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府……送了……

方繼藩萬萬料想不到,朱厚照居然有此魄力。

這鎮國府,現在某種程度而言,就形同於一個小朝廷啊。

完全獨立於內閣和六部之外。

卻擁有著完全處理許多具體事務的權力。

戶部管著天下錢糧,可鎮國府管著錢莊,兵部管著天下兵馬,鎮國府之下,有飛球營,還有一支禁衛武裝……

誰掌握了鎮國府,形同於是成為了大明的宰相。

方繼藩忙是朝朱厚照搖頭。

“太麻煩,何況這東西,臣要了有什麽用處,不要,不要。”

朱厚照反是急了,忙忙開口道。

“本宮就這麽個鎮國府,你要賭,非鎮國府不可,要不,本宮的數十個泰山,你一並要了吧,統統送你。”

方繼藩打了個哆嗦,嘴角微微抽了抽,嚅囁了很久,方才認真的和朱厚照說道。

“殿下,就以鎮國府為注,我已決定了,我若是輸了,殿下要多少銀子,開個口。”

朱厚照想不到方繼藩竟如此的舍得。

這是他出乎意料之外的。

對於那些儒生,朱厚照曆來瞧不起。

就這麽一群隻知道嘰嘰喳喳的家夥,能夠成事?

嘿嘿……

贏定了。

朱厚照道:“那麽,一言為定了。”

“一言為定!”方繼藩也信心十足。

他相信儒生。

上千年的千錘百煉,造就的一群最適合君主的人,勢必能得到君主絕對的信任。

他更相信蘇萊曼王子。

這位蘇萊曼王子雄才大略,本就是農業封建社會之中,足以和漢武帝和唐太宗齊名,與之相媲美的偉大君主之一。

這樣的人……一旦儒生們給與他提供了一個新的治國路線,他勢必會毫不動搖的執行,至於下頭的那些卡夏們,想要反對,這在殘酷宮廷中長大,並且一度任為卡夏,得到了長久磨礪的蘇萊曼大帝,定會將這些反對者們,統統一掃而空。

蘇萊曼大帝和儒生們的結合,簡直就是強強聯手。

東方文化向西的滲透,要開始了。

很快……方繼藩終於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蘇萊曼王子。

蘇萊曼王子和方繼藩所想象的不一樣,是個很文靜的年輕人。

他居然穿著儒衫,彬彬有禮的朝方繼藩行了個禮:“你好。”

聽到著帶著口音的漢話,方繼藩有點懵。

他點頭回禮:“殿下好。”

蘇萊曼同時也在打量著方繼藩。

對於方繼藩,他是略有耳聞的,這是大明皇帝的寵臣,又是皇帝的女婿,從儒家學說的角度,這個人……叫佞臣。

當然……這個人也全然不是沒有能力和影響力,隻可惜,他沒有走在正途上,屬於離經叛道,且以性格乖張而著稱。

蘇萊曼心裏想,聖人之學,始終要打擊的,是依附於皇帝身邊的寵臣和佞臣為目標,眼前這個人,就是十足的佞臣了吧。

若此人是我的女婿,我定會毫不猶豫,將他處死。

當然……殺死自己的女婿,對於奧斯曼人而言,其實並不算什麽。

畢竟,蘇萊曼他爹,將自己的叔伯以及自己的兄弟姐妹,統統都處死了。

唯一令人驚喜的是,似乎皇帝願意讓一群儒生,和自己西歸,這是一個好消息。

“齊國公殿下……”

他稱方繼藩為殿下,顯然對於大明的爵位,了解的還不夠透徹。

方繼藩微微皺眉頭,認真的打量著他,顯然對他稱呼自己“殿下”有些些介意的,不過呢,方繼藩不拘小節,並沒有提醒蘇萊曼這些繁文縟節的東西。

然而蘇萊曼卻沒發現方繼藩變化,而是開口道:“我來此拜謁,是希望……”

“我知道。”方繼藩打斷了他的話。

這在蘇萊曼看來,很是粗魯。

可方繼藩曆來如此,自己有腦疾,怕啥,你們得同情我。

方繼藩平複了神色,朝蘇萊曼道。

“關於這件事,陛下已經恩準了,陛下久聞奧斯曼大名,畢竟,我們都有共同的敵人,無論是羅斯人,還是佛朗機人,都是我們的心腹大患。這次,王子殿下,需要多少的儒生?”

蘇萊曼沉吟片刻:“一百……一百人……如何?”

他凝視著方繼藩,顯得有些不太自信。

人數太多了,他生怕被方繼藩斷然拒絕,因此他不敢開口要太多的人。

方繼藩樂了。

“一百人怎麽夠,大明與奧斯曼,兄弟之國也,蘇萊曼老弟,我第一眼見著你,便親切無比,就仿佛多年失散的兄弟,你瞧,你是黑眼睛,我也是黑眼睛,這不就是緣分嗎?我最愛和你交朋友了,三千……大明皇帝願慷慨的贈與貴國三千儒生。”

蘇萊曼心裏咯噔了一下,眼眸不由睜大,不可置信的看著方繼藩。

三千人,一下子給這麽多儒生?

