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聽到了皇孫二字,臉色一變。

他豁然而起,像是條件反射似得。

這是何曾相似的場麵啊。

當初,太子在這個年齡的時候,不經常是如此嗎?

弘治皇帝道:“何事?”

方繼藩在一旁樂,陛下啊,就是太操心了,天又榻不下來,朱載墨……還能反了天不成?

那小宦官戰戰兢兢,匍匐在地,牙關顫的咯咯作響,他期期艾艾道:“陛下,皇孫他……他帶著人……去了兵部……”

弘治皇帝身軀一顫:“他去兵部做什麽?”

“奴……奴婢不知……奴婢隻知道,他……他將兵部員外郎何靜打了,不隻如此,連兵部左侍郎張海……也挨了打。”

弘治皇帝聽到此處,嘴巴幾乎合不攏了。

方繼藩瞠目結舌,方才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打……打到兵部了?

大水衝了龍王廟啊。

這不是捅馬蜂窩嗎?

方繼藩幾乎可以想象,兵部成了什麽樣子?

弘治皇帝咆哮:“他們為何去兵部,這是受誰的指使……他們……不省心哪,兵部左侍郎張海政績顯著,而且豪邁有氣節,這樣的人,是他動手的嗎?他們這是瘋了,立了一點功勞,就不知天高地厚?”

宦官嚇得麵如土色。

方繼藩也嚇尿了。

他無法理解,自己都沒幹過的事,為何,皇孫他們,小小年紀,居然敢幹。

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聽到弘治皇帝咆哮。

方繼藩知道,這是陛下動了真怒。

皇孫現在可是陛下和天下臣民的期望。

現在卻做出如此讓人絕望的事……陛下的心裏,一定極不好受嗎?

最重要的是……

方繼藩心也痛起來。

好不容易,自己的門生之中,出了皇孫這麽一個得到廣泛認可的人,現在完蛋了,全部完蛋了,又一個家夥,名聲臭了。

方繼藩現在想抽朱載墨了。

“陛……陛下……”方繼藩咬了咬牙,到了這個時候,還能說啥?這孩子,是自己教出來的。就算自己不是他的恩師,可這小子,還是自己的外甥,於情於理……哎……

我方繼藩,也有今天。

“說!”弘治皇帝怒氣衝衝道。

方繼藩閉上眼睛:“陛下,是受兒臣指使。”

弘治皇帝不可思議的看著方繼藩。

卻見方繼藩一臉認罪伏法的樣子。

還能怎麽樣,事情鬧得天下皆知,鬧的這麽大,這個鍋,我方繼藩背了,我方繼藩是個體麵人,我……

弘治皇帝厲聲道:“是你指使,你為何要指使,為何要教他們前去兵部放肆?”

方繼藩張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是啊,為什麽呀。

“你莫非腦疾發作了?”弘治皇帝怒不可遏。

這事兒,不小。

大明的內閣和六部,都是中樞的部門,從未有人如此侵門踏戶,即便是太祖高皇帝在,那也不至於,親自打上門去,現在好了,皇孫居然殺了去,這是要做什麽?反了?

方繼藩二話不說,拜倒在地:“是,是腦疾發作了,兒臣腦袋疼的厲害。”

“你還真找這個借口?”弘治皇帝震怒。

方繼藩滿心的委屈:“要不,兒臣再想想!”

弘治皇帝:“……”

很多時候,弘治皇帝確實一點脾氣都沒有。

隻是……今日事情顯然嚴重的過份。

弘治皇帝冷哼:“現在皇孫在何處?”

“還在兵部!”宦官期期艾艾的道:“都察院的人已去了。”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閉上了眼睛。

真是……

他開始念起朱厚照的好了,朱厚照至少沒敢衝去兵部。

“去看看吧,此事,丟人現眼啊。”

方繼藩站在一旁,盡力使自己成為透明人,最好陛下連想都別想起自己來。

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

弘治皇帝道:“方繼藩。”

一提到方繼藩,弘治皇帝咬牙切齒。

方繼藩忙道:“兒臣在。”

弘治皇帝拉起臉來:“你要給你朕一個解釋。”

方繼藩苦笑:“好的,兒臣再想想,再想想。”

…………

兵部。

這裏已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尋常的百姓,哪裏敢逗留,來此的,都是一輛輛的馬車,馬車裏,下來的都是一個個頂著烏紗帽的官員。

有翰林院的,有都察院的,聽說皇孫竟來了兵部,還動手打了人,不少人如喪考妣。

皇孫……怎麽會做這樣的事。

一定……一定是那方繼藩背後指使的。

皇孫這麽乖巧,不是他方繼藩,還能是誰,方繼藩是皇孫的恩師。

大家氣咻咻的,都在這兵部部院裏。

可在這部堂,馬文升跪在地上,哭了。

他早就有致士之心,想要回歸田園,采菊東籬下……

兵部尚書,真的不好做啊,兩頭為難。

可若不是因為自己還欠了一屁股的貸款,想到那要還的債務,幾乎讓他透不過氣來。

雖說自己的兒孫,也有點出息了,讓他們還貸,倒也能維持。

可為人父的,怎麽能自己撒手不管,把這些,給自己兒孫呢?

所以,無論千難萬難,他咬緊牙關,也得頂著。

可今日……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哎喲哎喲的叫喚著的兵部員外郎何靜。

再看看一臉鐵青的兵部侍郎張海。

馬文升……想死。

難怪龍泉觀的道人們說自己流年不利……還是那些道人們,算的準啊。

而朱載墨呢,卻是陰沉著臉,他已坐在了部堂上的案牘後頭,一群少年,如狼似虎的衝進了兵部的庫房,開始翻箱倒櫃。

這……是一群強盜。

他們的舉動,看得人心驚肉跳……

朱載墨則依舊沉著臉,他似乎對於兵部的上下官員漠不關心……

卻在此時,方正卿等人激動的抱著一遝簿子出來:“找著了,找著了。”

朱載墨道:“取來。”

方正卿等人乖巧的很,將簿子取了來。

朱載墨將其攤在了案牘上,低頭,細看,他看得極認真。

方正卿見朱載墨下意識的活動了一下胳膊,便躡手躡腳上前,輕輕用手按捏著他的肩骨。

馬文升一臉發懵……這……這是幹什麽。

可是他不敢問。

而地上的何靜,依舊還躺在地上,隻是哎喲、哎喲的叫喚。

…………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