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親……

家國天下。

首先便是這個家字。

在古代,家並非是小家庭,而是一個大家族。

沒有大家族,就抱不成團,就無法抵禦外界的危險。

從先周開始,所謂的分封,其實就是家族式的分封。

一個家族,遷居於某地,築造城池,抵禦外來的危險,彼此之間,守望相助。

可現在,新的分封開始。

方家要去黃金洲,別人都是一大家子,愉快的帶著護衛搬遷,方家帶啥?

一個國家,需要有骨幹,需要有血脈相連的命運共同體。

這些人,是離不開藩地的,雖然後期,藩國要招募許多的移民,可沒有族人這個基礎,想要在萬裏之外生存下來,是個很費心思的事。

王金元瞠目結舌的看著方繼藩,想了想:“南和伯一係……”

方繼藩呷了口茶:“思想不要狹隘嘛,要用開闊的思維來看待問題,你再想想,比如五百年前……”

“這個……”王金元精神一震:“小人去查一查。”

說來也巧,還真讓王金元查著了。

方家的家族,從西晉永嘉年間,方家本是北方的士族,可隨著永嘉之亂開始,當時的方家,一分為二,一支留在了北方,另外一支南下渡過了長江。

此後曆經了數百年,南方的這一支,人丁日益單薄,不過,方繼藩的祖宗們,運氣好,恰好朱元璋驅逐北元,於是在南方跟著洪武太祖高皇帝北伐,立下了功勞。

而數百年間,留在了北方的這一支,開枝散葉,而今,也是有聲有色,曆史上,倒也出現過一些名人,不過近年來,有些不振。

可是他們人口多啊,北方方氏,在山西布政使司的靈丘縣,還有北直隸的蔚縣等地遍布,有人口三萬餘戶。

這一戶,就是三四口人……昌盛的很。

方繼藩拿著北方方氏的族譜,努力的開始做著功課。

在數千年前,方家出自神農氏。

神農氏,那可是很了不起的人啊。

當然,那個太遠。

而到了一千三百年前。

自己的太太太太太太……祖,好吧,管他是誰……不管怎麽說,方繼藩可算是找著親人了。

“靈丘縣和蔚縣那邊怎麽說?”

王金元笑吟吟的道:“已經聯絡了,聽說少爺要認祖歸宗,高興的不得了呢,闔族上下都沸騰了,族裏的鄉老,本是想要親來京師拜謁的,又怕唐突……”

“這樣呀。”方繼藩感慨:“真是不易啊,這是人家的難處。想到我方繼藩,竟還有一群這樣老實忠厚的族人,我方繼藩,真是感慨萬千啊。方家人,如同源之水,雖是流落至了各處的江河,可本性,卻是不會變得,都是老實忠厚。你叫人,去送個信,下個月,我方繼藩要去祭祖,順道兒,論及長序,將我們南宗方氏的族譜,與之合並。”

“是,小人明白了。”

…………

京師距離山西並不遠。

方繼藩心裏掛念著遠在山西的親人,帶著人,隻一天時間,便快馬加鞭的抵達了。

這是一個一看就帶著淳樸家風的村落。

靈丘縣乃是宗祠所在地。

附近各縣的族人,都來了。

本地的知府、縣令,以及七七八八的佐官,也都匆匆趕來。

北宗族長方東亮紅光滿麵。

發跡了,發跡了。

原來鼎鼎大名的新津郡王和齊國公,就是那個方家,居然一千多年前,大家是親戚。

人家還大老遠的趕來,認祖歸宗。

一念至此。

方東亮就忍不住涕淚直流,高興啊。

祖宗積德,靈丘方家,也要發跡了。

以往對他愛理不理的縣令,現在前倨後恭,拉著方東亮的手,不斷的噓寒問暖:“老太公,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你們方家是積善之家,忠門之後……”

另一邊,知府咳嗽。

惡狠狠的瞪了這縣令一眼。

縣令一臉幽怨,乖乖的退到了一邊。

知府老爺方才接過了縣令方才拉過的手,拍了拍方東亮的手背:“老人家,本官與你一見如故,今日特下鄉來,便是要探望探望你,您老身子真是硬朗,隻怕已到了古稀之年了吧。”

古稀之年,意思是到了七十歲了。

方東亮道:“小老兒才四十又八。”

知府:“……”

“來了,來了……”

