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籲了口氣:“可他還是孩子啊……”

道理,弘治皇帝懂。

這個教育能不能行得通,是否真如方繼藩所提出的遠景一樣,弘治皇帝現在看不到。

他現在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孫兒在受苦。

瞧著這孩子如此可憐,弘治皇帝的心,如刀割一般。

方繼藩便朝朱載墨招手:“載墨,你來……”

朱載墨聽到恩師大吼,他覺得自己的胳膊,已不屬於自己了。

可依舊拉著弓,紋絲不動。

方繼藩見他不理自己,頓時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挫傷,正在氣急敗壞之際。

便聽王守仁道:“殿下,聽恩師的話。”

王守仁下了令,朱載墨頓時輕鬆下來,鬆了弓弦,頓時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而後,躍下馬來。

他躍馬的動作,嚇得弘治皇帝又出了一聲冷汗,方繼藩卻禁不住酸溜溜的道:“陛下……憑良心說,皇孫現在不太聽兒臣的話啊,以後皇孫出了啥事,可不能怪兒臣。”

可惜,弘治皇帝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朱載墨已是大汗淋漓的衝上前來,朝弘治皇帝一禮:“孫臣見過陛下。”

弘治皇帝忙是疼惜的抓著他拉弓的胳膊,正要噓寒問暖,方繼藩在旁板著臉道:“殿下,你的伯安師兄教授你騎射,你可甘願嗎?”

“甘願。”朱載墨立即站的比標槍還直,發怒大吼。

這一吼,嚇了弘治皇帝一跳。

方繼藩又道:“辛苦嗎?”

“不辛苦!”朱載墨又照例大吼。

“他懲罰你,你心裏可有怨言!”

朱載墨大喝道:“絕無怨言!”

方繼藩忍不住摸一摸朱載墨的頭:“載墨,為師最看好的就是你,這是欣賞你這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韌性,眾弟子之中,你是可塑之才。”

方繼藩隨即笑吟吟的朝弘治皇帝行禮:“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陛下喜提如此龍孫,實是國朝之幸,是陛下之幸,是兒臣之幸,也是萬民之幸啊。”

弘治皇帝:“……”

他看著一臉熱情的朱載墨,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孫子,雖堪堪八歲,等過了這個年,就該九歲了,長久的磨礪,已讓他顯得比尋常孩子成熟的多,再過幾年,隻怕就要大婚,到了那時,說不定的曾孫,就要出生。

他……長大了,再不能將他當孩子一般。

弘治皇帝道:“好好學習,若是辛苦,可以和朕說。”

朱載墨大喝道:“稟皇上,孫臣不辛苦。”

弘治皇帝苦笑搖頭:“去吧。”

一揮手。

朱載墨二話不說,又回到校場,騎上馬,繼續拉弓,接受懲罰。

看著這精力充沛的少年郎,弘治皇帝也不知該是欣慰,還是苦笑。

弘治皇帝瞥了方繼藩一眼:“朕將載墨托付給你,放任你教導他,其一,是因為朕知道你是有才幹的人。其二,朕也深知,當今天下變了,變得越發,令朕看不明白,朕的眼界高了,也寬了,論起來,此乃千年未有之變局,未來我大明需什麽人才,未來什麽樣的人,可以繼承大統,朕一概不知,朕看不清前頭的路,朕就信你。可是……朕既托付你重任,若是出了什麽差錯,朕照舊不輕饒你。”

方繼藩正色道:“請陛下放心,兒臣所做所為,具都為了大明,實無私心,更不求陛下‘厚賜’,陛下的賞賜,兒臣想都不敢想,兒臣隻求一心做事,繼先祖之遺誌,報效皇恩。”

弘治皇帝臉色一變,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方繼藩一眼:“你不要左一口厚賜,右一口重賞,你以為朕不知道,你這是提醒朕,那剿滅倭寇……朕曾許諾重賞的。”

方繼藩一聽,頓覺得自己守身如玉的人格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兒臣冤枉啊,兒臣從未想過這些,兒臣一心隻為社稷,萬萬想不到,陛下竟如此誅心。陛下,咱們得說好,若是陛下當真講信用,厚賜兒臣和那利益熏心的唐寅,不可再賜金了,兒臣和唐寅,都不愛財。”

弘治皇帝莞爾,他突然覺得,自己習慣了方繼藩此等性子,有時不見他有點小心思,竟是有些不習慣,他板著臉:“倭寇還沒有徹底剿滅呢,你不是說,不久之後,要召倭國和朝鮮國以及琉球等諸藩國的貴族子弟們來京嗎?朝鮮國和琉球倒還好說,隻是……這倭國……派遣大量的質子,朕怕出點什麽亂子。何況……朕昨日聽了李卿家的進言,他對此,頗有幾分擔憂,這些年來,大明可謂是一日千裏,這土豆和紅薯,還有四輪的車馬,有玻璃,有許許多多的東西,這些東西,若是都讓這些質子們學了去,隻怕……對我大明,未必是好事。”

