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信是個實在人,辦事的效率極高。

很快便讓屯田所這邊預備了萬畝的試驗田。

隻是還未開春,一切還隻是準備。

研究所裏,也開始啟動了肥料的研究。

其實……研究是相對容易的,難就難在大規模的生產。

不過……現在要的,恰恰是某種震撼性的效果,其他的倒是其次。

而大量的方家人,趁著年末,被送到了天津港。

他們將聚集在一起,等待一批船隊抵達補給之後,楊帆出海。

有鑒於要過年了,方繼藩格外開恩,準他們在天津衛過個好年,於是乎,無數的牛羊都送了去,都是草原裏牧場養的。

方繼藩對自己的親人,還是不錯的。

平時這些人雖是能吃米,卻還隻是糙米,更別說想多沾葷腥了,現在卻是好吃好喝的供養著。

那些攜家帶口而來的人,本是個個以淚洗麵,天天一張如喪考妣的麵孔,到了天津衛後,外頭也有看守,日防夜防,一點逃脫的機會都沒有,於是人人捶胸跌足,手指著天穹,痛斥老天不公。

等到他們聞到了肉香,突然覺得口角的**止不住的順著嘴角流淌。

人要吃飯的呀。

人也有吃肉的**。

就如莊稼需要補充氮肥一樣。

熱騰騰的牛肉和羊羹送到了他們的麵前。

羹中放了蔥花、八角、花椒去了腥味,香氣撲鼻。

趁熱,一口喝下去。

頓時,那熱滾滾的濃湯入口,還有那香滑可口的羊肉,入口即化,這種滋味……

“真香啊……”

有人哭了。

不是誇張,許多人,是一輩子都沒吃過這麽多的肉。

他們流著眼淚,這眼淚淌進肉羹裏,肉羹再入口,吃下的,已不再是肉,還有自己的感情。

“這都是齊國公所賜的,齊國公有令,大家夥兒都是一家人,以後……他來養活你們了,跟著齊國公,天天有肉吃,大家夥兒,這些日子,多吃一些肉,將身子養結實一些,還有,注意衛生,每日要沐浴,要用皂角,要按時刷牙淨臉,身體有點什麽病痛,要提前和這裏的大夫報告,身體好了,上了船,就沒什麽擔心的了,大家放心,你們是齊國公的至親,齊國公怎麽會虧待大家夥兒,在黃金洲,齊國公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土地,每人五百畝,按人丁算,隻要肯賣氣力開墾,會沒有好日子?這船上也有肉吃,都是熬製好了的,叫罐頭,除此之外,藥物也是管夠的,所有的男丁都登記了嗎?登記好之後,每隔一日,要集結起來,打熬一下身體,操練一下,再過半月,教你們如何使用轉輪的短銃,黃金洲,沒什麽可怕的,那是好地方,多少人想去,齊國公還不肯呢,也就看在大家是親戚的份上。”

營中是封閉的環境。

給了較為優渥的條件,有了肉吃。接下來,就是一群學員專門在這封閉的環境講起黃金洲的好處了。

人就是如此,起初的時候不樂意,慢慢的,耳朵聽的繭子出來,又有肉吃,這過上了提高許多個檔次的生活品質,現在再讓他們回老家去,繼續吃糠咽菜,突然又覺得,好像索然無味了。

方家也不是完全都是赤貧之人,也有不少讀過書的,這些人,也都統統召集了起來。

方繼藩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的遠房親戚焦芳,開始領著大家做學問。

焦芳能金榜題名,且還為官數十年,學識水平還是有的,就是心思有些歪,而如今,經曆了大變故後,是萬念俱灰,還欠了方繼藩一屁股的債,這筆債,雖是口頭約定奉還了,可畢竟沒有白紙黑字,且現在他被方家人包圍,就算有壞心思,也玩不出一朵花來。

不隻如此,王金元還想了一個歪主意。

焦芳年歲雖是不小了,可畢竟……還不至七老八十。

王金元尋了一個寡婦嫁給了他。

如此一來,既有人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也算是讓他重新開始生活,過去,焦芳的家庭已經土崩瓦解,而如今,也算是重獲新生。

再過一些日子,一隊人馬迎著冷風也抵達了這裏。

竟是自交趾而來的,為首是個小將軍,乃是方正卿,方正卿帶著兩營人馬駐紮於天津衛,奉旨,不日也將前往黃金洲。

方繼藩對於自己的親兒子要去黃金洲,替換下自己的父親,還是頗有幾分感觸的,他挺傷心,好在身邊多了一個方天賜,令他心裏有了幾分安慰。

得知父親身體不好,方繼藩又不禁心裏擔憂。

弘治皇帝似乎也同情方繼藩的處境,將他詔入宮中,臉色溫和的道:“繼藩,正卿這邊有兩營人馬,你的父親在黃金洲又經營了這麽久,再加上這麽多的方家族人,朕看,你也不必太過憂慮。這是你父親的意思,朕本也是不情願的,可細細想來,汝父為人穩妥,既是上奏,自是有他的想法。”

