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406.雖千萬人
當陽南麵地勢起伏，山巒行到這裏戛然而止，峭壁光滑如鏡，水瀑傾瀉，於山腳下匯聚成長阪河。河水湍急，流經當陽，於南麵江陵注入長江。
一騎橫立在木橋之上。長阪河上下數十裏，唯有這裏有一座獨橋。那人橫起蛇矛，身後林間灰塵彌漫，望著山穀另一邊。
這正是張飛。經曹軍衝殺後，他護得劉備撤退，又尋不見其餘人，便率親衛扼住唯一的通道長板橋，等著其餘軍隊聚集。張飛抬頭，已近正午，除了零散逃來的百姓，還有三五成隊的士兵。他們拖著受傷的身體走到這裏，被張飛接下，安排人護送向南。
可是，彩兒不見了……張飛握緊了蛇矛，臉上不知蘊含著什麽。衝殺到天明他才發現，好多人都失去了下落。趙雲不見，簡雍不見，糜竺不見，二位嫂嫂不見，還有他唯一的女兒……
張飛很想衝進長阪坡去找星彩，可是回頭四顧，如今劉備周圍已經沒有什麽兵馬了，更何況還有那麽多百姓。如果張飛一走，劉備身邊就幾乎沒人了……
該死，該怎麽辦才好……張飛橫矛立馬，卻不知該向何處。
山穀盡頭，地平線上，一點寒芒閃過。張飛眼尖，看到了那稍縱即逝的光。隨即，一隊人馬開來，緩緩駛向長板橋。
當先那人身上已是血跡斑斑，披風高揚，銀衣戰甲反射著日光。在他身後，百姓軍士成群，互相攙扶，一步步向長板橋接近。
“子龍！！”張飛拍馬飛奔，直衝到趙雲麵前。趙雲見是張飛，臉上擠出笑容。
“飛哥，你沒事啊，太好了……”
張飛怔怔地看著趙雲身後的人群，百名百姓攜兒帶女，見到長板橋，臉上均浮現出死裏逃生的欣喜。糜竺破損的衣服，甘夫人疲倦的麵龐，星彩稚嫩的聲音……
“費了些時候，才帶出了甘夫人和星彩。”趙雲回頭望向長阪坡，“糜夫人和少主還在裏麵，沒有找到……”
趙雲低頭看著手中的鏽劍。剛才向這裏逃亡，涯角槍落在亂軍之中。為了眾人的安慰，他卻是顧不得去拿，如今手中隻剩下從夏侯恩那裏奪來的劍。
“飛哥，曹軍的主力就要來了，你快帶著主公離開，我還要去找他們。”趙雲說著調轉馬頭，沒有片刻遲疑。
“若日落前我還沒回來，你們就開船。”
“子龍！”張飛急忙伸手，卻沒有攔住趙雲。他怔怔地望著趙雲遠去的背影，那沾滿血跡的披風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沒有遲疑，沒有猶豫，趙雲隻是和自己打了個照麵，便又回身殺奔向了長阪坡……
那可是五十萬曹軍啊！可趙雲沒有半點膽怯，說走就走，仿佛一切都是應該的，仿佛他現在在做的，隻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千軍萬馬，又有何懼。雖千萬人，吾獨往矣！
“嫂嫂，彩兒，你們快向南走。”張飛回頭對趙雲帶回來的一群人道，“沿途有我軍的接應，很快就會和大哥會合了。”
“爹，你要當心……”星彩抱住張飛的腿，抬頭看著。
張飛拍拍星彩：“快去那邊照顧你娘，彩兒。我在這裏等他們，等子龍回來。”
…………………
