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這一百分之後。

林敬言自此,便再也沒有遇到任何一百分的人了。

或許是因為有了這一百分,再看其他的考卷,六十三、七十一、四十五、三十二、五十九……

這成績……真是慘不忍睹。

以至於他批閱到了最後,便覺得後頭的試卷,愈發的索然無味起來。

哪怕是有一個卷子,竟是考了八十三分,林敬言心裏,也絲毫沒有波瀾。

什麽玩意,錯了好幾道題,看看人家。

……

一宿過去。

眾考官將所閱之卷統統交至明倫堂。

考官們匯聚一起,議論紛紛。

謝遷顯得很高興,這一場考試,終於要落下帷幕了。

他和周院士對視了一眼。

周院士微笑。

謝遷咳嗽:“此次……想來,有不少人才吧。”

“有呢,下官這裏,閱了一卷,此生厲害,許多人都不及格,唯獨他,一騎絕塵,竟是有八十六分。”一個考官道。

八十六分。

考官們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竟……恐怖如斯。

有考官苦笑:“老夫這裏,隻有一個七十八分,再高,就沒有了。”

“下官這裏,也是如此。”

考官們七嘴八舌。

謝遷依舊麵帶笑容:“考卷比較難嘛,這都是諸位先生們,群策群力出的題,若是能輕易高分,豈不顯得諸先生們水平不夠,有這樣的高分,已是極了不得了,老夫倒是很想知道,這位八十六分的人,是誰,真是令人期待啊,周院士對老夫說,這數學,憑借的,不隻是苦學,還有天賦,甚至……還需一點點的運氣,少了哪一樣,都不成,其難度,絕不在科舉之下,其中……天賦最是緊要,出了這麽多道題,時間又如此的緊湊,多少人,到收卷時,連題都做不完,這需多大的才思,才能做完題,且還要做到沒有錯漏呢,這八十六分,必定是個俊才,才智無雙。”

謝遷狠狠的誇了一通。

考官們紛紛點頭。

他們自己看著那些數字,就頭暈腦脹呢,想想看那些考生,真是了不起啊。

隻有林敬言像見了鬼似得,如木樁子那兒,站在那一動不動,整個人出了神。

本來有人說八十六分的時候,許多人紛紛稱讚,他就想說我這兒還有一個一百分的。

可謝公一席話,讓他開始懷疑人生。

是不是自己批閱錯了?

、“好了,將卷子都收來,老夫與兩位院士,還要繼續核定。得趕著明日放榜,諸公們,大家這幾日,都辛苦了。”謝遷微笑,心裏卻很激動。

方才周院士怎麽說的,有人能得八十五分,便算是奇跡。

你看,八十六都出來了。

他眉飛色舞,慶幸大明人才鼎盛。

眾考官紛紛捧著自己所閱之卷,送到了謝遷的案頭上。

謝遷左右四顧,卻是臉微微一沉,他看到了林敬言:“怎麽……”

林敬言這才回過神,他忙朝謝遷行了個禮:“謝工,下官萬死,隻是……隻是……下官這裏,有一份卷子,實是……實是……”

“取來。”

林敬言將卷子奉上。

謝遷低頭,打開,看過之後,倒吸一口涼氣。

而後,他一臉無語的看著周院士。

周院士覺得古怪,不禁上前一步,含笑道:“不知,是什麽卷子,竟會古怪,怎麽……”

說到這裏,他眼睛已經可以看到試卷了。

而後,周院士身軀一震。

他沉默了。

周院士的臉色蠟黃,有一種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覺。

我堂堂數學院士,西山書院的佼佼者,齊國公的徒孫,何等的不凡,在數學界,可謂是呼風喚雨,人盡皆知。

可是……

“這……這……”周院士抬頭,看著謝遷。

謝遷臉色極難看。

許多考官都懵了。

卻聽謝遷一字一句道:“一……百……分……”

“什麽……”考官們嘩然:“是一百分。”

八十六分,人們都以為是極限了。

誰曾料到,竟是一百分。

傻子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卷子,可曾泄露嗎?”謝遷臉色凝重起來。

“不,不可能。”所有的考官都搖頭。

且不說,這是謝遷主考。

而且,因為協辦的部門有戶部,還有地方上的保定布政使司,更有西山書院,這三家,可都是大明最有威信的地方。

不隻如此,為了以示公正,所采取的考試之法,用的都是科舉的方法。

幾乎可以說,完全杜絕了作弊。

即便是出題,那也是先將所有的考官,統統都圈禁起來,每人出一些,最後匯總到謝遷這裏,謝遷進行封存。

倘若說試題泄露。

那麽,泄露試題的人,就隻有謝遷了。

謝遷堂堂內閣大學士,以公正而聞名天下,幾乎所有人都敢說,就算是謝遷的親爹來,謝遷也斷然不會將此題泄露出去。

畢竟……人家搭上的,可是一輩子的清名啊。

謝遷腦子裏,立即梳理了一遍。而後,他自己都已深信……除了自己,不可能有任何泄題的可能了。

謝遷看向周院士:“周院士認為,世上可能有這樣的人嗎?”

