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手上和腳上俱都上了鐐銬的徐鵬舉,卻是昂起頭,一副不屑於顧的樣子,眼神之中,似乎滿是鄙夷。

這令呂宋總督,出奇的惱火,他咬牙道:“再給你一次機會……”

“呸!”一口吐沫,直接落在了總督阿方索的臉上。

頓時……阿方索暴怒。

於是,他厲聲道:“給我狠狠的拷打他,直至他開口說話為止。”

一聲令下,士兵們早已不再客氣,有人迅速到揚鞭,惡狠狠的在徐鵬舉的身上鞭撻。

啪啪啪……

這根浸了鹽水的鞭子,隻需落在徐鵬舉的身上,頓時便引發了一道鞭痕。

鹽水浸入傷口。

那猶如蝕骨一般的痛感驟然彌漫了徐鵬舉的全身。

徐鵬舉的身上很快的呈現了許多橫七豎八的鞭痕,極端狼狽,他卻咬牙,一聲不吭。

這似乎有些出乎了士兵們意料之外。

於是,有人殘忍的獰笑,阿方索退後一步,拿出了手絹輕輕的擦拭了鼻子。

鞭子繼續落下,一次又是一次。

隻短短一炷香功夫,徐鵬舉便已是皮開肉綻。

他依舊還是一聲不吭,雖然有幾次,他險些要叫出來,這等蝕骨一般的疼痛,令他整個人都要炸開,以至他疼的身軀條件反射一般的顫抖。

阿方索倒是忍不住用著奇怪的目光看著徐鵬舉。

他有些懷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貴族了。

此時,士兵上前,低聲道:“再打下去……”

阿方索點點頭:“休息一下,給他治療傷口,三個小時之後,繼續……”

人是有極限的。

哪怕是徐鵬舉在如何硬氣,若是繼續打下去,也可能令他被生生打死。

很明顯,阿方索對於一個死了的大明使者以及公爵之子沒有任何的興趣。

他更感興趣的是從這個人身上挖掘出一點什麽。

於是他轉身,回去休息。

隻是一個大明使者的到來,卻令他開始有些如坐針氈起來。

呂宋懸孤於西班牙海外,這裏距離西班牙,有著來回一年的航程。

這就導致,在這裏,一旦大明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對呂宋發起攻擊,那麽……自己能堅守於此,到底有多久,隻有上天才知道。

當然,作為總督,他的職責就是守衛這裏,讓大明付出沉痛的代價,使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看來……大明可能已經在做戰爭的準備,大舉進攻了。

國王在北方省的舉動,顯然已經觸怒了大明這龐然大怒。

而呂宋,恰好成為了承受這滔天怒火的宣泄口。

正因如此,阿方索才格外的焦慮。

他好不容易熬了三個小時,而後,拷打繼續。

哪裏想到,這徐鵬舉依舊的硬氣,哪怕是被打得渾身沒有一塊好肉,打的實在承受不了這疼痛,發出了淒厲的吼聲。

到了後來,這吼聲越來越低沉……

可他的態度依舊!

於是,士兵們不得不又住手。

如此的嚴刑拷打,對於徐鵬舉而言,自是再殘酷不過的煎熬。

可對於阿方索而言,同樣如此。

每一次的用刑,對於阿方索都是一種精神上的鞭撻。

當硬氣的徐鵬舉不發一言,阿方索的內心,卻不禁恐懼起來。

這恐懼開始放大。

因為……他感受到的,乃是大明奪取呂宋的決心。

而一旦任他們奪取了這裏,留在島嶼上的士兵,移民,以及女眷,甚至……還有自己,所麵對的命運如何,就隻有上天才知道了。

他希翼於上天的保佑,可當下,已經迫在眉睫。

在拷打的過程之中,他已下令鎮守各處的士兵全力戒備。

甚至所有的移民,也都開始征募起來。

整個呂宋的士兵,隻有三四千人,一個步兵團的規模,裝備強大,訓練有素。

人數雖少,戰力卻很可觀。

不過……這並不隻是西班牙人在呂宋的力量,這些年來,大量的商人和移民開始抵達這裏,這些人,同樣擅長火器,且有捍衛自己利益的決心,所有的男人統統征募,也有萬人以上。

再加上西班牙水師的人手。

加上這些年修建的大量炮台和堡壘。

這堅固的堡壘,在阿方索看來,是堅不可摧的。

甚至……他還可征募在一些本地的土人進行作戰。

為了征服這裏,阿方索曾賄賂和收買了一批土人,雖然這些人戰力不強,但是可以負責一些雜役方麵的工作。

阿方索就在這偶爾的自信,又同時在迎接強敵的恐懼之中,反複的煎熬著。

直到第三天。

阿方索又來了這個關押這徐鵬舉的水牢。

當他再抵達這裏時,他看出了士兵臉上的異色。

“發生了什麽事。”

“那個人,有些奇怪。”

“奇怪?”

