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覺得有些做賊心虛。

玩砸了啊。

早知張家兄弟兩個為了錢,如此膽大包天,自己怎麽這麽猴急的給他們暗示這個。

或許是心虛的緣故,方繼藩立即道:“啊……陛下……兩位國舅,實在是太大膽了,兒臣建議,要解決此事,唯有將二人立即拿下詔獄,虢奪他們的爵位,以儆效尤,如此,方可安眾王之心。”

弘治皇帝:“……”

這家夥……怎麽像是在打擊報複。

弘治皇帝揮揮手:“你們先下去,朕和劉卿家等人,好好議一議。”

朱厚照和方繼藩忙是拱手告退。

二人出了宮,朱厚照皺眉:“父皇還是太心慈手軟了,要削藩,就削藩,召宗室們入京有什麽不好?本宮聽說,那些藩王在地方上,日子可逍遙的很,比本宮要強多了。”

某種程度而言,是的。

托了太祖高皇帝的洪福,這些藩王個個有大量的封地,有無數的田舍,還有自己的專門衛隊,一般情況之下,隻要不做什麽過份的事,也沒有人敢招惹他們。

朱厚照咬牙切齒道:“難道,召他們入京,他們還敢反了不成,反了還好,本宮親自去宰了他們。”

方繼藩卻不由道:“太子殿下真是英武啊,隻不過……這個……這個……其實太子殿下有沒有想過,召藩王入京,真正的阻力,不隻是藩王,問題的關鍵,還在於百官,百官可不希望,宗室們到了京師來。”

朱厚照皺眉,也不知說什麽好。

方繼藩歎了口氣:“接著來,若是陛下為了安撫宗室,少不得,是要責問壽寧侯和建昌伯。這兩個家夥,可是一丁點的義氣都沒有,我倒是很擔心,他們會無端端的,誣賴在臣的身上。”

說到此處,方繼藩又是唏噓:“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做的,可是……他們非要逼我,那就不要怪我方繼藩不客氣了。”

“啥?”朱厚照側目,看著殺氣騰騰的方繼藩。

“這些狗官,不收拾了他們,宗室入京的事,就成不了。”

…………

“王金元,王金元!”

快馬加鞭的回到了鎮國府。

方繼藩一臉殺氣騰騰,王金元嚇得忙是上前,正待要拜下,方繼藩直接一腳將他踹翻。

“哎喲喲。”王金元下意識的翻了個跟頭。

似他這一大把老骨頭了,居然身體結實的很,顯然,這是有練過。

他麻利的翻了個身,這個時候,他就知道要出什麽大事,少爺心情不好。

王金元反而樂了。

一股暖流蕩漾在心窩。

出了大事,心情不好,少爺回來,第一個找的就是自己,這說明啥?

說明少爺的心裏,自己才是心腹中的心腹啊。

少爺,不愧是少爺,別看凶神惡煞,可心如明鏡呢,就知道我王金元,最是忠心耿耿。

王金元道:“少爺有何吩咐?”

“明日!”方繼藩斬釘截鐵:“將本少爺珍藏了一年,還留著傳給子孫的洛陽路那一大塊地,統統推出去。”

“噢。”王金元笑嗬嗬的道:“少爺要推處多少畝?”

方繼藩齜牙:“全部推出。”

“呀。”王金元愣了:“少爺,那可是兩三萬畝啊?全部……推出去?”

方繼藩拂袖:“不錯,一畝都不剩,有多少,賣多少,本少爺有的是地。”

“……”

王金元沉默了很久:“少爺,這……這是砸盤啊?”

方繼藩道:“沒錯,就是砸盤,掀桌子,不玩了,看誰先死!”

少爺瘋了。

一定是瘋了。

王金元很想做一回魏征,勸諫一下。

可見方繼藩臉色駭然的嚇人,本想說什麽,這話,卻又乖乖吞回了肚子裏。

他……懵了……

方繼藩踹了他一腳屁股:“聾了,還不快滾!”

“明……明白……”王金元道:“小人,這就滾!”