周院士臉色極難看:“除非……是天縱之才,卻不知,這個才子是誰!”

謝遷麵上陰晴不定。

他最後,一拍案,當機立斷道:“無論如何,這斷然不會有泄題和作弊之虞,這一點,老夫可以保證。諸公,大家將這一份試卷,好生再核驗一遍,確定是否有錯誤,若是沒有……此卷不必說了,定是名列榜首。明日……照常放榜,誰有質疑,就來質疑老夫吧。”

呼……

眾考官欽佩的看了謝遷一眼。

謝公果然是剛直啊。

雖然大家都知道,考了一個一百分,可能會引發質疑。

可有了謝遷親自背書,這就完全不同了。

內閣大學士,斷然你不會因為這麽一場數學競賽,賭上自己的名譽和數十年打熬的尊貴身份。

“是。”

所有人都忙碌起來。

周院士親自拿了這一份卷子,一個題一個題的查驗。

他是內行人,眼睛飛速的看過去,越看,越是心驚。

接著,他忍不住發出了感慨:“就算有人泄題,想要將答案做的如此漂亮,那也是天縱之才啊,除了我的師公,再沒有人比此人,更令我欽佩了。”

………………

方小藩吃著蜜瓜。

這是河西走廊種植的,而後快馬加鞭的送到了京裏來。

她愛吃甜食。

這讓方繼藩很擔憂。

妹子會不會發胖啊。

於是,方繼藩搶著將瓜吃了七七八八,又奪過她手裏啃了一半的瓜,呼嚕嚕的啃了幹淨。

方小藩氣鼓鼓的看著方繼藩,大叫:“嫂……”

方繼藩捂著她的嘴,道:“別瞎嚷嚷,為你好,這是為你好,你要節食,少吃一點,不然嫁不出去的,這是咱們方家的損失啊,我們要以家族利益為重。”

方小藩:“……”

方繼藩放開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你看為兄,肚子有些脹了,河西送來的瓜,不好吃,太甜膩,我要修書去河西,批評一下他們,老是送些亂七八糟的的東西來。小藩……你為何愛數學。”

“宮裏無聊,我就數寢殿外頭的花草,數著數著,沒喜愛上花草,愛數數了。”

方小藩決定原諒自己的兄長。

這個年紀的少女,往往也有大度的一麵。

方繼藩不禁感慨:“這是天意啊。”

“不過……”方繼藩朝方小藩眨眨眼:“小藩啊,你既喜歡,卻知不知,單純的做題,未必有意思,不如……咱們創造新的數數方式。”

“什麽?”方小藩眼睛一亮。

方繼藩的數學,停留在上一世的高中階段,就這……還忘了個七七八八。

所以西山算書院幾乎是野蠻生長出來的,愛咋咋地,自己去摸索吧。

可是……雖然……方繼藩討厭數學,對數學敬而遠之,但是,這不妨礙,方繼藩用上一世有限的一些記憶,去啟發方小藩。

“來,咱們裏頭說,院子裏太涼了,為兄和你談一談。”

方繼藩一麵說,一麵開始搜腸刮肚。

難得有這麽一個神奇的妹子。

不啟發一下她,說不過去啊。

當然,啟發歸啟發,到底她能不能開竅,順著方繼藩的思路,繼續鑽研下去,這就不是方繼藩所能左右的事了。

隻能說,全憑天意吧。

方繼藩手舞足蹈,對著方小藩比劃了老半天。

方小藩起初,覺得兄長肯定在開玩笑。

可慢慢的,突然,她仿佛開始自走到了新的大門口。

隻是,這個大門卻是關的嚴嚴實實的,還上了七八道鎖。

但是這不妨礙,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張大著眼睛,如癡如醉,腦袋瓜子,也開始飛速的運轉。

可是,在這神遊之中,她開始處處碰壁,因為……她發現,自己的親哥雖然好像隱隱約約給自己指出了一條道路,可是……繼續深想下去,卻發現……此路不通。

呼……方繼藩說的口幹舌燥,忍不住呷了口茶:“聽懂了嗎?怎麽樣,有沒有什麽想法。”

方小藩如老僧坐定一般,沒反應。

哎呀……這就有點糟糕了,塞進去的東西太多,腦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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