“他在用石片……您自己去看看吧。”

阿方索匆匆走到了那個‘人’被關著的位置。

透過了柵欄,他看到這個已是血肉模糊的人,就這般坐在泥濘裏。

他口裏像是喃喃自語著什麽,發著師娘我會活下去之類的音節。

而後,他撩起了襤褸的袖子,露出了傷口的位置,這裏的皮肉,已經腐爛了。

呂宋天氣炎熱,再加上水牢裏極為肮髒,傷口的位置已經開始化膿。

於是,徐鵬舉小心翼翼的拿起了石片,開始剔除腐肉。

他咬緊著牙關,大頭上的眼睛在這一刻似是要裂開,他一點點的刮著,很快,那混雜著膿血的腐肉便一點點的剔出。

因為腐肉已經深入骨髓,因而……

阿方索眼裏的瞳孔不斷的收縮。

他覺得自己的頭皮已經發麻。

每剔一下。

就仿佛有大錘,狠狠的錘擊著他的心髒。

他的胃部,已經翻江倒海。

徐鵬舉卻依舊席地而坐,口裏喃喃道:“師娘,我餓了……”

他極認真,剔著剔著……竟可見他的小臂上,露出了森森的白骨,他突然哭了:“師娘一定不要我啦……”

那白骨綻露在阿方索眼前時,阿方索已經無法承受了……

一旁的士兵,恐懼的後退幾步,在這陰暗潮濕的水牢裏,徐鵬舉宛如一頭舔舐傷口的惡魔,他口裏發著古怪的音節,喃喃自語,他用石片繼續刮擦著白骨,以至於連筋膜都清晰可見,待這腐肉一丁點一丁點的被剔除了個幹淨,新鮮的血肉,便又立即湧出血液。

徐鵬舉便用牙撕了身上布條,而後將傷口一層層的包紮起來。

阿方索用力地抿著唇,渾身在顫抖。

他終於又鼓起了勇氣,步入了囚室。

他不敢去看徐鵬舉的眼睛,也不敢去看他身上包紮的地方,眼睛故意看向陰暗的虛空,道:“你還有一次機會。”

徐鵬舉卻是不理會他,就像根本聽不到他說話似的。

阿方索感覺自己心髒也在顫抖,心底的恐懼無限的放大。

那等隨時大軍壓境,岌岌可危的焦慮,以及被徐鵬舉的硬氣所引發的悚然混雜在了一起,令他歇斯底裏,他發出了怒吼:“你還想要如此是嗎?好,好,來人,來人……”

士兵們麵帶恐懼的踟躕上前,重新將徐鵬舉綁縛了起來。

他們用燒紅的烙鐵,繼續動刑。

徐鵬舉發出了一次次的慘呼。

一次又一次。

阿方索麵無表情的站在一旁。

他握著拳頭,內心深處隻有憎恨,他似乎覺得自己的情緒,已在崩潰的邊緣。

這一次次的慘呼,聽得他生厭。

徐鵬舉一次又一次的要昏厥過去,隨即又一次次的被涼水潑醒,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似乎也處在崩潰的邊緣。

這一次的用刑,格外的殘酷,因為阿方索已經不在乎是否留著徐鵬舉的性命了。

以至後來,徐鵬舉幾乎已經發不出聲音,隻是渾渾噩噩的樣子,當烙鐵烙在身上時,隻是身軀條件反射一般的打了個顫,他身上難尋一個完整的皮肉。

目光開始呆滯。

這幾乎已經證明,此時的徐鵬舉,似乎已經支撐不住了。

終於,他口裏含含糊糊的發出了一個聲音。

這一次是西班牙語。

“我說……我說……”

士兵們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這聲音很輕,徐鵬舉根本沒有力氣說話。

因而,士兵立即放下了刑具,到了阿方索近前說話。

阿方索一聽,頓時抖擻精神。

就好像黑暗中,看到了一縷光。

他帶著振奮,因為在此刻,他很清楚。

對方終於屈服了。

這絕不可能是對方假裝屈服。

因為一個人的意誌力,終究是有限的。

尤其這個人在如此酷刑的折磨下,幾乎整個人失去了意識,精神也已徹底的崩潰。

一個崩潰的人……他絕不會說謊。

而一旦在此時找到了突破口,那麽,此後就變得簡單了。

他朝士兵使了個眼色。

士兵將徐鵬舉放下來。

眼淚自徐鵬舉的眼角流淌,他身軀不斷的抖動,麵上的表情,依舊呆滯。

阿方索趁熱打鐵:“大明意欲攻擊呂宋?”

徐鵬舉含糊的道:“是……是的……”

‘你們已經開始在進行戰爭的準備。”

徐鵬舉又渾渾噩噩的點頭:“是,是的。”

阿方索道:“你們如何進攻?”

“收買……收買了當地的土人……很多……很多……通過四海商行……”

四海商行,阿方索是有所耳聞的。

而至於收買當地的土人……雖是出乎了阿方索的意料之外,不過很快,他就覺得十分的合理了。

對於似他這樣的殖民者而言,土人和豬狗本就沒有什麽分別,之所以會和土人合作,不過是借土人之手,更有效的進行統治而已。

因而,阿方索對於本地與西班牙人合作的土人,被就從未給與過絲毫的信任。

這些人,不過是一群蛆蟲。

因為能從西班牙人手裏獲得好處,便對西班牙人討好,不惜向自己的同族提刀相向,那麽換一句話來說,他們同樣可以因為大明給與了他們好處,便被大明所收買。

那四海商行,一直都在西洋活動。

前些日子,西班牙人曾下達命令,禁絕四海商行在呂宋活動。

可即便如此,這樣的行為,依舊屢禁不止。

這樣想來……

裏應外合……

阿方索打起了精神。

倘若如此,外有強敵,內有內應,這將對接下來的防守,造成滅頂之災。

這些土人,固然沒有戰力,可在強敵壓境之時,難免會成為壓垮茅屋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麵帶冷笑,道:“還有呢,隻是靠著這些土人?”

他已感受到,大明為了這一次戰爭,做好了精心的準備,既然是精心準備,那麽他們就絕不會隻單憑的聯絡土人,他凝視著徐鵬舉:“你作為使者,來到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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