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皇後顯然極喜愛這梁如瑩。
倒不說其他的,而是……似乎是因為弘治皇帝那一句沒用,刺激到了張皇後。
這男人哪,真是忘恩負義。
而梁如瑩今日救治,倒是指揮若定,頗有幾分女中豪傑之風。
當然,等救治之後,她又恢複了大家閨秀的模樣,行禮如儀,並無過份跋扈。
這令張皇後很是滿意,此時,天色還早,可已是睡不下了,她不斷的稱讚著梁如瑩,問起梁如瑩求學之事,那西山女醫院,是什麽樣子,學的都是什麽,如何學,治療時,會不會緊張,有沒有害怕。
而梁如瑩也是對答如流,淡定自若。
另一邊,方繼藩和朱厚照二人,已急匆匆的到了大明宮了。
朱厚照急的不得了,看著緊閉的宮門,他便要翻牆入宮,誰料這時,宮裏的宦官,透著門縫道。
“太子殿下,齊國公,太皇太後已是轉危為安,陛下有旨,這天,眼看著要亮了,還是待開了宮門,再入宮探望吧。”
朱厚照心裏頓時很不爽,朝方繼藩齜牙,略帶抱怨的說道:“什麽意思,這是什麽意思,這是過河拆橋是嗎?要我們來的時候,教我們三更半夜的趕來,不用我們了,就讓我們在這淒冷的天裏等到天亮。”
宦官在裏頭,不知怎麽回答,也不敢回答。
方繼藩聽到太皇太後無恙,頓時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月朗星稀,這時候……
也罷。
他便拉了朱厚照一把,徐徐勸說道:“翻牆而入,畢竟不雅,現在既然最壞的情況已經過去,這是好事,我們在此等一等便是。”
朱厚照無奈,頓時沒有氣焰,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焉了,安靜的等待著。
今日乃是廷議的日子。
因而許多大臣,紛紛在清早,聚於午門。
來的人,看到了朱厚照和方繼藩,俱是一臉的驚詫。
怎麽……這太子和齊國公,大清早的就來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啊。
眾人來見禮,朱厚照鼻孔朝天,一副你們都給我滾蛋,別煩我的樣子。
方繼藩就不一樣了,顯得很和氣,最近房價有些緩和,他決定改變自己,免得被憤怒的人揍。
因此他麵帶淡笑的站在眾人當中,身形挺拔的他顯得格外耀眼。
梁儲等人,見了方繼藩,這梁儲沒有上前打招呼。
隻是他清瘦了許多,這些日子,一直憂心忡忡,茶不思飯不想,這日子,實是煎熬。
過一會兒,卻有宦官和禁衛,擁簇著一人來。
為首的宦官,顯是東廠的檔頭,神氣活現,請了一個青年人下車,麵帶微笑。
這青年人,綸巾儒衫,顯得極斯文,不過……突然見了這樣的大場麵,他顯得既是興奮,又有些膽怯。
此人叫劉文華。
乃嶺南劉氏子弟。
舉人出身,入京趕考,寄住在堂叔家裏,他的堂叔,在都察院任職。
劉文華也不知,何故突然在半夜三更,有人尋上門,緊接著,說是皇上讓他清早入宮覲見,他忙是詢問,而宦官自是曉得規矩的,不該說的,不能說,而且傳旨的宦官,在東廠裏當值,是裏頭下了一個條子,讓他緊急去辦事,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他自己也不清楚。
不過……十之八九,是陛下對於這位叫劉文華的舉人,頗為欣賞,明言了要以禮相待,因而,這宦官……顯得極客氣。
這令劉文華,突然覺得自己一下子,走上了人生巔峰。
這是高光時刻,自己可以吹噓一輩子了。
莫非是前些日子,自己參加了幾場詩會,自己所寫的詩詞,流傳了出去,連宮中竟都知道了?而且還很欣賞自己的才華?