外頭是人山人海,無數的方家族人都匯聚一堂,這人潮之中,人們自覺地分開了道路。

祠堂中的諸人,更是精神一震。

知府和方東亮為首,銀子出去相迎。

便見一個穿著欽賜蟒袍的年輕人帶著幾個扈從而來。

這是皇帝欽賜的,隻有太子、皇後、太後、有功文武大臣、屬國國王、朝貢國酋長、部落首領才有資格接受賜予。這蟒服與龍袍相似,區別在於龍為五爪,蟒為四爪。

這大紅色的蟒服,幾乎刺瞎了眾人的眼睛。

那知府和知縣等官,納頭便拜,口稱:“見過下官見過齊國公。”

方繼藩沒理他們,朝方東亮道:“這些人是誰,我方繼藩前來祭祀先祖,是私事,而非來辦公務,怎麽來這麽多的官軍和差役,讓他們統統走開。”

知府:“……”

說著,方繼藩抖擻精神,隨方東亮進入宗祠,方東亮取出族譜,這族譜裏,算是將南宗和北宗合二為一了。

方東亮喜極而泣:“論起來,齊國公乃我弟也。”

方繼藩拉著他的手:“這樣呀,這麽說來,我的輩分,竟還不低。”

“好,我且先去祭祀祖宗罷。”

方繼藩到了祖宗的靈位前,焚香,祭祀。

禮畢。

方繼藩與方東亮到了東配房,方繼藩坐下,呷了口茶,顯出幾分疲憊:“老哥,這宗祠,太寒酸了,實在辱沒了我們方家的威名,我方繼藩是做什麽的,那可是修過宮殿的,過些日子,我讓西山建業修一個祠堂,要比這大數十倍,天下除了皇上的宗廟,咱們方家的宗祠,要最雄偉才是。”

方東亮聽著,哭了:“若能如此,實是方門之幸啊,齊國公…”

方繼藩一擺手:“叫我老弟就成了,不要這麽生疏。”

“賢……賢弟……”方東亮有些生澀:“咱們方家自高祖靜宜公而始,曆代六十三代,賢弟最為出眾……想想,這理應是祖宗保佑吧,現在賢弟又要修祠堂,愚兄……真是……真是……”

他哽咽難言,開始擦拭眼淚。

有了齊國公好啊,以後方家的子弟們多了出路,方家要抖起來了,看誰以後敢和方家爭灌溉的水渠,打不死他們。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這算什麽,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還打算,給大家修大房子呢。”

“大房子……”方東亮要窒息了,難為情的道:“這要破費不少吧。”

方繼藩擺擺手:“都是親人哪,說這樣的話?”

“是,是,是,愚兄慚愧。”方東亮小雞啄米似得點頭:“隻是,不知,從何修起?這……這……說來真不怕賢弟笑話,單說靈丘方氏吧,大大小小,有三千五百多戶,可是地少人多……隻怕這房子修起來……”

“當然不在靈丘修。”

“那……”方東亮嘴張的有雞蛋大,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老心肝:“難道……難道是去京……是去京……”

方繼藩道:“去黃金洲!”

噗……

方東亮方才喝的茶,直接嗆出來。

…………

族人們歡天喜地的聚集在這祠堂之外。

大家高興的滿麵紅光。

附近各縣的方氏族人都來了。

還有一支,居然是從宣府都司那兒千裏迢迢趕過來的。

現在齊國公已去拜祖宗去了……接著,便有方繼藩的扈從,直接抬來了一個個箱子。

眾人看得稀罕。

箱子打開。

“呀……”人們發出歡呼。

是寶鈔,是一箱箱的寶鈔。

大手筆,真是大手筆啊。

果然……齊國公,不但是自己的族親,還是個好人哪。

“尊奉齊國公之命!”王金元發出大吼:“這一次,帶來了百來萬兩銀子,這是要分發給各家各戶的,齊國公說了,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大家也不必客氣,以後……還有的是關照。”

嗡嗡嗡……

一百萬兩銀子。

分發下來。

這一戶,豈不是有三十兩。

三十兩可不是小數目啊,在京師,一個人不吃不喝,隻怕也要攢個一兩年。

若在這裏,可能攢十年都未必有。

“齊國公大恩大德。”

“齊國公公候萬代。”

“堂叔衣錦還鄉,咱們待會兒見了他,一道給他行個禮。”

王金元壓壓手,歇斯底裏的大吼:“除此之外,尊奉皇帝之命,方氏即將遷徙黃金洲,至魯、齊二國,諸位,從此以後,你們便是魯國和齊國的國人了。”

“……”

一下子,這宗祠外頭安靜下來了。

黃金洲……

臥槽……

人們安靜的可怕。

人離鄉賤。

聽說,那兒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呢。

“這是皇上的旨意,新津郡王他老人家,已經先去了,就等你們去會合,齊國公脾氣不好,他說了,是親人的,過來拿錢,不是親人的,吃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