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熱

“還起來什麽啊，我說你也是，都燒成這樣了，怎麽也不叫人給你捎點兒藥！”常公公沒好氣的讓小李子躺下，胡亂的揮揮手，“正好，我記得小鄧子還有一點兒藥，一會兒我讓他拿來，你先服下。這幾天就不用去浣衣局了，咱們那個地方，常公公我還是做得了主的！”常公公不在意的揮揮手，要不是小李子喜歡芙蓉園的小娟兒，也不會心甘情願的留在這浣衣局，畢竟這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小李子抿著嘴，也沒矯情，他現在實在是起不來，渾身酸困的難受。昨晚的驚怕過去後，他又想起小娟臨死時的樣子，心中難受極了。隻是，常公公的話還是要回的，“常公公，多謝您了！”一開口說話，小李子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幹啞的難受，聲音就像是磨出來的，“我多躺一會兒，改明兒身子爽利了，我再給您磕頭！”

“得了！”常公公不在意的說道，“在咱們浣衣局裏，上上下下十幾個洗衣房，我就看你小子順眼。我說小李子，”常公公拿他的胖手挨了挨小李子屋子裏那唯一的家具——那缺了一條腿兒的板凳，看著還幹淨，幹脆就坐了下來，還給他倒了杯水讓他端著，才有些語重心長的說道，“呆在咱們浣衣局裏的人，不是戴罪之身，就是得罪了主子被罰進來的，這都是以後沒什麽希望的人。公公我老了，也不想著出去了，你還年輕啊，難不成以後還真想著老死在這裏，以後連個惦念的人都沒有？”

常公公看著小李子不說話，心中倒是生出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氣憤，伸出手指惡狠狠的點著他的頭，不過還記得他發著熱，力度倒是不大，“像咱們這樣的人，往後其實也沒什麽念想了，不久是想著能過得好點兒，臨老還有個人伺候著！你倒好，巴巴的往這浣衣局裏跑，年紀輕輕的累個一身病，以後該怎麽辦呦！”常公公歎口氣，看著小李子仍一副死了爹娘的死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居然罵起了小娟來，“說到底，還不是因為那個死丫頭！我說你到底看上了她哪一點兒，要模樣沒模樣，要身材沒身材的，還是個心大的，這種人，在這宮裏是活不長的，也就你覺得她好，我看啊，早晚她得把你拖累死……”

“她已經死了！”小李子低低的說著，似乎又看到了昨兒晚上，那血水混著雪水的場麵，以及那徹骨的寒冷。

“……你說什麽！”常公公正在長篇大論的說著小娟兒的不是，猛不丁的聽到這句話，一時間還驚叫起來。

“昨兒晚上，我去找小娟兒，正碰到雨公公帶著西廠的人審問小娟兒……我離開的時候，小娟就已經死了……”小李子低聲說著，似乎是說給常公公，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其實不論是誰都好，他隻想將這件事說出來，似乎隻有說出來了，他的恐懼就能減輕一些。進宮這麽多年了，他不是沒見過死人的，宮裏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死的人多了去了，隻是這是他第一次，離死亡這麽近，近到好像隻要在上前一點兒，他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常公公閉上了嘴，甚至，還喝止了小李子，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小李子，這件事，以後不許對任何人說，甚至，你也要將它爛在心裏，一點兒也不要提起。”常公公摸了摸小李子的頭發，心裏歎了口氣，“昨晚上你能撿回來一條命，已經算是命大了。小李子，聽公公一句勸，昨晚上的事兒，咱就當做是沒發生過，這世上也從沒有小娟兒這個人，你以後啊，好好幹活，等公公我不行了，你就接了公公我的位置。咱們浣衣局雖然是個下賤的地方兒，但是對咱們來說，還是很不錯的！”

小李子點點頭，大概是因為想的太多了，腦子越發的不清楚了，他將頭歪在床上，不一會兒就又睡了過去。常公公搖搖頭，將被子給他掖好，歎了口氣走出去：這孩子燒的不輕，他還是趕緊拿藥去煎吧！

小李子的身體向來是不錯的，一直沒生過什麽大病，可誰知這場病一起，竟然異常的頑纏，渾身軟綿綿的起不得床不說，這熱也是起了又退，退了又起，反反複複的，這藥吃了一付又一付，把他進宮這十來年攢的銀子都吃進去了，才慢慢的有了好轉的跡象。

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一場病生下來，不僅小李子的財政狀況回到了剛進宮的時候，就連身體也大不如前了。他們這些小太監，是當不得那些專門給娘娘主子看病的太醫們看的病的，也隻有那些太醫院的學徒們，使了銀子，才會看在銀子的麵子上給他們扔下一張藥方。

可即使如此，小李子覺得，能撿回來一條命，已經是萬幸的了！這冬去春來的，等到他能夠下地走走的時候，夏天都快要過去了！雖然他病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卻跟他這個小太監關係不大，他能夠下床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來到常公公的跟前，正正經經的磕了個頭。小李子是真的感激常公公，若不是他，像自己這樣的狀況，估計早就被席子一卷，給扔到亂葬崗了。若沒有常公公，他現在，估計早就被野狗啃得連骨頭都找不到了！

“起來吧！”常公公斜睨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麽，隻是道，“既然好不容易活下來了，就好好的珍惜你的命，別的咱家也不說了，今天回去休息，明天給公公我好好的幹活，聽到了嗎？”

“聽到了，常公公！”小李子認真回道，經此一事，就算是常公公不說，他也會好好的珍惜自己這條命的！

隻是，老天似乎是並不想給他珍惜這條命的機會，小李子還沒站起來，這從沒有外人進來的浣衣局，就來了兩個人，拿著東廠的腰牌，頤指氣使的要常公公將這浣衣局的人都集中起來，他們要挑人。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菌也知道明朝年間，太監可是一個很高大上的稱謂，往往隻有一人或者幾人才能稱之為太監。但是，作者菌卻覺得，文中說小李子小太監的時候，異常的帶感，若是喊他小長隨，或者是小聽事，就沒這個味兒了，所以，大家包涵包涵，就當是所有公公都是小太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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