劉文華乃是嶺南才子,心心念念的,便是學好文武藝,賣予帝王家,若是因此而獲得宮中的青睞,這是……何其長臉的事。
頓時他心裏美滋滋的,就好像吃了糖果一般整個人都飄了起來。
劉文華在群臣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堂叔劉焱,於是便上前,朝劉焱行了個禮。
劉文華入宮覲見的事,劉焱是知道的,為了避嫌,雙方各走各的,不過劉焱也顯得很激動,自己的侄兒居然獲此殊榮,這是前所未有的。
可以說是整個家族最風光的榮耀了。
他捋須,一臉安慰的樣子,朝劉文華頷首:“待會兒,謹記著,不要緊張,要行禮如儀。”
“侄兒明白。”劉文華梳洗的幹幹淨淨,且他麵上還算俊秀,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書卷氣,畢竟是大家族出身,見過世麵,此時,自是躊躇滿誌,倒是頗有幾分美周郎的風采。
劉焱點頭,顯得很滿意。
劉家在嶺南,算是地方豪族,可到了京裏,卻聲名不顯,現在好了,而今,子弟之中,若有人真能出人頭地,足以光耀門楣。
他最遺憾的,就是自己侄子和梁家的婚事,這梁儲,乃是吏部侍郎,位高權重,本來能與他們家結親,對劉家而言,可謂是如虎添翼。
隻是遺憾的是,這梁家之女,居然如此傷風敗俗,雖然梁家身份高貴,可對於詩書傳家的劉家而言,卻不得不忍痛割愛了,劉家是體麵人,無法容納那樣的女子,何況,自己在都察院裏公幹,乃是清流,萬萬不可自己的名聲,有所毀傷。
劉焱說到此,便沒有說話了。
劉文華從容鎮定,麵帶微笑,遠遠看到,兩個穿著蟒服的年輕人,說笑著什麽,那是……太子殿下和傳說中的齊國公嗎?
他有些心熱,卻自知地位卑賤,不敢上前給太子殿下行禮。
卻又見人群之中,有人魂不守舍的站著。
那是……梁儲。
這本是自己未來的泰山。
隻是……可惜了。
梁儲似乎也看到了劉文華,想當初,劉文華幾次拜見過梁儲,都是彬彬有禮,很是殷勤。
不過今日。
在見了梁儲目光投來的一刻,劉文華立即將自己的目光,錯開去,對梁儲,視而不見。
…………
午門開了。
眾人魚貫而入,至奉天殿,分班而立。
劉文華猶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既是緊張,不敢斜視,卻又忍不住為大明宮所震撼,等他站到殿中最角落的地方,心裏卻是一熱,遲早……我也要位列朝班……一言九鼎。
眾臣等了片刻。
卻似乎有人開始收到了風聲,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聽說……昨夜,太皇太後她老人家……”
劉文華對於這些話,聽不真切,不過瞧許多人低聲議論,有的人,麵上露出了憂心忡忡之色。
大家等了很久,也不見陛下來。
劉健咳嗽一聲,鎮定自若的站出來:“諸公,陛下想來,是不會來此了,今日廷議,所議的事……”
外頭,卻傳來宦官的聲音:“皇上駕到。”
劉健的聲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肅穆起來。
大家紛紛屏息。
那劉文華更是激動的不得了,他恨不得伸長脖子,踮腳,可等到,一個威嚴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眼簾,他嚇了一跳,忙是低下頭,心裏激動萬分……顫顫發抖。
弘治皇帝疾步入殿,隨即,上金鑾,升座。
一宿未睡的弘治皇帝,現在……心裏還激動萬分。
這是一種失而複得的心情。
想到自己的皇祖母,死而複生,那種情感,實是別人無法體會的。
他心頭一熱,那個女子……是自己皇祖母的救命恩人啊。
於是,他四顧左右,鄭重其事的道:“劉文華何在?”
劉文華是誰……
許多人麵麵相覷。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劉焱,頓是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陛下突然召見自己的侄兒,又在這廷議之中,當先提及劉文華。
自己的侄兒,何德何能,居然能蒙陛下如此的厚愛啊。
…………
劉文華身軀一震,忙是出班,他心裏雖是激動,麵色,卻是從容。
接著,他拜倒在了殿中:“草民,見過陛下。”
弘治皇帝打量了劉文華一眼,很滿意的點頭:“不錯,不錯,神采飛揚,青年俊彥,劉卿家在京中待考?”
劉文華拜著,叩首道:“是,草民在京中,預備今歲的恩科。”
弘治皇帝道:“卿在廣東布政使司的鄉試,成績如何?”
“草民不才,名列第三。”
名列第三……
不錯了。
能在鄉試之中,名列前茅,雖然這無法和廟堂之中,某些考霸相比,卻也算的上是才子。
或許是愛屋及烏的緣故,弘治皇帝見劉文華對答如流,似乎,考的也不錯,那女醫,能有如此未婚夫婿,倒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朕見卿家,氣度非凡,心甚愛之,來啊,念恩旨吧。”
恩旨……
更多人一頭霧水。
這劉文華,到底做啥了。
怎麽好端端的,就念恩旨了。
劉文華也是愣了,可愣歸愣,心裏還是格外的激動。
宮中特別請自己來,就為了獎勵自己。
哎呀……自己到底何德何能,居然能蒙陛下如此厚愛啊。
這等際遇,莫說是他一介舉人,便是無數金榜題名的進士,都是可望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