沒有停歇，趙雲再次向長阪坡飛奔。這一次，沒有隨從，沒有部隊，隻是單身獨騎。
已近正午，在曹軍的圍剿下，餘留在長阪坡內的劉備軍幾乎死傷殆盡，留下的隻是無數散亂的百姓。趙雲沿著舊路返回，行出好遠，卻發現曹軍的好多營帳。
“剛才來的時候還未曾見到軍營……”趙雲勒住了馬，向一片林裏躲避，“曹軍在運動作戰的同時安頓好了營寨麽……”
趙雲下馬，爬上山坡，往下俯瞰。長阪坡連綿數十裏，廣闊的地域被起伏不斷的山巒分隔成無數棋盤狀的平原，在趙雲麵前的隻是其中的一個小格局。在趙雲下方，曹軍營帳已立，能看到裏麵好些士兵在搬運物資。他們在進行下一次追殺的準備！
“糜夫人被困在重重大軍之中，沒有捷徑，隻能硬闖了……”趙雲暗自思忖。他拿起鏽劍，躍上白龍，從山坡上俯衝而下。前營曹軍未曾料到此刻會有劉備軍將領反衝，措手不及，被趙雲突入正中。曹軍慌亂了一陣，隨即穩下陣腳數百步卒圍攻趙雲。白龍衝陣，趙雲奪下一條長戈，連同鏽劍一起亂砍，殺開血路，衝破前營，又奔上山坡。立在山坡上頭，趙雲環顧四周。四麵八方盡是連綿不斷的地勢，曹軍就在裏麵紮營，到處都是一個樣子，不知糜夫人究竟在哪……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趙雲回頭看著追上來的曹軍步卒，“得弄清楚曹軍的軍營排布。”
這麽想著，趙雲再度衝殺下山。前營曹軍原以為趙雲會逃，不料被他殺死一群人後又反衝回來，陣腳大亂。更有數名曹將挺槍來戰，被趙雲揮舞鏽劍紛紛砍死，士兵們更怕了趙雲的氣勢，四下逃竄。趙雲殺散前營，活捉一名士兵，發動幻術問出情報，又從好些將領身上搜出令旗，擺在一起，認真思索著其中玄機。
“一個環型巨陣？”趙雲下馬，就在曹軍營中將情報匯總。他低頭看著顏色各異的令旗，八種色彩，分居四向兩儀……
“難道曹操擺出了八門金鎖陣？”趙雲皺眉，“五十萬大軍在長阪坡中紮營，營帳構成數十裏長的陣法，真是前所未聞……”
剛才救出甘夫人一行人時，我是從曹軍中軍那裏衝出來的……趙雲在地上劃著痕跡，辨認著方向。糜夫人既然和她們隨行，那我就得再去中軍一趟。如今我的位置在這裏……
“白龍，走！”趙雲一聲哨響，白龍駒飛奔而來。一人一騎穿過起伏不斷的山巒，衝殺進一個又一個小營帳，砍殺一群接一群曹軍。明確了方向後，趙雲不再戀戰。有小道便走小道，避不得便闖軍營，十餘次衝殺下來，曹軍的鮮血在趙雲身上覆蓋了一層又一層。按照之前記好的位置，如今趙雲已衝破了二十六營，就要進入曹軍中營的範圍。
“就是這裏。”趙雲勒住了馬，停在一片亂石崗內。他記得，之前和張著等人就是在這裏分兵，他才一路西行去找甘夫人。順著這條小溪，趙雲繼續奔行。由於是一路從曹軍營內殺出，趙雲沒有碰到什麽百姓，如今抄小道進入山穀，倒是看見好些蓬頭垢麵的人。
“趙將軍哪裏去？”正走之間，趙雲聽得有人喊，急忙停下。回頭一看，一名士兵倒在草叢裏，借著山間石頭隱蔽。
“你是何人？”
“我原本護著車仗隊，受傷在此，卻不能行。”士兵艱難地走來，趙雲扶起了他。
“可曾見到糜夫人？”