蘇萊曼不禁皺眉,心裏有些沒底了。

莫非……他們有什麽圖謀嗎?

他格外認真的看著方繼藩,蘇萊曼心裏開始想著方繼藩的種種傳言。

此人……愛財如命。

此人……

他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莫非……

“卻不知,齊國公殿下,希望我們拿出多少金幣。”

蘇萊曼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方繼藩搖頭,歎息道:“哎,金幣……不不不,我早說了,我們是兄弟,我見了你,格外的親切,既都是兄弟了,要你金銀做什麽,我方繼藩講義氣,視金銀如糞土,一個銅錢,也不收你的,這是我的小小心意,懇請殿下務必收下。”

蘇萊曼震驚了。

他突然覺得,方繼藩竟是格外的可愛起來。

“不過……我大明希望能夠重建絲綢之路,自陸路,與奧斯曼通商,我們希望我們的商隊,可以自京師出發,直抵地中海……不知殿下……”

蘇萊曼興奮起來:“這是區區小事,此次我來此,也正有此意。”

“果然不愧是兄弟啊,我們不但都是黑眼睛,竟連想法都不謀而合。”

方繼藩親昵的站起來,拍了拍蘇萊曼的肩。

三千……

蘇萊曼激動的幾乎要昏厥過去。

“不過……這件事,暫時不可聲張,殿下你也知道,雖然陛下與我,對王子殿下有極好的印象,怕隻怕,消息傳出之後,遭致某些人的反對,你看……”

蘇萊曼拍著胸脯保證:“這是當然,請放心便是,方兄……的厚愛美意,我牢記於心。”

這時,激動的蘇萊曼已開始稱呼方繼藩為兄了。

方繼藩看著這一代雄主,心裏產生一種錯覺。

這個年齡的蘇萊曼大帝,有點弱智啊。

當然……似乎雙方都在各自打著各自的主意。

方繼藩已拉住了蘇萊曼的手,言不由衷的道:“蘇萊曼老弟,你我一見如故,有沒有興趣,留下來吃一頓便飯?”

“方兄美意,豈敢推卻。”

午飯的時候,很是豐盛,蒸餾的美酒,打著邊爐,上好的牛羊肉。

朱厚照聞著香便來了。

三人落座,朱厚照打量著蘇萊曼,見他一臉開心的樣子,心裏便笑,本宮瞧不上的腐儒,你竟來當寶,糊塗蛋,嘿嘿……

蘇萊曼也打量著這位大明的太子,心裏也在冷笑,這個太子,坐擁寶山,卻不自知,糊塗蛋,哼哼。

蘇萊曼看了朱厚照一眼:“太子殿下,最近在耕田?”

朱厚照點頭。

蘇萊曼道:“耕田有什麽好。”

朱厚照張口要說什麽。

方繼藩卻道:“孔聖人推崇仁政,仁政之中,當然也有耕作,所謂農為本嘛。”

蘇萊曼若有所思,突然道:“這樣說來,太子殿下,也推崇儒學了?”

朱厚照又想說什麽。

方繼藩道:“當然,當然,太子殿下,最愛被人稱之為小朱秀才,秀才秀才,這可不是儒了嘛?”

蘇萊曼恍然大悟。

不過,他還是覺得,太子耕種,有些不務正業。

隻是幾杯蒸餾酒下肚,蘇萊曼便受不了這純度極高的蒸餾酒,頓時有些醉了,打著舌頭,含含糊糊的道:“三千儒生,有三千儒生,足以令我……令我……哈哈,方兄,多謝你的美意,你是我見過,最慷慨的人,我本以為,你會索要金銀,可萬萬不曾想到,你……”

“啥?”朱厚照卻保持著清醒:“三千儒生,一個子兒也不收呀,這啥意思,儒生們就這麽不值錢嘛?就算是三千頭……”

方繼藩立即捂著朱厚照的嘴:“殿下,殿下……交朋友,交朋友,不要出惡言……”

朱厚照口裏還支支吾吾:“不……啊……我非要……唔唔……不可……老方你吃錯藥啦……”

“噓……”方繼藩朝朱厚照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朱厚照卻依舊不依不饒:“老方你怎麽可以做這樣的……”

“殿下,我們大家都是兄弟……”方繼藩非常無奈,隻能依舊捂著他朱厚照的嘴。

…………

奉天殿……

蕭敬低聲在弘治皇帝耳畔說著什麽。

弘治皇帝的臉色,竟慢慢的拉了下來。

而後……

他臉色又青又白,徐徐道:“朕將如此大事,托付給了繼藩,繼藩怎麽就……就那個了呢?”

“宣他入宮覲見,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