿什麽?他拿臉盆,是臣洗臉用的那種臉盆啊。留在京裏,實在太糟蹋了,就讓他和小唐一道去,物盡其用吧。”

朱厚照一聽胡開山,就不免有點兒不服氣:“酒囊飯袋。”

“可是,靠他們成嗎?”

“接下來,是募兵,這兵員也想好了,就招募三百人,一條船上,勉強足夠……”

“才三百?”朱厚照挑眉道:“鎮國府這樣寒酸?”

方繼藩略顯幾分尷尬,便道:“兵貴精不貴多啊,就算兵多,可咱們有這麽多船馬嗎?養兵是要錢的,殿下,你這鎮國府,陛下才撥了那麽點兒錢糧,夠什麽用?”

朱厚照沒有多想便道:“我們可以自己掏銀子啊。”

方繼藩則是鄙視的看著朱厚照:“你來掏。”

“本宮……本宮沒多少銀子。”朱厚照一臉羞愧。

沒銀子你還瞎比比?狗*的,我方繼藩的錢也想騙?

方繼藩道:“這兵,臣想好了,咱們的兵從義烏縣和永康縣招募。”

“為啥是那裏,浙江人,他們……沒有北人勇武吧。”

方繼藩搖頭道:“北人不擅舟船,而南方水路密布,人們出行都需船,幾乎一村一裏都有池塘和湖泊,他們打小便在江河湖泊裏遊水,雖然海上的情況和江河上的不同,可至少他們都懂水性。”

“這兩個縣,山多,靠幾畝田地,是養不起自己的。因而縣裏的壯丁,大多無視朝廷的規矩,私自開礦,借此謀生,而又因為這兩縣向來勢同水火,所以為了開礦的糾紛,往往會大規模的械鬥,他們拚命起來,是不要命的,每年不死個幾十人,都不罷休。”

“下海作戰,要求的就是勇氣,礦工們要力氣有力氣,要水性有水性,從祖宗十八代開始,每年都有小規模的戰鬥經驗,祖宗十八代們,口耳相傳了無數戰鬥的經驗,將他們招募來,不愁沒有精兵啊。再者說了,北人高大,高大在船上,沒什麽用,太占用空間了,殿下聽說過嗎?個頭矮小的人,聰明。”

“是嗎?”朱厚照卻是樂了,拿著手在自己頭頂上和方繼藩比劃,得意的道:“本宮比你矮一些。”

“……”

方繼藩道:“嚴肅一點,我們在談國家大事。”

“好,一切依你便是。”

此次,鎮國府算是有事幹了。

皇帝親自有了許諾,準鎮國府招募水師設一備倭衛,每年撥發錢糧也都以衛的標準。

少是少了點,不過這相當於三千人的錢糧啊。

當然,想要練精兵,單靠這所謂三千人的錢糧是不夠的,那麽隻好縮小一些規模了。

先招募三百人看看。

朱厚照得意非凡地道“練好了,就可以讓唐寅出海作戰了。”

方繼藩卻是正色道:“殿下,不成,想要徹底剿滅倭寇,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殿下可曾想過嗎?為何……倭寇肆虐,屢禁不絕?”

“……”朱厚照沉默了。

方繼藩道:“因為利益啊,隻要私人下海,依舊利潤可觀,倭寇就永遠不會絕禁,剿不勝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