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下西洋和朝鮮國之事,弘治皇帝這段時日可謂是焦頭爛額!
而今聽到了西山二字,卻也心弦一動,竟是心動念起來:“既然秀榮要去,朕就陪她去吧。”
“啥?”朱厚照有點懵,這什麽節奏,不在他的預計內呀。
弘治皇帝便道:“你領著朕去,不隻朕和你皇妹要去,讓你的母後也去走走,她一直想出宮,隻是多有不便,再過幾日就要休沐了,讓這朝中的臣子們也跟著去走一走吧,他們許多人還不知民間疾苦呢……”
“………”朱厚照已經想死了。
朱厚照滿心沮喪,忙道:“這得多少人啊,父皇……這……這是去給妹子治病啊。”
弘治皇帝莞爾一笑:“去走一走也挺好,怎麽,你不樂意?”
“樂……樂意!”朱厚照跪得筆直,努力的擠出了笑容。
………………
人間渣滓王不仕號終於靠岸了,其實這船已經經過了一些修葺,威風凜凜的艦船在這一片荒蕪之地,還是顯得頗有氣勢的!
徐經在靠近一處呂鬆的海島上,發現了一些佛朗機人,在和他們努力的交涉之後,雙方似乎都對對方有所忌憚,似乎這些佛朗機人有意在此構建貿易點,不願惹是生非。
在他們得知徐經來自大明帝國,他們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同時,徐經也得知了這些自稱是佛朗機人西洋人已在呂宋、蘇門答臘等地建立了諸多的貿易點,他們的貨船已經開始來回穿梭於西洋了。
這是不速之客啊。
徐經居然很快跟他們打成一片了,而佛朗機人似乎很關注更東方的情況,一再打聽,為何大明沒有來西洋貿易。
徐經開始學習著半生不熟的佛朗機語言,甚至在臨走時,一個佛朗機的小商販似乎很樂意隨徐經一道繼續深入西洋,並且願意提供一些協助,他自稱自己是西洋通。
於是徐經將這人留在了人間渣滓王不仕號,這佛朗機人很用心的觀察著徐經等人的一舉一動,並且努力的在學習漢話,當然,他固執的認為自己應該取一個俱有內涵的漢名才好。
徐經表現得十分熱情,立即表示願意給他取一個俱有深層含義的漢名王細作。
之所以姓王,是因為此船便姓王,而之所以叫他細作,當然是為了給船上的水手、船夫、士兵們提個醒,先給這佛朗機人貼個標簽,好讓大家知道,萬萬不可泄露什麽機密。
而王細作,也沒有辜負他的細作之名,雖是夾雜著半生不熟的漢話,卻四處在船上給人送上小禮品,向人示好,偶爾在學習漢話過程中,總會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明國有多少軍隊,訓練情況怎麽樣……這樣的船隻有多少……
對此,船員們紛紛對他無視。
此時,徐經跳下了船,身後是激動萬分的千戶官楊建,終於可以靠岸了。
他們派出了書吏,開始聯絡陸地上的村落或是城市。
“此處乃是滿剌加國……”徐經目光遙望遠方,感受著這裏的氣息,口裏道:“這已四個多月了,終於抵達於此了,此處民風還算淳樸,當年他們是曾向我大明派遣過使者的,不過很快就中斷了聯係,據說是國中發生了內亂,把你們的刀劍都收起來吧,不必緊張。”
於是船上的人也開始下船,有的人開始尋找水源,有的人則負責紮寨。
船上因病去世的人已超過了兩位數,這是令人擔憂的事,許多人已經不願繼續西行了,可當他們看到了陸地,一切的沮喪又都一掃而空……
“這裏的女人不錯。”徐經壓低聲音對楊建道。
楊建舔了舔嘴,眼裏放光,卻是扭捏地道:“卑下不是這樣的人,編修休要說這些烏七八糟的話。”
徐經的眼睛則冒著綠光,船上的日子實是難熬,隻可惜船上是不允許攜帶女眷的,太招搖了,他終於明白為何文皇帝要讓三寶太監帶領艦隊下西洋了,作為船隊的主官,不帶幾個女人上船,實是要命的事啊,沒有天大的毅力,怕是根本無法承受。
徐經拍了拍自己的腦殼,要忍。
當日,夜深人靜時,在帳篷裏,沒有了船上的顛簸和搖晃,徐經竟覺得有些不習慣,他的帳篷裏點了一盞油燈!