“適才見到糜夫人抱著阿鬥，向那片村落躲去了。”士兵指著西麵，“後來又看到好些曹軍部隊，不知現在如何……”
糜夫人向西去了……趙雲暗暗心急，又撇不下士兵，衝過山穀後遇到一隊散騎，殺散曹軍奪得馬匹，讓士卒繞開曹營往南撤退。士兵感激涕零，急忙退去。趙雲回身衝向曹軍中營，鏽劍上已是血流如注。
穿過山穀，趙雲遠遠看到兩麵大旗，上書“曹”。那旗杆足有十丈之高，八人合圍粗，立在營內，由戰車推著，在這片稍微大一點的平原內，那邊的軍營氣勢磅礴，連綿數裏，直接攔住了趙雲的去路。趙雲四下看去，沒有小道，隻能硬闖了！
“這裏應該就是曹軍中營了……”趙雲一聲低喝，連人帶馬殺奔中營，“糜夫人，我這就來找你……”
曹軍中營內警戒聲大作，戒備的士兵看到遠處殺來一騎，就要呼喊，不料眨眼間那人已至跟前！一片黑色火焰之中，營門倒塌，那人衝了進來！
趙雲麵前鮮血飛濺，殺了弓箭兵個措手不及。說來也怪，這劍雖鏽，卻鋒利無比。趙雲劍劍穿心，眨眼見殺散弓箭隊。此刻周圍的曹軍才聚集，望不到頭的人潮湧向正中的趙雲。當先十餘人衝了過來，武器各異，殺向正中！
趙雲眉頭一凝，看向衝在最前的那人。那人手中拿著的正是涯角槍，這是趙雲之前掉落出的武器！麵對四麵八方的曹軍，趙雲毫無懼色，直取那將。平地龍吟，伴隨著無情的陰火和激烈的光束，趙雲一劍劈向那將。涯角槍和鏽劍正麵撞在一起，四周大地塌陷！
“這是把什麽劍，居然能和涯角槍硬碰！”趙雲略一詫異，發現那鏽劍沒有任何破損。眼角一瞥，看到了這群曹兵的旗幟，上書“淳於”。
淳於瓊挺槍來刺，被趙雲閃過劍斬腰斷。奪下一條長槊，趙雲回身殺入重圍，旁邊又是淳於導來至。趙雲用槊撥開攻擊，反手揮劍，將淳於導連頭帶盔砍下一半，又奪一條長槊。光束炸裂，震碎趙雲周身的士兵，遠處又奔來五將，拿著涯角槍的人也在裏麵！趙雲更不答話，直衝而去。路經一麵軍旗，趙雲拔出鏽劍，劍身直接從旗杆上掃了過去，削鐵如泥，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那十丈有餘的軍旗轟然倒塌，壓在曹軍中，慘叫連連！趙雲砍倒一麵大旗，趁著敵將愣神的空檔，又劈死一將，奪下第三條長槊。他將三條長槊握在一起，全身泛起激烈交織的能量，從白龍上騰躍而出，直逼那拿著涯角槍的人！
百鳥朝鳳！
三條長槊經不起趙雲如此激烈的攻擊，頓時化為齏粉！與長槊同去的還有那一大堆曹兵將領，方圓五步之內的區域被趙雲轟成虛無！涯角槍落地，趙雲拾起，白龍駒適時來到。飛身上馬之後，趙雲左手拿槍右手揮劍，一路亂砍，直向西殺去，
追兵越來越多，趙雲經過第二麵大旗，索性反手握劍，又將旗杆攔腰斬斷。曹軍的兩麵最宏偉的軍旗被趙雲接連砍倒，砸在人群中，引起好一陣混亂。趙雲仰天狂嘯，就在中營西邊轟出一道缺口，馬蹄淌入溪水之中，直奔向那邊的村莊。
“嗯？那裏是怎麽回事？！軍旗怎麽倒了！”
遠處，正在山坡上觀戰的曹操放下茶杯，望著兩麵大旗。
“似是有劉備將領在頑抗。”一邊的曹洪道。
“快去看看出了什麽事！”曹操下令，“長阪坡內應該沒有劉備軍才對。你再派士兵通知各將領，讓他們即刻追擊劉備，決不可讓他逃出此地！”