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說著,籲了口氣。

他倒是不敢去與太子和方繼藩爭什麽。

隻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證明自己的能力。

“所以,現在錦衣衛各千戶所,百戶所,都給我動起來,無論有多難,也切切不可懈怠。”

牟斌隻能如此交代,這個時候說再多都顯得蒼白,隻希望錦衣衛上下都能盡力而為,將白蓮教那夥人緝拿歸案。

到了次日一早,弘治皇帝召牟斌入宮。

牟斌見駕,見弘治皇帝手裏拿著最新的統計數據,蕭敬在一旁伺候。

這新的統計數據,看著極為駭人,弘治皇帝麵上露出了深思之狀。

方小藩設計了一個新的統計方法,即將所有的產出,進行折價,而後,再根據稅賦,推算出各府各縣的生產值。

這種計算的方法,雖然未必完全做準,但是卻可大抵看出一點各府各縣的產出。

在最新一年的統計裏。

京師的增長尤其之高,其產出,竟是去歲的一倍以上。這自然和大量的災民湧入,以及各種建設還有無數作坊的產出相關。

而其次,便是保定布政使司了,保定布政使司下轄的不過是一府一州,在各省之中,轄區麵積是極小的,可其增長,也是一騎絕塵。

京師加上保定布政使司,產出竟已超過了原本向來富庶的江南諸省,以至於南直隸,浙江,福建,江西諸省相加,竟還遠遠不及。

弘治皇帝又看了稅賦的情況,這種差距就更加大了,因為京師和保定布政使司商稅的推廣,國庫的歲入,已高達一千九百萬兩紋銀,是其他諸省的十倍之差,各省采取的,乃是實物稅,不過…………

弘治皇帝拿起了其他各省的奏報,各省巡撫和布政使,似乎也在士紳的呼籲之下,希望繳納銀稅了。

究其原因,從前大家樂於繳納實物稅,這是因為實物稅有好壞和良莠之分,且還有大量的損耗,這就給予了不少人上下其手的機會。

同樣是聲稱上繳了糧食,可這新繳的糧,還有好米和差米的分別呢,可送進了糧庫,它就是米。

至於糧食,總需要轉運,運輸的過程中,需動用人力物力,糧食也難免會損耗掉,這又是一筆進項。

可隨著通貨膨脹的緣故,人們就不再願意以實物納稅了,畢竟,同樣一斤米,上半年可能價值三文錢,到了下半年,可能就是四文,人們意識到,資產的價值是隨時變動的,且商業活動的增加,商品的出售,越來越容易,甚至許多商賈現在直接深入到各鄉各裏,直接收購糧食,免去了許多的麻煩。

如此,為何不以銀子來計價繳稅呢?

弘治皇帝沉吟著,淡淡道。

“而今,錢莊的銀票已經推廣開,這買賣是越來越容易了,不過……銀票卻也要提防大明寶鈔的前車之鑒……保定府新政,已有成效,這是歐陽誌的功勞啊,有了保定布政使司作為榜樣,新政的推行,已經步入了正軌,朕看,應當召歐陽誌回京了。”

接著,弘治皇帝喃喃自語:“至於以銀計稅,施行一條鞭之法,朕看,也到了時候,不過,糧乃朝廷的根本,其他的實務,可以以糧計稅,唯獨是糧食,卻不可操之過急。”

弘治皇帝低頭,提起朱筆,批了一個條子,交給蕭敬:“送去內閣,讓那個討論吧,朕的意思是,其他諸省,可以以銀代糧計算稅賦,唯獨江南諸省,卻是切切不可。讓內閣拿出一個章程來。”

蕭敬自然是懂弘治皇帝的意思,接過批條,便唯唯諾諾的點頭。

江南的糧稅,占據了天下糧賦的一半。

倒不是說,江南的產糧占據了整個天下的一半,而是江南與京師之間,有大運河聯通,運糧方便,損耗最小,直接走水路,也節省人力,而其他諸省若是收了一斤糧,能有半斤送到京裏,就算是阿彌陀佛了,糧稅的意義確實不大。

“去吧。”弘治皇帝朝點頭的蕭敬輕輕一揮手。

蕭敬聽罷,弓著身,應了,舉步要走,抬頭,看了一眼牟斌。

牟斌低垂著頭,束手而立。

弘治皇帝目光才看在牟斌身上,平靜的道:“牟卿家,你來了啊。”

牟斌立即拜倒:“臣見過陛下。”