李東陽素來多智。

他的話,不是沒有道理。

大明一直對外藩,曆來嚴格,除使節之外,決不允許私人的往來,哪怕是使節,也有專門的機構管理,免得他們滋生事端,或者是窺探什麽。

現在派遣大量人員來大明,可未必是好事。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陛下放心,兒臣自有兒臣的考量。”

弘治皇帝想了想:“至於皇孫……也不要出什麽差錯才好。”

弘治皇帝帶著深深的擔憂,起駕回宮。

等弘治皇帝一走,西山這兒,又活躍了起來。

朱厚照顯得後怕,擦了擦汗:“差點又被你害死。”

方繼藩道:“殿下何出此言,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陛下宅心仁厚,寬以待人,殿下這話的意思,分明是說陛下待人苛刻,太子殿下,您這一句話,有點兒誅心哪,這……就是殿下的不對了,殿下,我們為人子弟,做人臣子的,一定要將陛下往好的方向想,萬萬不可,對陛下有什麽無端的猜測。”

朱厚照:“……”

好在他是個不計較的人。

搖搖頭。

懶得和方繼藩拌嘴。

“老方,讓王守仁讓教本宮的兒子,能成?我瞧王守仁也沒什麽了不起,哼哼,論起騎射……”

方繼藩忙道:“陛下自有更重要的事。”

朱厚照又擔憂起來:“現在又是改造舊城,定興縣那兒,又是如火如荼的開發,新城這兒,還有這麽多宅院,本宮聽說,現在新城的房價,有些不穩,不少人都在觀望,這可如何是好,本宮還欠了許多銀子呢。”

方繼藩微笑:“殿下且放心就是,咱們大明,最不缺的,就是支援新城建設的人。”

安撫了朱厚照一番,方繼藩問起蒸汽機研究所的進度。

朱厚照不禁道:“近來的論文,你沒有看?本宮已發表了三篇論文了,都是克服了一些難點之後,發表出來的。也罷,說這些也是無用,你太懶了。”

朱厚照幽怨的看了方繼藩一眼。

方繼藩卻不以為意,懶是人類的天性,而我方繼藩是人不是神,一個人最重要的是懂得正視自己才是。

……

這幾日,新城的房價確實有些鬆動,主要源於舊城一線的宅邸開始兜售。

因而,舊城的宅子雖是賣的火熱,新城的房價,卻是足足一個多月,卻都沒有動靜。

最重要的是,不知哪個喪盡天良的家夥,居然爆出了新城開發出來的某個盤,居然有許多人,受王金元的致使,連夜排隊‘買房’,結果爆出來,這些號稱江南的豪族,事實上是一群請來的閑漢。

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許多人便忍不住傳言,新城的宅子,隻怕要賣不出去了。

整個翰林院,都已是慌了,翰林院裏買房的人……不少啊。

王不仕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起來,雖然許多翰林,鄙夷王不仕的為人,可不得不說,這王不仕的眼光極準,大家耐不住,不免到他麵前打聽。

“據說,新城的宅子……”

王不仕不需將話聽完,便知道他們想要問什麽,王不仕淡淡的道:“近來可能是有一些平緩,這其中既有舊城改造的緣故,也是因為,作坊的火熱,侵占了不少購房的資金。不過……當下新城是什麽地方,此乃皇城根底下,靠近中樞,這裏的宅邸,還早著呢,以我之見,這一兩月之內,或許有攀高的可能。”

眾人都豎著耳朵聽,買了宅邸的,心裏踏實了一些。

可沒買的,卻有些急了:“可是聽說,那狗一樣的方繼藩,居然偷偷雇人買房,營造假象,可見,他的宅子,是當真賣不動了,王學士此前不是說什麽供大於求,這不就是供大於求嗎?王學士,你莫不是在新城有許多宅院,這才害怕新城價格跌了去,要知道,新城一畝地,是舊城的七八倍以上,這舊城有蒸汽火車,還不如去舊城買呢。”

有人開始懷疑王不仕的居心。

你不就是房子多,所以才鼓動別人嗎?

王不仕笑吟吟的道:“說來,正好,近一些日子,趁著房價還算緩和,老夫在新城,置了百畝地……”

百畝……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大手筆啊,這豈不是王不仕將自己的身家,都投了進去,這個家夥……就是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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