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看著所有人疑惑的目光。

而後篤定的道:“根據我們的觀察,我們察覺了一個狀況,在一個月之前,曾有人對於球莖的價值提出過質疑,很快,球莖開始微微下跌,那個時候,市場上已有所不安了。可是……球莖隻是短暫的微跌之後,不但價格穩定下來,而且開始上揚,這其中,就有背後有人大量高價收購球莖的緣故。”

總督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所有人:“那麽,我們是否也可以這樣做呢?通過對球莖的高價收購,穩定價格,重鑄對鬱金香球莖的信心,先生們,我們承擔不起這樣的暴跌,若是這樣的暴跌再不製止,對於我們而言,是災難性的,隻有穩住價格,讓它的價值,回歸到半個月之前,整個歐洲,才可以得到拯救。”

顯然,許多人開始對此有興趣了。

是啊,隻要價格能回到從前,鬱金香球莖到底有沒有價值,其實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意義了。

因為隻有如此,整個歐洲才不會陷入混亂和動蕩。

否則,就是滅頂之災。

所有的王室、貴族、封臣、商人、教士、市民、農戶的利益才可以得到保障。

安德烈斯爵士陰沉著臉。

他雖然認為這樣做,很沒有道理,可他所代表的,乃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西班牙國王;甚至,在抵達這裏之前,他還曾受過不少西班牙宮廷內部有力人士的囑咐,一定要保全他們的財產。

安德烈斯皺眉:“上一次,穩定價格的,是什麽人?”

總督搖搖頭:“閣下,您知道,在北方省,商會中的人極為複雜,我們很難確定他們的身份。”

北方省在整個歐洲,因為其絕佳的地理位置,以及神聖羅馬帝國、西班牙王國的需要,這裏本身就是整個歐洲的通衢之地,哪怕是西班牙人與法國互為仇敵,這裏依舊沒有禁絕與任何國家的交易。

這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櫥窗,是對外的窗口,正因為對於商人們縱容的態度,才會有法國商人、英國商人、北歐商人,甚至是斯拉夫商人和威尼斯、葡萄牙、羅馬甚至是奧斯曼商人在此盤踞。

總督恪守他的職責,對此,一直采取了寬鬆的政策。

因為一旦過於嚴厲,對所有的商人進行嚴查,那麽……就沒有商人們敢來冒險了。

安德烈斯籲了口氣,他的餐刀,輕輕的磕著餐盤,發出清脆的聲音,沉吟片刻之後,他站了起來:“先生們,你們怎麽看?”

沒有人吭聲。

安德烈斯爵士道:“既然如此,那麽我們認為,采取果斷的行動,是極其必要的,我們有義務聯合起來,穩定住球莖的價格,為此,我需要大家的鼎力協助。”

安德烈斯爵士說著,眼睛看向那位來自於法蘭西的寵臣,法蘭西乃是佛朗機第二強權,它的疆域,可能並沒有哈布斯堡家族那般的廣大,也沒有大航海所帶來的巨大財富,可是法蘭西王國王室權力最為集中,幾乎可以稱的上是最有權勢的國王。

這位寵臣略一沉吟:“這取決於你們的態度,我希望閣下能夠拿出誠意。”

安德烈斯爵士知道他的意思,雙方互為敵對,根本沒有太多的互信基礎,在這個前提之下,法蘭西人采取什麽行動,得看西班牙人怎麽做。

安德烈斯爵士道:“皇帝陛下在我臨行時,就曾有過囑咐,希望我拿出一切必要的手段,這將是一場大會戰,在此前提之下,西班牙以及奧地利和其所轄的各個領地,願意從國庫之中,拿出足夠的金幣和銀幣來拯救鬱金香球莖的市場。”

安德烈斯爵士道:“我希望法蘭西王國,也能夠做出表率。”

聽了安德烈斯爵士的話,所有人都如吃了定心丸。

西班牙王國幾乎是最富有的王室,有他們決定敞開國庫,挽救這一場危機,那麽,各國必然紛紛跟進。

這可是堆積如山的財富。

此時的佛朗機人,已經開始自認為自己是世界中心了,他們以羅馬的繼承者自居。

各國的財庫,一旦拉動價格,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而隻要球莖的價格穩定住,那麽,現在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至少,各國宮廷的那些貴人們,可以鬆一口氣。

否則,這一場災難,不但會使各國的國庫出現可怕的虧空,幾乎所有王公貴族的利益都將受損,無數的商人也將破產,而那些失去了一切,一無所有的自耕農還有市民,他們的怒火,也將燃燒起來。