“朕一直都在等你來,怎麽樣,白蓮教,可有眉目了嗎?”弘治皇帝對此,表示關切。

盜取了這麽多的火藥,這還了得,而且這些人狼子野心,竟還要謀害大臣,這已是無法容忍了,早一日拿住弘治皇帝才能放心。

現在京裏風聲鶴唳,三個內閣大學士,弘治皇帝都派了大臣,妥善的保護了起來,可這樣下去,卻不是長久之計。

弘治皇帝隻能寄望錦衣衛早點將那些人抓住,因此他看著牟斌的目光透著幾分期許。

牟斌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鄭重的道:“錦衣衛上下,已在盡力了,請陛下放心,不出一月,臣定將他們一網打盡。”

弘治皇帝微微頷首表示信任,不過他沉吟了一會,便道:“你是侍奉在朕身邊的老臣,朕知你穩健,白蓮教行事詭譎,又曆來隱秘,一個月的功夫,是難為了你,可是眼下,是不急也不成,朕相信你能辦好差事的。”

牟斌聽到老臣二字,像是觸動了心事,整個人激動起來。

他不是一個極聰明的人,隻不過當初弘治皇帝在詹事府做太子時,自己在近前伺候而已,可以說,他是親眼看著弘治皇帝長大的,此時,弘治皇帝已是滿頭華發,而牟斌他自己亦是垂垂老矣,雖然陛下不喜廠衛,可對自己,卻是曆來不錯。

牟斌眼睛微紅,不禁哽咽,拜倒在地:“老臣能為陛下分憂,實是三生之幸,豈可不肝腦塗地,縱是斧鉞湯鑊,誠甘樂之。”

弘治皇帝微笑,籲了口氣,便認真的同牟斌說道:“朕不過命你剿白蓮教匪而已,什麽斧鉞啊湯鑊的,你是錦衣衛指揮使,怎麽可以說這樣的話。”

“是。老臣萬死。”

弘治皇帝安慰他:“好好幹吧,你的孫子,年紀也不小了吧,讓他進西山書院吧,等將來學而有成,朕自有重用。”

“是。”

…………

正說著,外頭卻有宦官匆匆進來:“陛下……陛下……白蓮教匪……拿住了……拿住了。”

弘治皇帝一聽,一臉詫異的看著牟斌。

這個老家夥,很有一手啊。

剛剛在朕麵前說一月之內,必定拿住白蓮教匪,轉過頭,人就拿住了?

牟斌一臉懵逼,完全是一副怎麽回事的樣子。

見牟斌恍恍惚惚的樣子,弘治皇帝也是疑雲叢生,怎麽,他一點都不知道?這到底怎麽回事?

弘治皇帝便看向那宦官,那宦官會意:“是順天府拿住的,包抄了一個倉庫,尋到了那一批火藥,當場就抓了十三人,除此之外,在其他各個窩藏點,又抓了九十餘人,幾乎算是一網打盡了。”

順天府……

這有點狗拿耗子之嫌啊。

不過……

狗還真拿住了耗子。

你還真不得不佩服它。

前些日子,太子可謂是可勁了折騰,這又是修新衙門,弘治皇帝隻當自己這兒子想要賣地想瘋了,滿腦子都是錢,這不像自己啊,一點大局觀都沒有。

可誰料到……

弘治皇帝看著那宦官,眉頭不由一揚,問道:“人在何處?”

“就在順天府大牢裏呢。”

弘治皇帝麵上變幻不定。

順天府……

官不修衙。

那兩個家夥,卻是把順天府修去了數十裏之外。

他是真佩服這兩個家夥。

弘治皇帝沉吟著:“朕去看看。”

“陛下……”

牟斌心思複雜,回過神來,聽說陛下要去順天府,顯得有些擔憂。

“陛下……”

弘治皇帝朝牟斌微笑道:“朕有卿家保護,有什麽可擔心的呢?走吧,順天府喬遷,朕還沒有去看過呢,不是百姓家喬遷,都叫喬遷之喜的嗎,要送禮的。看看咱們的順天府府尹,要送朕什麽禮。”

牟斌懵逼:“……”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氣:“陛下,百姓家喬遷之喜,是……是………是賓客送主人家禮。不是主人家送禮給……”

“噢。”弘治皇帝點頭,一臉回過味來的神色:“原來如此啊,朕竟是想差了。”

弘治皇帝淡淡道:“可細細說來,朕乃天子,朕才是順天府的主人,不是嗎?走吧,朕想看看,那些白蓮教,到底是何方神聖。”

牟斌心思複雜無比。

可是弘治皇帝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此時,他哪裏還敢怠慢,立即跟在弘治皇帝的身後。

弘治皇帝擺駕,上了車,在禁衛的擁簇之下,一路出宮,行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哪順天府才遙遙在望。

遠遠看去。

那順天府竟是極為巍峨,占地也是不小,有主樓,副樓數十。

弘治皇帝下了車,窮目眺望,心裏不禁想,這隻怕花了不少銀子吧。

…………

這是昨天晚上的第三更,不算今天的,今天三更照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