弘治皇帝雖是這樣安慰方繼藩,自個兒卻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倒是方繼藩落落大方的道:“孩子大了,翅膀也硬了,是該讓他學著去飛了,兒臣雖然擔憂,可是正卿遲早還是要曆練的,隻好由著他去。”

弘治皇帝頷首,倒感覺自己被安慰了,不禁感慨:“是啊,孩子們都大了,將來,他們會一個個離開父母的庇佑,會離你越來越遠,去過上屬於他們自己的生活,這想來也是無奈的事吧。”

帶著複雜的心情,他勉強笑了笑,突然道:“年關的時候,朕下了旨,命正卿自天津趕回宮裏來,朕想要親自見見他,讓他陪著朕過一個好年吧。”

說罷,弘治皇帝道:“也罷,不說這些啦……不過近來,倒是有一樁好買賣,繼藩可曾聽說過如意錢莊嗎?”

如意錢莊,方繼藩聽著,微微皺眉。

西山錢莊幾乎壟斷了四海的儲蓄和放貸,甚至還有了印製大明寶鈔的權力。

可是,也不乏有一些小錢莊湧現出來,提供一些小額的放貸。

方繼藩對這個,沒多大的興趣。

弘治皇帝卻是麵露笑容,喜滋滋的道:“這個錢莊頗有意思,現在生意做的很大,朕也是上月才得知的,說是隻要能存入一百兩銀子,那麽每月便可分紅五兩銀子,本金依然不動……”

方繼藩臉色一變,臥槽,聽著有點耳熟啊。

一百兩銀子投進去,不但本金也可以隨時取兌,而且每月還給你發五兩,一年下來,等於是白送你六十兩,一年半時間,便可將一百兩掙回來,最重要的是……人家肯定承諾,你可以領一輩子……

可看弘治皇帝眉飛色舞的樣子。

方繼藩心裏又咯噔了一下。

工商的發展,已經興起。

絕大多數商業行為都是好的,給世人帶來了財富,也帶來了工業的興起。

可是……

大明人民真爭氣,果然,隻要開了商貿,這樣的龐氏騙局,便迅速的出現了。

而且,這吃第一隻螃蟹的人,是最痛快的,因為此時絕大多數人還沒有吃過虧,上過當,幾乎沒有任何的免疫能力,於是……

方繼藩幹笑,意味不明的道:“陛下……對這個也有興趣?”

弘治皇帝顯然還沒看出方繼藩的意味深長,便笑道:“如何沒有興趣,朕起初還不知道呢。倒是壽寧侯和建昌伯率先發現的,他們今年年初,就投入了幾萬兩銀子,單單自如意錢莊裏取得的利息,就已有兩萬兩了,本金還在,到了明年,就會掙得更多。知道了這消息,他們高興的不得了,不但加大了投入,還和朕說了。朕起初對這個如意錢莊也有疑竇,可是聽說他們有一個宏大的投資計劃,現下的一些買賣,收益也是驚人,而且該錢莊信用極好,而今這京裏,甚至是江南,已有不少人將銀子投入這錢莊了,投入的金額,高達數百上千萬,涉及到的人,更有數萬甚至十萬之多,朕讓廠衛大抵查過了底細,也就放心了。前兩個月便讓宮人改頭換麵,以一個商賈的名義,投入了兩百萬兩,果然……此月,就兌付了十萬兩銀子的利息,且是真金白銀,一分不少。”

說到賺了銀子,弘治皇帝的心情也大好起來,可是……

方繼藩:“……”

他忍不住同情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龐氏騙局,幾乎是金融騙局中最高端的存在了。

其中對於人類心理學,對於人類yuwang的掌控,可謂是如火純青。

哪怕是上個世界,經曆了無數次騙局的人,尚且對這種改頭換麵的各種騙局依舊沒有抵抗力,何況……還是在這個時代。

此時的大明,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百姓,簡直就純潔得如一張白紙。

“陛下,除了您和張家兩位叔伯之外,還有人投了銀子嗎?”方繼藩怯怯的道。

弘治皇帝微笑道:“理應是不少的,若不是有這麽多人投進去,得了實惠,朕豈會輕易將這麽多真金白銀送給別人?怎麽,繼藩,你臉色不太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