方繼藩麵上還是殺氣騰騰。

看著王金元跌跌撞撞的身影,方繼藩心裏,不禁籲了口氣。

其實……似自己這般心地善良,骨子裏就彬彬有禮的人,實在不希望,這樣的對待別人啊。

可是……人怎麽就這麽賤呢,為何每一次,自己溫和有禮的對待別人,得到的,都是別人異樣的眼神呢。

這個世界,真是瘋了。

好,既然有人不想讓我做好人,那我方繼藩就讓你們看看,我方繼藩惡起來,會變成什麽地步。

…………

安陸的興王……至京了。這位弘治皇帝的親兄弟,入住在了鴻臚寺。

新城的鴻臚寺,宅院森森,住的,倒還挺舒服。

這興王朱祐杬,本是愉快的來省親。

聽聞皇帝陛下特意召自己去京裏,他心裏頗為得意。

畢竟是親兄弟啊,跟其他的皇親不一樣,眾宗室之中,自己和皇帝關係最近,皇帝想念自己,此番入京,定有愉快的事發生。

朱祐杬崇信道學,來時還卜了一卦,卦象之中,簡直就是喜上加喜,朱祐杬更是心花怒放,想來,此次兄長定會有厚賜,果然是自己兄弟啊,陛下還是很有良心的。

可剛到了通州,一個噩耗就傳來。

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個畜生,居然要皇帝召眾宗室入京定居。

朱祐杬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張家兄弟是什麽貨色,天下誰人不知,他們怎麽突然議政了,這不是明擺著的嗎?肯定是有人背後指使他們。

誰有這個動機,指使張家兄弟》是這個皇兄啊。

誰有這個本事,能驅使張家兄弟?不還是這個皇帝啊。

陛下……這是借張家兄弟,來試水溫了,難道……自己此次來京……別想回藩地去了嗎?

京師再好,哪裏有藩地裏萬分之一,藩地裏,自己就是土皇帝,數不清的衛隊,想做什麽做什麽,無人約束。

可到了京師,自己就是蟲子,天天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一有風吹草動,無數雙眼睛看著,衛隊更不可能帶著了,做什麽事都是礙手礙腳……

完了。

朱祐杬幾宿都沒有睡好,自己身邊的幕友陳釗乃是舉人,因為朱祐杬欣賞他,引他做自己的入幕之賓。

陳釗也為王爺憂心起來,王爺一旦被困在京裏,豈不是龍遊淺水?

因而一到了京師,陳釗這些幕友們,就為朱祐杬忙活開了,四處拜訪京裏的親朋好友,為的,就是想要活絡關係,查知百官的動向。

白日,朱祐杬進宮了一趟,立即得到了皇兄的熱情寬待,皇兄一臉感動的拉著朱祐杬的手,差點哭了出來。

朱祐杬雖是心裏不安,可看著自己的兄弟,也忍不住垂淚。

畢竟還是兄弟啊。

朱祐杬在宮中呆了兩個時辰,方才紅著眼睛,回到了鴻臚寺。

那陳釗,早已在朱祐杬這兒候著了。

“王爺,打聽清楚了。”

朱祐杬冷著臉:“怎麽?”

“聽說,慫恿著壽寧侯的人,極有可能……還有都尉方繼藩。”

“嗯?”朱祐杬狠狠拍案而起:“好一個方繼藩,晚生後輩,竟是膽大如此,居然敢……居然敢……咳咳……”

朱祐杬拚命咳嗽。

陳釗憂心忡忡的看著朱祐杬:“殿下……”

朱祐杬搖搖手:“他居然敢,離間天家兄弟之情!”

陳釗微微笑道:“好在……學生打聽過一個好消息,此事,事先百官並不知情,所以……學生認為,這可能,隻是一次試探,陛下舉棋不定,而方繼藩還有張鶴齡兄弟,他們這些外戚,想要借此機會,在陛下麵前邀功。劉公對此,很是緘默,而謝公和李公,也對此不太認同,至於各部的尚書和侍郎,也大多搖頭,百官……對召宗室入京之事,深為忌憚。”

朱祐杬眉一舒展:“是嗎?本王還以為,朝中已有默契了呢,原來……不過是試探。”

朱祐杬隨即感慨:“這樣看來……事情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哼,那張家兄弟,還有那方繼藩……既然百官都不讚同,那麽……非自不能客氣了,宗室若是不表明態度,隻怕,還有人認為本王軟弱可欺。既如此,後日……陛下欲開朝會,到時,本王前去……當著陛下的麵,得說清楚……”

陳釗皺眉:“王爺的意思是……”

朱祐杬智珠在握:“本王看的出,皇上還是顧念兄弟之情的,十之八九,不過是一念之差,被小人所蒙蔽,所以,等本王到了聖駕麵前,哭一哭,狠狠彈劾齊國公、壽寧侯人等,若是百官,當真沒有站在他們一邊,紛紛為本王說話,到了那時,陛下還護的住這幾個外戚嗎?這個先河,萬萬不能開,一旦開了,召宗室入京之事,以後還會有人討論,哪怕陛下今日不準,明日呢,後日呢?本王很擔心啊。”

“隻有來一個下馬威,到時,宗室和百官紛紛炸開鍋來,讓皇兄知道,百官和宗室的決心,更是通過處罰方繼藩和張鶴齡他們,從此之後,才沒有人敢再提及此事。這叫以儆效尤!”

陳釗眉開眼笑:“王爺實是明鑒啊。”

朱祐杬微微一笑:“去做做準備,和一些禦史,提早通通氣,後日……”朱祐杬握拳:“讓這些外戚知道,這大明,姓朱!”

……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