在緊急的磋商之後,各國已經拿出了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法。

一個救市的計劃,在北方省總督的調解,以及安德烈斯爵士的推動之下,迅速的達成了一致意見。

隨後,一封封書信,開始通往佛朗機各處政治中心。

不久,數之不盡的金幣和銀幣迅速的送至北方省。

某些大商賈,安德烈斯反反複複的將他們請來,一次次的進行磋商。

隨後,市麵上開始大規模的收購球莖。

有多少收購多少,從五金幣,接著……球莖開始上漲,緊接著,價格開始微微的攀升。

這一次的攀升,顯得有些漫長,等價格到了十金幣的時候,已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了。

那些緊急拋售的商人和市民們,一下子開始察覺到了這種情況,他們紛紛開始猶豫起來,眼看著價格開始上漲,再沒有人願意拋售。

信心開始穩定,當突破了十金幣大關之後,貪婪的人們開始意識到,球莖的價格,可能漲到更多。

更有人狂妄的聲稱,球莖此前的暴跌,隻是受了某些陰謀者的影響,而它將恢複到它原本的價格,即三十金幣,甚至更多。

這時,對鬱金香的囤積,已經不再是各國的國庫,還有大量的商人。

他們仿佛已經收到了來自於有力人士的消息,深知各國財庫捍衛球莖價格的決心。

人們如吃了定心丸,甚至有人四處宣揚,球莖不隻是一種奢侈品,而理應是整個歐洲的貨幣,它將比貨幣更加穩健。

狂熱又起。

…………

劉瑾跌跌撞撞的衝入了劉文善的房裏。

他揮舞著手頭的快報:“二十三金幣,二十三金幣了……”

劉瑾感覺這個世界瘋了。

本來一錢不值的球莖,突然又開始瘋漲,就好像過山車一樣,當然,劉瑾不知道啥叫過山車。

劉瑾噗通一下,跪在了劉文善麵前:“幹爹,幹爹,您真是英明哪,漲了,漲了……”

劉文善默默的觀察著市場裏的一切波動,這些日子,他反而輕鬆了許多。

因為,已經不必再進行計算,不必反反複複的驗算供需的關係,現在,他隻需要等待最新的消息就可以了。

“差不多了。”劉文善頷首點頭,他微笑:“隻要突破了二十金幣的大關,這就突破了所有人的心理價位,未來數日,價格將迅速的攀升,半個月後,不出意料,價格將回到三十金幣,做好準備吧,倉庫之中,所有的球莖,在十天之後,迅速的放貨,一定要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能放多少就放多少,五天之內,球莖將一錢不值,而到了那個時候,也差不多是我們回家的時候了,此前的金幣和銀幣,都已經安排了船隻出發了嗎?”

“已經出發了,足足七艘大船,已經出發。現在我們還預留了十幾艘大船,就等著滿載而歸。”

劉文善搖搖頭:“十幾艘,隻怕不夠,想辦法,再購置一批艦船來,隨我們而來的四洋商行人員,一定要控製住各船,這些雇傭來的水手,都要盯緊一些,左輪短銃,都發下去,要確保所有艦船的絕對安全,有任何人敢有異動,可以不需請示,格殺勿論。”

劉瑾小雞啄米似得點頭:“幹爹,兒子真是佩服死您了。”

劉文善喝了口白水,他在嚐試著,用白水喝出茶的滋味,他歎了口氣,道:“這是經府建牙的第一仗,一切都是恩師的安排,今日在此,越發覺得恩師深不可測啊,劉瑾,你我都是平庸的人,從前,你可曾想過,做這樣的大事?”

劉瑾想了想,搖頭。

劉文善道:“這便是了,能遇恩師,這是你我的福氣啊。”

劉瑾道:“兒子能為幹爺爺赴湯蹈火,哪怕是下輩子還做閹人,那也值了。”

劉文善揮揮手:“去準備吧,讓王細作,立即行動起來,半個月之內,我要教這鬱金香,一錢不值,等我們離開的時候,這裏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劉文善站起來,背著手。

這個平庸的讀書人,現在卻是躊躇滿誌:“要教他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恢複不了元氣!恩師之仇,可以報了!”

劉瑾點頭,立即尋來了王細作。

王細作十分振奮。

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創造曆史。

這一場醞釀而起的風暴,裏頭有一份自己的功勞。

而以齊國公有功就賞的性子,自己……可能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佛朗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