油燈冉冉,徐經跪坐在案牘上,輕輕提筆,每日寫一點什麽,對他而言,已成了這一趟使命之中排遣寂寞的習慣了。
“弘治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晴,今出海已百二十三日,船隊至滿剌加,滿剌加國凶吉難料,晚時,至北十三裏處,發現一處市集……”
大致記錄了今日的情況,他沉默著,對著油燈,又提筆,目中有些濕潤了:“一路西行,京中無音訊,不知恩師如何,西洋涼爽,想來京師已是大雪紛飛,恩師年少,不知可曾添衣,又不知舊疾是否發作,吾甚為擔憂,想來恩師乃非常人也,定無憂患,實是吾杞人憂天……”
想到了恩師,徐經抿著唇,沉默了很久。
他懷念自己的故鄉,也懷念自己的故土,更加懷念的是在京師的日子。在那裏和幾位師兄愉快的玩耍,侍奉著恩師的日子,自己的天份,雖遠遠不及幾個師兄弟,可恩師卻一再鼓勵自己,說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這些溫暖的話,令徐經至今難忘。
人遠離了那曾經的故土,那麽對故土的過去,故土裏的人,所懷有的思念,便會不斷的放大。
因而,一想到自己的恩師,自己的師兄弟,夜深人靜時,徐經便忍不住抽泣,白日裏,他是一個擅長與人打交道的編修,是船隊的主心骨,而在夜裏,他才是那個天資不是特別好,在恩師麵前抬不起頭來的徐經。
抽泣了一番,他吸了吸鼻子,深吸了口氣,心中所後悔的,是臨行時,沒有讓恩師送自己一個禮物,好隨身掛配,至少可以留一個念想。
他終於繼續提筆:“船中上下人等,思鄉情切,要求回返之音,絡繹不絕;奈何恩師早有囑咐,向西,一路向西,但凡還有氣息,絕不回返,官兵、水手、舵手人等的情緒,還需安撫。”
“至於船中王細作此人,表麵同行,卻分明裹藏狼子野心,借此人,卻可以學習佛朗機語言!吾觀佛朗機艦船,船性甚好,因而此人可以利用,將來與佛朗機人交涉,正需此人穿針引線。又可借他之口,打探西行航線,此謂之一舉三得,隻是……要小心防範為上……”
寫著,寫著,已是累極了,他趴在了案牘上,磨著牙,口裏發出夢囈,眼角裏,卻不知在何時噙著淚,就這般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聽到了牛角號的聲音,仿佛連大地都在顫抖。
外頭已亂做一團:“編修,編修,有賊軍,有賊軍。”
徐經匆匆忙忙的出了帳篷,隻見一百多個官兵已經預備好了火銃,挎著戰刀,準備迎擊。其他上岸的水手、腳夫、力士人等,也都驚恐的集結起來……
徐經則是鎮定地眺望遠方,便見幾頭大象在前,後頭跟著密密麻麻的許多人,那頭象上掛著紅色的蟠布,也不知寫著什麽。
“收起武器,收起武器!”徐經勾起了一抹笑意,隨即正色道:“此乃滿剌加人的禮儀,是迎客之禮,你們不要動,在此靜候,我帶幾人上前交涉。還有,預備一些絲綢,隨我一起去,滿剌加人講究見麵禮……”
於是十幾個人隨著徐經出了營地,朝著那密密麻麻的人群走去,身後的人看到了那戰象,卻是一個個膽戰心驚。
王細作也混在人群中,手裏抱著一個瓷瓶,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這一切。
果然,前方的滿剌加人沒有什麽帶著敵意的舉動,一個看著便華貴之人已下了戰象,帶著一隊衛士,也喜笑顏開的迎麵而來。
隻是等走近了,突然之間,這滿剌加王公似乎看到了什麽,臉色頓時嚴峻起來,他身後的衛士也呼喝著,他們原本手裏捧著名貴的犀角、象牙,作為迎接貴客的禮物,可此時,卻有人驚恐的想要拔刀。
徐經身後的諸人也緊張起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徐經額上滲滿了冷汗,他深信,當初三寶太監到此,給滿剌加人留下了還不錯的印象,對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理應不會對陌生的客人大動幹戈,可他們為何……
就在這霎時間,徐經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突的駐足,身後的王細作恰好走前一步,到了他的身邊……
說時遲那時快,徐經直接伸手,一個巴掌摔在了王細作的臉上!
王細作應聲而倒,口裏嗚哇一聲,徐經則輕聲對王細作道:“現在,你假裝是我們的俘虜了!”
對麵的王公和衛士見狀,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又都輕鬆起來,笑臉迎人的繼續上前。
雙方匯聚在了一起,相互致禮,交換禮物。
各自比劃著,費力地溝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